“檢點一生,出入于黑黑白白之間,周旋于人人鬼鬼之中,但心裏所向往、所追求的理想之光,從未熄止。所以合則留、不合則去,雖漂泊四方,心卻一念系之,問心無愧。”
賈植芳曾這樣描述自己的一生,他的一生可謂坎坷不平,多災多難,但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都不曾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如“朝聖者”一般向著光亮前行。一生四次入獄,妻子與他沒有婚約,卻又爲何分離11年仍不離不棄呢?
少年豪氣初顯露
賈植芳出生在山西襄汾的一個財主家中,他的家庭條件在當地數一數二,從小,賈植芳便非常調皮,在上小學的時候,老師讓學生讀《語文教科書》,賈植芳常常把課本丟在其他地方,或許是上學的路上,或許是遊泳的小溪邊,又或許是放羊的田地裏。
爲了孩子能有所學,他的父親便每七天趕一次集市給他買來這本書。可是,調皮的他總是對此心不在焉,經常是父親還沒買來新的,他就已經把舊的弄丟了。就這樣,父親覺得他不適合讀書,也不適合在家耕地,便開始爲他另謀出路。
後來,他的父親想到賈植芳販賣鴉片的舅舅,便決定讓賈植芳跟著舅舅去西北闖蕩。家裏的長輩對賈植芳父親的這個提議非常支持,他們都認爲一向大膽的賈植芳定能闖出一番事業,就在此時,賈植芳的母親卻十分反對這個提議,並跪下來乞求賈植芳的大伯,說道:“大哥,你只供老大念書,不供老二念書,這使不得!要念兩個就一起念,不念就全不念。”就這樣,在母親的支持下,賈植芳繼續踏上了求學之路。
之後,賈植芳便去了北平學習,當時,正值反帝思想高漲時期,接受了中華文化熏陶後的賈植芳被同學的反帝熱情深深感染,他自願參與了“一二九”學生運動,因此被捕入獄。在監獄裏,賈植芳將獄頭送來的飯菜扣在地上,並大聲叫喊著。之後,父親看賈植芳遲遲沒有被放出來,便托賈植芳的伯父幫忙,後來,他的伯父用了1000銀元和50兩鴉片煙才將他救了出來。由于賈植芳在獄中的行爲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大家都認識了他,爲了躲避風頭,賈植芳的伯父便將他送去了日本。
艱難坎坷伴一生
來到日本後,賈植芳拿著伯父爲他買來的文憑進入了日本大學學習。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沒了父母的依靠 也沒了朋友的鼓勵 ,因此,他必須飛速的成長起來,也就是在這段時期,他萌生了堅定的救國思想,也開始了寒窗苦讀。
在這段孤獨的人生歲月裏,賈植芳結識了他的摯友—胡風。兩個相似的靈魂總是會相互吸引。他們在書信中相談甚歡,彼此互相贊賞對方的才學。他們兩個常常書信來往,相互探討文學和救國。在日本學習兩年後,賈植芳回到了中國進入了南京的留日學生特別訓練班學習,畢業後任職日文幹事。
後來,正當徐州策反 ,他又因爲工作原因被捕入獄,這是他第二次入獄,有了第一次入獄的經驗,賈植芳在獄中異常的堅定,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傷痛欲絕,而是清醒的看著這一切。盡管獄中的生活清貧,但這也絲毫不能打垮賈植芳的理想和報複。
三個月後,他被放了出來,出來之後,賈植芳只身來到上海,爲了謀生,他在上海給報社寫文章,因爲他才華出衆,很快便名聲大噪。可是,好景不長,賈植芳又一次入獄了,這次是因爲他給進步學生寫文章,中間提到了革命敏感話題,後來被人舉報。
在獄中,面對他們的嚴刑逼供賈植芳沒有一絲的屈服,充分顯示了他的傲骨。出獄不久後,賈植芳再次入獄,這次入獄是因爲他的好友胡風,同時,這次入獄也是他四次入獄中時間最長的一次,當時,賈植芳寫了一篇文章隱隱指向國民黨政府。後來他帶到上海高等教育局問話,在和局長對話期間,賈植芳沒有否認自己認識胡風,而是在局長面前大加贊賞胡風的爲人作風,言語間絲毫不掩對胡風的敬佩之情。正是因此,賈植芳迎來了人生的最後一次牢獄之災。隨後,他便開始了數十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永結良緣伴終身
當年在日本學習回國後,賈植芳便邂逅了相伴一生的良人—任敏。任敏出生于商賈家庭,從小接受教育的她生的知書達禮,活潑大方。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任敏在《七月》的報刊上讀到了賈植芳的文章,初讀到賈植芳的文章,任敏便眼睛一亮,深深的被賈植芳的博才多識和獨到見解所吸引。
因此,她便記住了賈植芳這個名字,後來,天公作美,他們相識了,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很快,他們便墜入了愛河。由于兩個人身份地位的懸殊,他們的愛情並未得到身邊人的祝福。
爲了愛情,任敏抛卻世俗的眼光和平日的規矩,偷偷住進了賈植芳在黃河邊的民房裏,開始了夫妻生活。在這段時期裏,他們過的的很幸福,將柴米油鹽的生活過的充滿了詩情畫意。
可是,這樣幸福的生活並未持續很久,後來丈夫三次入獄,夫妻二人過著分居兩地的生活,最嚴重的是在賈植芳的第四次入獄的三天後,任敏也被關押起來,當時他們勸任敏和賈植芳離婚,以免牢獄之災。可是,在任敏看來“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自己選擇了賈植芳就不會再和他分開,于是,任敏也被關押了16個月,出獄後,她又被流放到青海。
在這段時期內,賈植芳一直不能和家裏人聯系,因此,任敏不知道丈夫是否還活著。“帶著對丈夫歸來的期盼”,任敏回到了賈植芳的老家,一面等待丈夫的歸來,一面贍養公婆,替丈夫盡孝。後來經過多方打聽,任敏通過家鄉的四顆紅棗和四顆核桃向丈夫傳達了“自己還活著的信息”。後來,賈植芳出獄了,由于囊中羞澀,兩人依舊是分居兩地,時隔11年,任敏終于再一次收到了丈夫的書信。拿到書信的她淚流滿面。
後來,任敏東拼西湊才湊夠了去上海的車票錢,一見到賈植芳,兩人便“執手相看淚眼”,任敏輕生喚了一聲“植芳,我來了”。一句話勝過了千言萬語,所有的悲傷和委屈在再一次見到彼此的那一刻便化爲了雲煙。後來,生活好了起來,賈植芳不願謀取功名,便隱姓埋名在複旦大學擔任教研工作,任敏也一直陪伴在他左右,可是,“天不遂人願,”1997年,任敏因腦中風進了醫院,看著日漸消瘦的妻子,賈植芳拉著妻子的手說道:“任敏啊,以前別人整我們,我們沒有辦法,現在好了,我們一定不能被自己打倒!你要好起來”
從那以後,任敏一直在和病魔做抗爭,賈植芳一面努力工作支撐著妻子高昂的醫藥費一面擔起照顧妻子的重任。這兩項工作一直到他80歲還在繼續。後來,妻子離世。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人離開了,在妻子離開後,他一直保持著妻子房間的樣子,吃著妻子喜歡的食物,望著妻子看過的風景。六年後,賈植芳也離開了人世,他的一生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魯迅曾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獻血”。賈植芳便是如此,他一生四次入獄,在獄中度過了25年的歲月,見證了世界的黑暗,卻沒有一絲妥協,在任何時期都保持著一身傲骨,用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尋找光亮。他和他的妻子沒有辦結婚證,卻仍然相伴了一生,用行動诠釋了“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