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草民帝王夢,做皇帝是很多中國人的夢想,大家以爲做皇帝的享受是至高無上的。其實,宮廷生活,雖然在當時而言是無比奢靡,但是在今天看來,卻未必有太大樂趣,舒服卻未必快樂、尊貴卻不得自由、有閑而無趣,這才是真實的宮廷生活。
慈禧太後是出名的生活奢靡,咱們就以慈禧在紫禁城日常的一天來舉例吧!
您參觀故宮的時候,走西邊,就能到達儲秀宮,這是慈禧的居所,同治皇帝在此出生,慈禧長居于此,顯示自己不忘鹹豐的恩寵和對同治的養育功勞。儲秀宮南邊就是體和殿,體和殿算是她的餐廳和外書房。
淩晨3、4點鍾的時候,在儲秀宮臥室就寢的慈禧太後開始起身。臥室裏值班的宮女打開了遮燈的紗罩。兩個值夜宮女在臥室門口伺候著,兩個宮門口值夜的宮女留心著裏邊的動靜,當簾內伸出兩個指頭,她們就要給等在殿庑下的做粗活的宮女傳信號,她們輕輕在胸前一拍手,做粗活的宮女就把熱水奉上,這一桶熱水是在寅正時分已經打來,在門外預備好了的。
在儲秀宮西偏殿和體和殿連接的廊子底下,有日夜不斷的銅茶炊,旁邊的不灰木(白石灰和粉)爐子,無分晝夜,都生著炭,這裏用來預備慈禧的茶水和煎藥,以及上夜宮女們的加餐點心。老太監張福是專門伺候慈禧餐飲的,他這會兒正在爐子上熬銀耳,預備給太後吃。
太後坐起來開始下地時,侍寢宮女喊“老祖宗吉祥”,聽見這一聲,宮門戒嚴解除,門口值夜宮女才敢放其他宮女進入寢宮,寢宮大門就此打開。
宮女們跪安之後,寢宮門簾半挑,先由司衾宮女用銀盆端一盆熱水進來,慈禧用熱手巾將手包好,在熱水盆裏浸泡很久,把手上關節都泡舒服,需要換兩三盆熱水,這是慈禧的保養功課。泡完手,再洗臉,熱敷能減少臉上的皺紋。她泡手的功夫,司衾宮女疊好了被子。
慈禧洗手洗臉之後,坐在梳妝台前,侍寢的給敷粉,兩頰和手心抹點胭脂,兩鬓也簡單梳一下。粉和胭脂,都是慈禧親自研制的。胭脂是妙峰山的玫瑰精選之後制成的,幾百斤玫瑰花,只能挑出一二十斤花瓣,然後用漢白玉杵搗成,細沙布過濾。搗好的花汁加入明礬,用蠶絲棉浸泡十多天再隔著玻璃窗曬好。這是絕對的綠色環保無汙染,但是並沒有現代的抗衰老科技成分。慈禧用小手指蘸點溫水灑在胭脂上化開,用來塗手和臉,再拿塊絲棉胭脂卷成細卷,向唇上一轉,就塗好了口紅。
接下來就是梳頭劉給慈禧梳頭,跟謠傳的不同,慈禧基本不會叫李蓮英給梳頭。劉德盛太監頭頂黃雲龍套的包袱走進來,請了跪安,把包袱向上一舉,宮女接過來,他喊:“老佛爺吉祥,奴才給您請萬安啦!”。侍寢宮女叫他進來。能進太後寢宮的太監,只有他一個。
劉太監進屋磕頭,打開包袱,拿出工具開始梳頭。
慈禧問:“你在外頭聽到什麽新鮮事沒有?說給我聽聽。”
劉太監就編造一些風調雨順的吉祥故事和笑話說給慈禧聽,哄她高興。
慈禧梳頭時,侍寢宮女在旁邊遞東西、捧著梳頭匣子。司衾的人整理床上床下的東西,之後退出寢宮。
張福把一碗冰糖銀耳送到儲秀宮門外。慈禧面前放了矮茶幾,用銀匙舀銀耳吃。
梳頭之後,外面更衣間有管理服飾的宮女備好了服裝鞋襪給慈禧穿戴。慈禧重新描眉刷鬓,敷粉擦紅。侍寢宮女在旁邊誇贊著。之後,慈禧把雙腳比齊,看鞋襪正了,再走出來。
侍寢宮女打開窗簾,外邊恭候的李蓮英等大太監,都在廊子滴水檐下一齊跪下,用公雞嗓子高喊:“老佛爺吉祥!”慈禧便走向東間。
儲秀宮有五個房間,三明兩暗。三個明間中正中一間是爲了接受朝拜用的,節日才用。西一間跟臥室連接,放有臥室用的雜物,“叫起”回來後,在這裏換衣服。東一間,就是慈禧喝茶、吸煙、吃早點、接見帝後妃子等人的地方。臨南窗有一鋪條山的炕,非常豁亮,臨窗大玻璃,從此望去,儲秀宮一目了然。
慈禧坐在炕上,抽完兩管水煙,太監張福獻上奶茶,東北人喝奶要兌茶,通常是人奶或牛奶。
早膳有各種粥,玉田紅稻米粥、香糯米、薏仁米粥和八寶蓮子粥,還有八珍粥和雞絲粥。也有各種茶湯,杏仁茶,鮮豆漿,牛骨髓茶湯等,點心有芝麻燒餅、油酥燒餅、白馬蹄、蘿蔔絲餅,清油餅、焦圈、糖包、糖餅、清真的炸馓子炸回頭,素什錦、鹵鴨肝鹵雞脯等等。這些都用大提盒蓋好,外罩黃雲龍套。
李蓮英站在寢宮門口內,崔玉貴站在寢宮門口外,張福站在太後桌旁。崔玉貴先接過黃雲龍套包袱,傳給李蓮英,由張福解開包袱,李蓮英捧到慈禧跟前——宮裏規定,不當著太後的面,絕對不許打開食盒。
慈禧坐在明間有條山炕的地方,坐東面西,擺上炕桌,地下擡過花梨木茶幾,擺放早點。
吃過早點,漱口,喝半杯茶,吸一管煙,慈禧來到更衣室,換上花盆底綴滿珍珠的鳳履,戴上鳳冠,兩邊垂著珍珠絡子,戴上應時的宮花,披上彩鳳霞帔。李蓮英指揮著把轎子擡到儲秀宮門口,太後上轎子。
左邊是宮廷總管太監李蓮英,手捧上朝專用的輕便小水煙袋,右邊是內廷回事太監崔玉貴,手捧綠頭簽膳牌(即叫起的名單),雙雙扶著轎杆,後邊一群護衛,前呼後擁地上朝去了。通常是去養心殿,如果要召見封疆大吏就去乾清宮。這就是“叫起”。
叫起大概花兩個小時,慈禧回來時,儲秀宮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這是八個宮女從早上五點打掃到九點多的成果。慈禧回來,先到更衣間換衣服,主要是換掉頭上的沉重首飾,同時吃一頓滿漢饽饽。然後喝碗茶,抽兩管煙,就要上廁所了。這是傳“官房”。
有專職的官房太監,自從叫起回來就隨時准備傳喚。他把黃雲龍套包著的官房頂在頭上,送至寢宮門外,請跪安,然後打開包袱,請出官房,宮女請入更衣室。另一個宮女在更衣間茶幾下取出油布鋪在地上,放上官房。
慈禧的官房是檀香木做的,外邊雕刻成一只大壁虎,底座就是壁虎的四條腿,身上有精美的鱗片,肚子鼓得像個大葫蘆,正好是官房的肚子。壁虎尾巴卷起,尾巴梢和尾柄相交形成一個8字,就是官房的後把手。頭部微仰,緊貼肚子,下颌凸出,正好作爲前把手。壁虎頭往後扭,紅寶石做的眼睛向上看著騎在背上的人,嘴巴張開一條縫,剛好可以銜住手紙。官房開口是橢圓的,蓋子正中臥著一條螭虎。慈禧到老還是童心不改,用官房時,就用手紙逗那大壁虎玩。壁虎肚裏裝了幹松的香木細末,用完根本看不見髒東西,更無臭味兒。
慈禧叫起回來,會有皇帝和後妃觐見,之後,慈禧叫他們跪安離去,自己背起左手,就進了靜室。
儲秀宮三個明間之外,還有兩個暗間。最東頭是東暗間,也叫靜室。這裏北面架上擺一尊白衣大士神像。慈禧不順心時,會點上藏香,閉目合十靜默一陣子。這是寢宮裏唯一的佛像。慈禧在這個房間不是禮佛就是看奏折。看奏折並無固定時間,這是寂寞無聊的她唯一能用來消磨時間的正經事。權力令她能排遣寂寞,消耗精力。
慈禧一進靜室,掌事宮女忙把叫起帶回來的奏折黃匣子捧入靜室,再出來時,所有宮女都退避出去,整個宮內所有人大氣也不敢出,因爲慈禧此時最愛發脾氣,心中郁悶,國事煩惱,都可能引發她的脾氣。她不高興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嘴角往左邊歪。衆人看到她這個表情,就都知道不好。
李蓮英和崔玉貴在寢宮門裏一邊一個站著,隨時聽喚。門口站著敬煙和敬茶的宮女。
慈禧把奏折翻來覆去地看,最後在新的貢宣紙折子上用拇指指甲重重畫上幾道,有的畫豎杠,有的打叉或打鈎,只有軍機處章京們能看明白。在慈禧的指甲起落之間,無數人的生殺予奪就這樣決定了。慈禧把奏折合起來,崔玉貴馬上踮了腳尖跑進來,聽太後吩咐幾句,就把奏折交到軍機處去了。
午膳大約在10:30左右,11點到1點必須午睡,這是得天地陰陽正氣的長壽秘訣。下午兩點有一頓加餐。晚膳在5點左右,晚上加餐在7點以前。慈禧很能吃,正常三餐和三頓加餐,每次都吃得暢快淋漓。據說飯量大也是福氣大的體現。
慈禧在體和殿吃午餐時,太監們就在儲秀宮給水果換缸。儲秀宮和體和殿的條案、茶幾、桌子地下,都有幾個空缸,用來裝南果子薰香。因爲慈禧不喜歡薰香(哈哈,跟華妃、安陵容那幫人不同),所以只用果子薰殿。太監用食盒擡了,把舊果子倒換出去,換上新果子。體和殿的果子是慈禧午睡時再換。這樣,滿屋都是甜絲絲的果子香。
傳膳必須有慈禧口谕,用膳在體和殿東兩間內。體和殿也有五間,但中間一間是穿堂門,供朝見和伺候的人往來出入,東兩間相連。外間由南向北擺兩個圓桌,中間有一個膳桌,慈禧坐東向西,往來上菜的人走體和殿南門,上菜人怎麽進來的、銀碗蓋子怎麽揭開的,都能看到。另有四個體面太監垂手站在慈禧身旁或身後負責執行家法,還有一個布菜的老太監侍立一旁。
一百二十多樣菜一般都是已經擺在桌上了。侍膳太監喊“膳齊”,才請太後入座。慈禧眼睛看哪個菜,侍膳太監就用羹匙給她舀進布碟,如果慈禧說“這個菜還不錯”,就再舀一次,接下來這個菜就要被撤下去,不能再舀第三匙,否則,旁邊那四個家法太監中的首領就要喊“撤”,這個菜就十天半月不能露面了。這是祖宗留下的家法,切勿貪吃免遭毒害。即便是太後也得遵從家法,所以慈禧也很自覺,多愛吃的菜也不要第三匙。
體和殿的西兩間中間有虛隔扇隔開,因爲慈禧吃飽之後就不喜歡聞油膩味,所以飯後在此休息、喝茶、抽煙。
預備就寢時,慈禧回到儲秀宮。儲秀宮最西邊是慈禧的臥室兼化妝室,靠北牆西頭有一鋪炕,比雙人床大一些。炕上被褥都是按季按制度更換,冬天鋪三層墊子,夏天鋪一層墊子。冬至挂灰鼠帳子,夏至挂紗帳子。床頭靠著更衣間北面的隔扇,是一面透明的大玻璃。慈禧睡覺頭朝西,在炕上一歪身,把帳子一掀,就能看到外邊的一切。
西面架上匣子裏是慈禧心愛的首飾。臨窗東南角是梳妝台,慈禧親自研制的化妝品都放在這裏,她早中晚要在此消磨兩三個小時,她常常說:“一個女人若是沒心腸打扮自己,那還活個什麽勁兒呢?”
慈禧夏天每天洗澡,冬天也要兩三天一洗。澡盆和水由太監擔來,毛巾香皂香水也是太監拿托盤捧來。太監不許在寢宮逗留,司沐宮女有四個,都是一樣的打扮,新襪新鞋。
慈禧有專門設計的浴椅,一尺來高,四腿雕了八條小龍。椅子背能轉方向,也能拆卸,下邊還有放腳的托板。澡盆是木胎鑲銀的(木胎不易散熱,銀子可以防毒),有兩個,一個洗上身,一個洗下身。紫紅色木托盤上疊放了四疊毛巾,每疊25條,每條都有黃絲線繡的金龍,一疊一種姿勢,分翹首以盼,回頭望月,戲珠和噴水,四種花樣。毛巾邊上有金線鎖的萬字不到頭的花邊。
四個司浴宮女先用熱水浸透的毛巾給慈禧擦身,之後擦上禦制的玫瑰香皂,然後再擦淨身體,最後用香水沾在巴掌大的純絲棉上,輕拍在身上,夏天用耐冬花露,冬天用玫瑰花露。最後,四個宮女每人用一條幹毛巾把身上輕拂一遍,然後給太後穿一件偏衫,算是洗完了上身。
整個過程中,盆裏的水要保持幹淨,毛巾用一次扔一條,洗完上身要用五六十條毛巾。澡盆裏的水隨時舀出一些再添一些熱水來保持溫度。外間的粗活宮女負責添水和收拾毛巾。
下身的洗法跟上身一樣, 洗腳有專門的腳盆兩個,一個放清水,一個放藥水,夏天用杭菊花引泡腳,冬天用木瓜湯泡腳。擦腳之後,穿上大紅緞子做的軟胎敞口矮幫的逍遙屐,留下兩個司浴宮女重新給慈禧打水洗臉、浸手。慈禧長時間地在額頭和兩頰熱敷以祛皺。之後,兩名宮女用玉碗盛熱水,把慈禧的長指甲泡軟、校正,用锉子锉好,用小刷子刷幹淨,再用翎管吸指甲油塗抹均勻,最後戴上黃绫子做的指甲套。修理指甲用的剪子锉子等工具是全套的銀白色,剪下的指甲也有專門的小匣子存放。
在保養和美容方面,慈禧從來不計成本,也不怕麻煩。
慈禧盥洗完畢,換上睡衣睡褲,睡衣前後襟、兩肩到袖口都繡著鮮豔的牡丹花,兩條褲腿由褲腰到褲腳也繡滿了大紅花。滿人講究“三十丟紅,四十丟綠”,慈禧七十多歲依舊穿紅花衣,是因爲她愛美,還是因爲少年守寡的心理補償呢?反正她是萬人之上,也沒人管她,沒人敢議論她。
晚八點的時候,宮門就要上鎖了。就算皇帝,最晚也是9點到10點之間就寢。儲秀宮進門的南門口有兩個太監值班,體和殿北門有兩個太監巡邏。儲秀宮東西偏殿和正宮廊下各一人巡邏。
9點時,儲秀宮正殿東扇的門要掩上,五個值夜的人各就各位。門口兩個人,夏天在竹簾外,冬天在棉簾內。寢宮門一掩,任何太監都不得闖入。更衣室外一個人,給臥室裏的人當助手。靜室門外一個人,負責靜室和南面一排窗子。臥室裏一個人,是最重要最得寵的。其余四個人都有氈墊子,可以半躺半坐,8點之前就有小太監給備好。但是臥室這位沒有,慈禧屋裏不許放氈墊子,她只能面對臥室門, 靠西牆,坐在地上,離慈禧的床二尺遠,留神聽著太後睡覺是否安穩、是否咳嗽,是否起夜、喝水,早晨幾點醒,預備給總管太監的查問。
慈禧的寢床兩側放有兩個小枕頭,類似中醫診脈用的手枕。因爲慈禧有一對心愛的翡翠镯子,隨著年齡增長,手臂變粗,右臂的镯子褪下來就戴不上了。左臂的則根本褪不下來,所以預備了兩只倚枕,擺在床兩側,側身躺時,手腕可以放在枕頭上。
慈禧太後的心理素質極好,雖然每天日理萬機,千頭萬緒,只要晚上頭一沾枕頭,一會兒就酣然入睡。在門外值夜的人都能聽到她的鼾聲。
西太後的日常一天就是這樣,沒有傳說中的荒淫和聳人聽聞,更多是不計成本的物質奢侈、禮儀繁瑣、原始的保養和人力的消耗。
即便是如此的“以天下養”,曆史照片上的慈禧也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太太,並沒有比同齡人顯得更年輕美貌或是更加健壯,她的壽數,也只有七十三歲而已。
參考資料:《宮女談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