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0月24日,徐向前、陳昌浩奉黨中央之命,帶領紅五軍、紅九軍、紅三十軍共21800人,西渡黃河,准備占領甯夏、甘西。紅軍渡過黃河天險,與馬步青、馬步芳、馬鴻逵等部形成對峙態勢。黨中央根據戰情的變化,決定放棄占領甯夏,命令河西紅軍部隊組成西路軍西進,從新疆打通與蘇聯的聯系。從此,西路軍在軍政委員會主席兼政委陳昌浩、總指揮徐向前、副總指揮王樹聲(後兼九軍軍長)帶領下,孤軍與“馬家軍”作戰,展開了慘烈悲壯的苦鬥。
西路軍在古浪、高台、水泉、倪家營子等地與“馬家軍”血戰,雖殲敵數千,但由于他們對敵情、地形不熟悉,以及缺乏對敵騎兵作戰經驗等各種原因,部隊傷亡慘重,留下官兵不滿3000人。王樹聲帶領九軍剛剛占領梨園口,就被數不清的敵人騎兵包圍了。在這危急時刻,他和軍政委陳海松指揮官兵英勇拚殺,堅守陣地。血戰到最後,陳海松等許多官兵壯烈犧牲,九軍僅剩下300余人。王樹聲帶領這支部隊突圍,轉移到冰天雪地的祁連山。
1937年3月14日,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于石窩召開會議,決定王樹聲率領九軍和騎兵師在祁連山打遊擊,牽制迷惑敵人,掩護兄弟部隊行動。
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部隊被敵人打散了,只剩下王樹聲和杜義德師長及官兵11個人,轉移到人煙稀少的山野之中。
當時,祁連山上天寒地凍,缺少糧食,又有敵軍搜山,他們隨時隨地都有餓死、凍死、病死或者被敵人打死的危險。面對極爲惡劣的環境,王樹聲堅定地鼓勵大家:“同志們,現在我們碰到了許多困難,暫時受了點挫折,這算不了什麽!只要我們團結起來,堅持、忍耐下去,困難是可以克服的!當務之急是尋找糧食,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們就能保住紅九軍的革命種子。”
隨後,他們連夜跑到牧民中尋找糧食。一個中年牧民誤認爲他們是馬匪,嚇得渾身發抖,跪地叩頭求饒:“老總,我是個窮苦牧民,家裏無糧無錢。這群羊,是我給地主老財放的。你們要羊,就拉幾只去吧!拉多了我可賠不起呀!”王樹聲雙手扶起中年牧民,和藹可親地對他說:“老鄉,我們紅軍是窮人的隊伍,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更不能搶你的羊。我們拿錢買些糧食,吃飽肚子幫助窮人打日本鬼子,打馬匪強盜,請你幫個忙吧!”中年牧民一聽這話,深爲感動,當即叫來同伴,把藏起來的糧食拿出來賣給了紅軍。
王樹聲他們吃飽喝足以後,分析了戰情,決定奔向延安。
王樹聲一行向東走到騰格裏大沙漠的邊緣,不幸又與“馬家軍”的騎兵遭遇,摸著黑打了一仗,他和身邊的杜義德等3位同志失散了。他穿著破爛衣服,孤身一人,闖入茫茫沙海之中了。
春末初夏,正是騰格裏大沙漠多風的季節,天氣變化無常。王樹聲繼續向東走了一天,下午刮來一陣狂風,整個沙漠石沙飛舞,天昏地暗。細沙刮來,灌入他的嘴裏,牙齒一咬,“格格”直響。一股旋風卷來,把王樹聲卷到一個沙坡下。等他蘇醒過來,已是午夜時分。他的臉上脫皮,嘴唇起了許多水泡,幹裂出血了。他咬咬牙,用手一摸,渾身蓋著一層厚厚的黃沙。
風停沙息,他用雙手撥掉身上的黃沙,感到手腳像鉛塊一般沉重,渾身疼痛難忍。他心裏憋得慌,不知自己在沙漠裏滾動了多長時間。他掙紮著爬起來,仰身躺在沙坡上,雙手墊著後腦,借著月光望著無邊無際的沙海,這才明白自己闖入絕境。
王樹聲想起西路軍失敗的慘況,想起許多患難與共的戰友壯烈犧牲時的遺言:“首長,你要爲我們報仇!”想著想著,一股無窮無盡的力量鼓舞著他。他暗自說道:“我不能死在沙漠裏,一定要走回延安,找到黨中央,繼續戰鬥下去!只有這樣才能完成烈士的遺願,才能告慰先烈的英靈……”
王樹聲雖然腰酸、腿痛、饑餓、嘴幹、舌燥,他還是掙紮著從沙坡下站起來,渾身冷得直發抖,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第二天清晨,他忽然發現了一個沙中存水的小湖,急忙走過去坐在湖邊喝了個夠,覺得有點精神。湖岸邊還有幾棵沙棗樹,落葉的枝頭上還有黃中透紅的幹沙棗。他跑過去,動手摘采,放在嘴裏一嚼,很沙很面,味道極佳。他邊摘邊吃,仔細一看,樹下草叢裏落了許多沙棗。揀起來裝進口袋,等饑餓時當幹糧吃。
王樹聲繼續向東走去。他痛苦地拖著兩腿,一連走了兩天,不知走過了多少個沙山、沙丘,然而展現在眼前的,仍然是數不盡的沙山、沙丘。他身上帶的沙棗吃光了,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嘴幹了,舌燥了,兩腿不聽使喚了,一下栽倒在沙丘上。他不服輸,奮力地向東爬去。爬了半天,越爬越吃力,終于昏倒在沙海裏。
第四天,王樹聲從昏迷中醒過來了。他睜開疲乏的雙眼,發現他身邊坐著一個60開外的老人,手裏拿著水壺給他餵水。他想掙紮著爬起來,可是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了。老人用慈善的神態望著他說:“小夥子,別起來,你餓過頭了,我給你餵水餵馍吧!”
王樹聲激動地看著老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人給他餵了一壺水,又餵了兩個大馍馍,這才把他扶起來。老人說:“人都說:‘騰格裏,大無邊,太陽曬得冒青煙。刮風天地轉,下面江河翻。飛鳥不敢過,駱駝打寒顫。自古無路絕人煙,神仙進去也難還。’唉,你這個小夥子跑到這個鬼地方做什麽來呀!”
王樹聲吃力地答道:“老人家,我是販鹽的。因爲途中遇上強盜,搶走了鹽和錢,我才落到這個地步。”
老人搖著頭擺手說:“不是,絕對不是販鹽的。我這一生經常和鹽販子打交道,還能認不出來嗎?說心裏話,我看你是個紅軍。”
王樹聲一驚,遮掩著說:“老人家,我不是紅軍。”
老人生氣了。他說:“是就是,爲啥遮遮掩掩的?我叫俞學仁,家住甯夏中衛縣旋窩鋪,一輩子做生意養家糊口。我們那一帶苦得很,窮人受盡了‘馬家軍’的欺壓,大家都盼紅軍打過來消滅‘馬家軍’,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王樹聲一看老人誠懇待人,就直說:“老人家,我不瞞你。我是紅軍,想到延安去……”
老人聽了,哈哈大笑著說:“紅軍都是好人,是咱窮人的隊伍。我一定把你帶出騰格裏大沙漠,送你到延安去!”
老人扶著王樹聲在沙漠裏走了三四十裏路,傍晚來到女婿家裏。老人特意讓女兒炒了幾個雞蛋給王樹聲吃。王樹聲看到老人和他的女兒、女婿都是忠厚的窮人,話也多起來了。夜裏躺在炕上閑談起時,老人又問:“小夥子,你家住哪裏?還有什麽親人?”
王樹聲如實地講來:“我家住在大別山西麓的湖北省麻城縣乘馬崗區項家沖,全家有14口人。我6歲喪父,9歲亡母。我家的主要親人很早就參加了革命。大哥王宏忠入黨不久病故了。二哥王宏恕也是個共産黨員,參加過黃麻起義,當過紅軍連隊指導員,在戰鬥中壯烈犧牲。弟弟王宏義和妹妹王貴玉也參加了紅軍,肅反時被殺害了。我伯父家的大哥王宏文參加革命以後被國民黨殺害了。二哥王宏學參加紅軍,肅反時也被殺害了。弟弟王宏儒,入學後參加紅軍,在戰鬥中光榮犧牲。第一次大革命失敗以後,國民黨軍隊燒毀了我家的房屋和財産。我參加紅軍也是爲親人報仇的!
俞學仁老人聽著,不由自主地掉下淚來。他說:“你的親人爲了咱窮人能過上好日子,獻出了生命,這叫我怎能不難過呢!我雖然老了,也要向那些先烈學習,多爲紅軍辦好事!”說完,他拿來女婿一身半新半舊的衣服讓王樹聲換上。
俞學仁和王樹聲睡了一夜好覺,天還未亮就起來趕路了。他們渡過黃河,來到甯夏同心城外。突然,從樹林子裏鑽出七八個手端步槍的紅軍戰士包圍了他倆。領頭的排長把手槍一揮問道:“舉起手來,你倆是幹什麽的?”
王樹聲答道:“我叫王樹聲,是紅四方面軍的。我軍在祁連山與‘馬家軍’作戰中遭受慘敗,我返回延安途中在沙漠裏迷路了,多虧這位俞學仁老人救了我的命,今天他老人家送我回來了。”
“我看你的打扮就不像個紅軍。”年輕的排長說,“現在敵情很複雜,馬鴻逵經常派特務來到紅軍駐地搗亂,爲了慎重起見,我們押著你們倆去見團長。”
王樹聲、俞學仁被紅軍戰士押到同心城內一戶農家。紅軍排長走進屋內給團長彙報抓住了兩個可疑的人。團長從屋內走出來,上下打量著王樹聲,慌忙大聲喊道:“你們怎麽搞的?爲啥胡亂抓人?這是紅四方面軍的王樹聲副總指揮呀!”
戰士們嚇得直伸舌頭。
紅軍團長上前握著王樹聲的手,親切地說:“副總指揮,這都是我們的錯誤,請你原諒吧!”
王樹聲笑著說:“你們警惕性很高,做得很好,我不會責怪你們的。”
紅軍團長急忙把王樹聲、俞學仁請進屋內,派人端來飯菜款待一頓。
俞學仁在部隊休息了兩天。臨走時,王樹聲把自己保存多年的一個金戒指送給他,並說:“老人家,你救了我的命,我終生難忘。這個金戒指,請你收下作個紀念吧!等將來全國解放了,我去中衛看望你!”
俞學仁老人含淚收下金戒指,與王樹聲戀戀不舍地告別了。
在紅軍團長派的騎兵護送下,王樹聲來到曲子鎮住下來。很快,消息傳到毛主席耳朵裏。毛主席親自給王樹聲打電話:“樹聲同志,你好!杜義德、李新國等同志回延安來了,你們回來就是勝利!”
王樹聲聽了毛主席的話,激動地熱淚盈眶,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久,毛主席來電話要見王樹聲。王樹聲來到延安毛主席住處,彙報了西路軍打敗仗的詳細經過,然後說:“部隊打了敗仗,我也是有責任的,我對不起黨和人民,也對不起紅四方面軍的烈士們。”
毛主席邊聽邊說:“樹聲同志,你吃苦了,你勇于承擔責任的自我批評精神,是每個紅軍官兵都應該學習的!西路軍的失敗,你是沒有責任的。”
毛主席鼓勵王樹聲放下思想包袱,努力爲黨工作。談話結束後,毛主席揮筆寫信,介紹王樹聲前往抗日軍政大學就學。
從此,王樹聲在抗大開始了新的學習和戰鬥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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