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名臣霍光曆經漢武帝、漢昭帝、漢宣帝三朝,班固稱贊“霍光受襁褓之托,任漢室之寄,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全方位肯定了霍光對漢室的功績。
霍光在漢武帝去世後,輔佐八歲登基的漢昭帝劉弗陵,在主君年少的情況下,把穩了帝國的發展之舵。在漢昭帝無繼承人的情況下,擁立具有正統血統的草根皇帝漢宣帝,延續了漢家江山。
霍光掌握權柄長達三十年之久,權傾朝野、家族盤根錯節,在位時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王朝是隱形的霍氏王朝。
只可惜霍光以爲極好控制的漢宣帝,其實是一個隱忍而蓄勢待發的雄主,霍光死後的兩年時間裏,漢宣帝雷霆手段,一步步鏟除了霍氏家族的事例,真正將權柄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 、漢宣帝上位的背景
公元前七十四年,年僅二十歲的漢昭帝崩逝,年輕的漢昭帝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擺在朝廷群臣面前最緊急的任務是誰來繼承皇位?
當時,漢武帝僅存的兒子只有廣陵王劉胥,漢文帝劉恒就是哥哥漢惠帝劉盈死後繼承的皇位,皇帝沒有子嗣,兄終弟及也是一條路子,廣陵王作爲漢武帝在世的兒子,在血統上完全有繼承大統的優勢。
當然,行不行由霍光說了算。他認爲漢武帝生前都不看好劉胥,而傳位于少子劉弗陵,現在更沒有資格當皇帝。否定劉胥之後,轉而迎漢武帝的孫子昌邑王劉賀入京爲帝。劉賀是漢武帝和寵妃李夫人之子劉髆的兒子,身份完全沒有問題。從諸侯王到皇帝位,命運拐了彎的劉賀屁顛屁顛的帶著昌邑國的舊臣們奔向長安!
推劉賀上位是霍光,搞他下台的也是霍光。漢書《霍光金日磾傳》中記載,劉賀當了皇帝後,淫亂不止,霍光召集了丞相、禦史、將軍列侯等重要官員在未央宮召開會議,首先強調了劉賀行爲昏亂、不能擔當社稷的表現,又傳達了要廢掉劉賀的意思。現場開會的人都蒙了,我的哥呀!你這皇帝沒立幾天,現在就要廢掉,搞什麽飛機!
看到群臣沒有表態,霍光的幫手田延年持劍而立,慷慨激昂的支持霍光的決定,並威脅群臣到說不支持就砍了誰。經過田延年拔劍恫嚇和霍光的一番言辭後,“群臣皆驚愕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只能磕頭保證“萬姓之命在于將軍,唯大將軍令!”
做了二十七天皇帝的劉賀的命運又拐了一個彎,廢掉劉賀在程序上還需要征得嗣母皇太後的同意,宮中上官太後是霍光的外孫女,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得知自己被廢的劉賀當場懵了,哭著要一個說法。在霍光和上官太後的只是下,尚書令當場宣判了劉賀的罪行,繼位二十七天來,總共犯了1124件錯事,平均每天四十件,這頻率也是夠高啊!
在劉賀廢立的過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霍光在朝廷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群臣唯唯諾諾,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上官太後也只是他的一個牽線傀儡,霍光就是那掌管一切的主宰。
選來選去,霍光將目光投向了草根劉病己,這位雖然是在民間長大,但他的身份缺失毋庸置疑的皇族身份。戾太子劉據在位時納了史良娣,生了史皇孫劉進,劉進和王姓家人子生下了皇曾孫劉病己。巫蠱之亂後,太子劉據一脈僅存剛剛出生的劉病己。在張賀、邴吉以及史家的幫助下長大,劉病己躲過了皇宮中的腥風血雨長大成人。
對于自漢武帝以來掌握權柄的霍光而言,站在權力頂端的滋味太過美好,他舍不得這迷人的滋味。選擇民間的劉病己繼承大統,一是血統純正從禮法上符合程序;二是劉病己成長于民間,朝中勢力幾乎爲零,上位後還要繼續依賴霍光。
經過轉眼間的廢立皇帝,霍光的權勢和聲望達到了無以複加、登峰造極的地步
二、登基後漢宣帝面對的形勢
前一刻還在走雞鬥狗的劉病己,華麗轉身爲漢朝天子。皇帝的名頭聽起來響亮,可是劉病己這個皇帝不好當,他當時面臨的局面非常尴尬:
1.霍光家族權傾朝野。除了霍氏的大家長霍光擔任大司馬大將軍,鎮守後宮的是霍光的外孫女上官太後,霍光的兒子霍禹以及兄長的孫子霍雲擔任中郎將,霍雲的弟弟霍山任奉車都尉,兩個女婿是東西兩宮的衛尉,堂弟以及其他女婿都擔任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等官職,觸角觸及到朝廷的每個角落,更別說還有那攀附霍光的諸多官員,漢宣帝面臨的就是“黨親連體,根據于朝廷”的局面,宮裏宮外無處不是霍光的人,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漢宣帝網在中央。
2.漢宣帝勢單力薄。漢宣帝除了從小撫養自己的舊人,在朝廷中幾乎沒有什麽勢力,而且這些舊人都處在權力的邊緣,難成氣候。有意拉攏反對霍光的勢力,在霍光的強大威力下肯定不敢有所作爲,漢宣帝在朝中勢力跟霍光比根本就是天上地下。漢宣帝登上皇位後,就有人建議立霍光的女兒爲皇後,在皇後一事上漢宣帝用“微時故劍”的故事,堅持立了微寒之時陪伴自己的許平君,這尚算霍光能接受的事情,但是對于自己發展其他的勢力霍光是堅決不允許的。按照西漢王朝的慣例,皇後的父兄皆可封侯,霍光卻借口許皇後的父親許廣漢是受過刑的人不宜封侯,幾年後才給了昌成君的封號。漢宣帝妻族、母族在霍光在世時幾乎沒有什麽權勢。
還在民間的漢宣帝肯定耳聞過霍光在漢昭帝時期,除掉曾經的好朋友上官桀、女婿上官安、鄂邑蓋長公主以及桑弘羊的事迹,就在不久之前又感受了一把霍光廢立皇帝的好戲碼。聰明的漢宣帝明白只有現在當個聽話的木偶皇帝,才能在霍光手下安穩活下去,要不就是第二個劉賀。
三、面對不利形勢漢宣帝的策略
沒有抗衡的實力,只有慢慢的蓄積力量。最主要的是讓大老虎放松警惕,感受不到皇帝對于權力的渴望,還要讓他感受到皇帝臣服在腳下的滿足感。
上位第二年,漢宣帝下诏賞賜霍光食邑一萬七千戶,加上霍光原有的總共兩萬戶,賞賜黃金七千斤,六千萬錢,各色缯三萬匹,奴婢一百七十人,兩千匹馬,豪宅一棟,從物質上向霍光表達了感恩戴德的心情。
面對霍光假惺惺的歸還朝政,漢宣帝很清醒的拒絕了,再三謙讓不理朝政,萬事交給霍光,還要求臣子們先向霍光彙報,之後才報給自己。繃緊做戲的漢宣帝,每天上朝時都高度緊張戒備,深怕自己漏出一絲對霍光的不滿情緒,時常“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漢宣帝的伏低作小取悅了霍光,麻痹了霍光,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五年之久,事情終于出現了轉機,權傾一世的霍光在公元前68年病逝,走完了他極不平凡的一生。
四、漢宣帝鏟除霍氏家族四部曲
對于這個擁立自己上位而又把持朝政不放的權臣,漢宣帝的心情很複雜,司馬光認爲霍光“久專大柄,不置避去,多置私黨,充賽朝廷,使人主蓄憤于上,吏民積怨于下,切齒側目,待時而發,其得免于身,幸矣,況子孫以驕奢趣之哉”,蓄憤已久的漢宣帝,終于迎來了發作的機會。隱忍多時的漢宣帝明白鏟除霍氏家族時機已經來臨,但鑒于霍光對于漢室做出的貢獻,肯定不能人家屍骨未寒就搞清算,這會失了民心,也不利于今後的威望積累。
面對霍氏家族,漢宣帝主要做了以下幾點工作
1.給足霍光足夠的哀榮。霍光死後,漢宣帝親自去吊喪,下令讓朝中的重要官員也參與喪事,從頭到尾非常重視。在行動上高度重視的同時,賞賜了大量的金錢、衣被、玉飾等大量財務,更是特賜了只有天子才能使用的黃腸題湊,超規格風光下葬霍光。之後,按照霍光臨終遺言封霍山爲樂平侯,提任霍禹爲右將軍,並下诏嘉獎霍光的功績堪比蕭何,哀榮至極。
2.收集霍氏家族罪行。霍光在世時,對于家人約束不嚴,老婆霍顯因爲想讓女兒霍成君取代許皇後,就買通醫女淳于衍在皇後生産時下藥毒死了許皇後,霍光知道後沒有約束自己膽大妄爲的老婆,而是壓下這件事情,心安理得的將小女兒霍成君送進皇宮當了繼任皇後。霍氏狂妄的行爲並沒有隨著霍光的死去而收斂。霍顯在皇帝賞賜的規格上,又超豪華超標准整修了霍光的墳墓。而霍顯自己呢,廣置房屋,吃穿用度奢靡無比,不甘寂寞的霍顯與霍光生前寵愛的家奴馮子都搞在一起。跋扈慣了的子孫們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霍禹霍山聲色犬馬。霍山無視朝廷紀律,隨隨便便曠工不上班。而霍顯和自己的女兒們,更是將皇宮當作自家一樣,隨意出入上官太後的長信宮。
主人囂張,底下的奴才肯定一個德行。霍家和禦史大夫魏相家家奴爭道時,霍家的家奴直接進入禦史府,去踹踏魏相家的大門,可見當時霍家跋扈到何等地步!
3.是分步瓦解霍氏家族勢力。霍氏家族最大的倚仗沒了,曾經漢宣帝咬牙切齒只能忍著的事情終于可以清算了,許皇後被毒殺一事影影綽綽的在朝堂上傳出風聲,以漢宣帝的聰慧在霍光未死之前肯定能覺察出許皇後死亡的疑團,只是還沒有蓄積力量發難罷了。漢宣帝開始了一系列的操作,將霍光的女婿範明友、任勝、鄧廣漢,孫女婿王漢等在朝廷中擔任職務的全部從中央政府發配到外地,遠離了權力中心,對于掌握軍權的霍氏子弟姻親削去權力,空出來的位置全部安排自己祖母史家和母家王家的子弟,逐漸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對于霍光的兒子霍禹雖然給了一個大司馬的稱號,但是沒有任何實權,就連象征大司馬的冠也要做小一號,從各方面瓦解霍氏家族的權力。
對于擔任奉車都尉領尚書事的霍山,漢宣帝讓奏折繞過霍山這個尚書,直接送到皇帝跟前。群臣進見也是繞開霍山直接和皇帝見面,霍山的尚書職位成了一個形同虛設的空架子,這晾著的行爲讓霍家很是惱火,也一步步引發了霍氏家族後來的不甘和反撲。
4.培養自己的勢力。漢宣帝和他的先輩們一樣,主要還是培植自己的外家勢力以及妻族勢力,霍家騰出來的位置幾乎都安置了史家和王家的子弟。封自己的老丈人許廣漢爲平恩侯,許家、王家子弟封侯者衆多,重用魏相、邴吉等人,全面取代霍光安排在重要崗位的人員,真正將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上帝欲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制造恐慌氣氛的漢宣帝目的達到了,感到危機重重的霍氏家族明白這個隱忍了幾年的皇帝終于要下手了,他們決定先下手取得先機。沒想到霍氏子孫全然沒有遺傳到霍光的聰明頭腦和毒辣手段,他們想通過上官太後設宴,弄死漢宣帝老丈人平恩侯許廣漢、外祖母博平君王氏以及丞相等人,然後廢了漢宣帝推霍禹當皇帝。
早已盯著他們的漢宣帝知曉了陰謀,開始了全面的清洗和報複。走投無路的霍雲、霍山、範明友自殺,霍禹被腰斬,霍顯以及所有的女兒子弟全部枭首棄市,皇後霍成君被廢,與霍家親密的家族深受株連。
至此,風光了幾十年的霍氏家族,在霍光死後不到三年的時間轟然倒塌,扳倒了霍氏家族的漢宣帝終于迎來了自己的時代。漢宣帝堅韌、善謀、 伺機而動的手腕在誅滅霍氏家族中嶄露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