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上交所唯一一家信托上市公司,信托業曾經的“黑馬王”;如今業績變臉,高管出走,百億逾期,股價腰斬;深陷泥潭的安信信托成功地憑借著一己之力,再次登上了頭條。
3月30日,安信信托在《上交所重大事項停牌公告》中表示:“由于部分信托項目兌付面臨較大流動性風險,爲了避免觸發系統性金融風險,公司自31日起停牌最長不超過10個交易日,最遲于4月15日複牌。”
這是安信今年以來第5次發布停牌公告,在資本市場上,也是不可多見的。據悉是安信重組方案得到了確定,但沒有最終進行公布(一位接近安信的知情人士介紹),安信重組方案最快有望4月落地。
而之前311位自然投資人在網上發布的公開信,超過百分之80的人實名署名要求安信信托重組,不接受破産清算。
這消息一出,再次將安信推向了風口浪尖。
從目前的形勢來看,已有多家機構伸出橄榄枝提出收購意願,相關方案也在積極的與監管安信和投資者之間進行。畢竟兼具信托牌照和上市公司殼資源,安信引入戰投化解風險是必然。
關于安信的重組,前人之述備矣。本文在討論安信重組和戰投的同時,將更多的目光放在踩雷的個人投資者身上。在當前的局勢之下,他們才是最值得關注也是最需要幫助的人。
其實重組也好,戰投也罷,投資者最關心的始終是本金的度地府情況,而當下維權無門,欲哭無淚則成了他們當下最真實、也最無奈的寫照。
信托信托,所謂“受人之托,代人理財”;在安信這裏似乎成爲一句空談。
安信,何以安?憑和信?
一.安信之大廈將傾
兩年業績巨虧,百億産品逾期、連環訴訟不斷,曾經的信托“黑馬”早已褪去了昔日的光環,成爲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而當下實控人女兒的出局,更是讓這一切變得撲朔迷離。
前世鞍山
衆所周知,安信信托的前身是鞍山信托,1994年就登陸A股市場。迄今爲止仍然是上交所唯一一家上市信托公司,當年的鞍山信托,就是因資不抵債,尋求重組,而上海國之傑接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並改名安信信托。之後的安信,在實控人的一系列騰挪和資本運作之下,搭上了行業和房地産發展的快車,一路高歌猛進,成爲了行業的黑馬。
而如今,連續兩年的巨虧,使得安信將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
正可謂風水輪流轉,當年的國之傑接手了安信這顆燙手山芋,如今安信再次成爲了燙手山芋,下一個接盤者還未可知。
當年黑馬者,如今過街鼠;天道無情,輪回有常;時也?命也!
安信踩雷知多少
安信用了4年時間,從低谷走向高光時刻,又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墜入了深淵。2018年,安信信托虧損爲18.33億元,而到了19年,預計虧損在30~35億元之間,股價目前的停牌價是2.5元,較2017的高點12.2元,用打骨折一詞都毫不誇張。
關于逾期金額,目前還存在一定的爭議。保守估計在200億左右,誇張的有500億,不過還是以官方數據爲准。根據安信的公告:截止到2019年9月30日,安信到期的未兌付的信項目共計276億元,加上近期到期未兌付的項目,300億的逾期是有的。
300億逾期項目的背後,是幾千名信托投資者的日夜煎熬和寢食難安。
目前這些産品安全性依然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安信信托方面表示:目前交易對手均爲合法程序的市場主體,有地産、股票等其他擔保措施。由于宏觀經濟和市場變化的因素,項目未能完工和出售出現流動性的問題。
當然這實是安靜的一方面的說辭,真實性與否暫且不討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安信信托的大規模逾期與大環境有關,但是更關鍵的在于其自身的操作。
由于安信信托大股東以房地産起家,因此安信的房地産項目的交易毒手,主要集中在百強以外的小地産公司。在經濟上行時期,安信相對于地産公司而言具有較高的定價權,能夠獲得較高收益;而一旦經濟下行,信貸政策收緊以及房地産調控政策升級,小地産公司自然首當其沖。逾期也就不奇怪了,而且這還是有比較實的風控措施的信托項目,還有很多以股權質押和擔保的項目,風控形同虛設。
一方面是百億逾期壓頂,另一方面則是連環訴訟案。再加上國之傑股權凍結以及與交易對手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安信背後的故事絕對比小說和電影更精彩。
目前安信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而安信安撫投資者那一套說辭,在百億逾期面前顯得就十分可笑了。
二.高管被罰,揭開了黑暗一角
就在坊間熱議安信的逾期、戰投和自救的時候。4月3日的信息關于安信前總裁的處罰信息,如一顆深水炸彈一般,炸開了安信的黑暗一角。上海銀監局除了開出1400萬元的罰單以外,對前總裁楊曉波采取“取消銀行業金融機構董事和高級管理人員任職資格終身”的行政處罰。公告顯示,近三年安信信托觸發多項違法違規事實。
讓我們一起看看安信的那些騷操作:
1.2016.7至2018.4,安信部分信托項目違規承諾信托財産不受損失或保證最低收益,也就是違規承諾保本保息。
2.2016年至2019年,該公司違規將部分信托項目的信托財産挪用于非信托目的的用途,注意“挪用”這個詞。
3.2018年至2019年,該公司推介部分信托計劃未充分揭示風險。
4.2016年至2019年,該公司違規開展非標准化理財資金池等具有影子銀行特征的業務,非標資金池
5.2016年至2019年,該公司部分信托項目未真實、准確、完整披露信息。
換句話說,信托公司的違規情況,安信基本都做到了。而且從監管給出的消息來看,安信觸及了很多法律的底線,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張千萬的罰單和對公司高管終身禁入的措施。
回到楊曉波本人,公開信息顯示:楊曉波于2018年10月底離任安信信托總裁一職。其曾任安信信托財務總監、董事會秘書、風控執行官、信托業務評審委員會召集人。從上市公司年報來看,其年薪曾高達861.9萬元。
作爲安信的核心,安信過去幾年究竟經曆了什麽、做了什麽,應該說除了國之傑以外,他是最清楚的了。
無底線的安信
從處罰公告來看,安信信托不僅觸犯了行政法規、包括違規承諾保本,不嚴謹的推薦信托産品以及搞非標資金池。更爲嚴重的是涉及到信托財産挪用,一旦涉及到挪用信托財産,那麽其性質就從違法上升到了犯罪。面臨的處罰,性質的惡劣程度,截然不同。
無論是在《信托公司管理辦法》當中,還是在《信托法》當中以及在《刑法》當中對于信托財産挪用有嚴格的規定,而此次違規挪用信托的處分財産,這是件非常嚴重的事情。
安信在多大層面觸及了刑法的底線,要交由監管和司法來處置。但僅從前總裁被罰的冰山一角不禁要問,安信龐大的主動管理項目以及龐大的逾期當中,有多少項目是實實在在投入資金到了項目運營當中,實是因爲暫時的原因,出現了流動性風險;又有多少項目,一開始就是以畫餅和講故事的形式,通過各種形式將錢違規進行挪用投資,這些情況目前不得而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安信絕對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等待他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三.誰主安信,下一個接盤俠?
深陷危機的安信信托,一方面在信托高管的斡旋下,進行著積極風險化解,實行一項一策的化解行動;另一方面,安信一直在尋求戰投來化解公司的風險。以安信自身,是不可能解決的高達幾百億的逾期的,尋求戰投是必選項。
相比銀行、證券和保險等牌照,信托在國內被稱爲是“全能性牌照”;無論從資源和功能上來講,其稀缺性和價值都不言而喻的。自信托業第五次整頓以來,68家信托公司的行業規模維持了十多年的時間。除了三家還處在停業之外,68塊信托牌照每一塊都是價值連城。
從以往的信托股權重組價格來看,目前一塊信托牌照價值在百億左右,再加上原有的殼資源。這就是安信尋求戰投重組的籌碼所在,也是各路資本競相追求的核心所在。
三大重組方案
關于重組方案,綜合各方媒體得到的信息大概是這樣三個方案:
第1個方案,廣州金控聯合澳門等方面完成聯合收購,收購後或將安進行改名。目前的消息是廣州金控方面已經做完盡調,但這個方案要求安信信托將注冊地遷往廣東,這意味著上海將丟失一塊信托牌照。
第2個方案,多家上海市國企組成聯合體收購,確保這塊信托牌照繼續留在上海。
第3個方案,財新報道的,以中國銀行聯合上海國企收進行收購,按照目前處置問題金融機構的思路來進行。大概率以債轉股子公司-即中銀金融資産投資有限公司進行進入,並派出管理團隊接手,這個方案要求銀監會牽頭。
做一個簡單的猜測:這三大方案當中,第一個方案通過的可能性不高。原因就在于對方的要求,將公司總部遷至管廣州,這樣廣州又將多一塊信托牌照。作爲上海市國際金融中心少了一塊稀缺的信托牌照,而上海方面肯定是不願意的。而且相當于廣州金控而言, 本土競爭者更占優勢。
早在去年,世界500強公司雪松國際收購中江信托,並將其更名爲雪松國際信托。通過一系列資本重組,廣州又添了一塊信托牌照。如果能拿下安信這塊牌照,那麽廣州將再添一塊信托牌照,可見廣州做大做強金融的決心。
第2/3個方案,大概率就會獲得通過。畢竟首先安信的這塊牌照本身就在上海,廣州金控成功收購的話,注冊地將會外遷。而且前不久,上市集團剛剛高價收購了天津信托,爲整個上海再添一塊信托牌照。而上實集團的唯一股東就是上海市國有資産管理辦公室;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如果將安信這塊牌照弄走了,那上海信托牌照數量就是一增一減。
那就難以解釋爲什麽收購天津信托牌照,所以這塊牌照大概率會留在上海,畢竟上海才是當之無愧的金融中心。
綜合來看,第三個方案最有可能即中國銀行聯合上海國資收購,最終這塊信托牌照還是會留在上海。如此稀缺的信托牌照資源和殼資源,對于任何一路資本而言,都是寶貴之物。
然而以上的猜測終歸猜測,安信信托將以引進哪路戰略投資者目前看不出任何端倪;如何進行重組,目前依然是未知數,這中間存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
四.投資者何去何從
最後,讓我們來關注這些信托踩雷的投資者。
2020年3月18日,投資安信信托的311名投資人發布公開信,引發了市場討論,該公開信懇請銀保監會督促上海保監局盡快監管安全工作進行重組。
于是乎,一石激起千層浪。
由于信托投資者均爲資管認定的合格投資者,動辄300萬(100萬小單)甚至更高的購買金額,決定了信托投資者人數是少數和分散的。如果這些人能夠據聚合在一起,抱團取暖和發表公開信,說明這些投資者基本是走投無路了。
兌付可能性幾何?
對于踩雷投資者而言,項目何時能夠進行順利兌付,其實是很複雜的。每個人購買的信托項目不同,對應的底層資産不同,那麽最終得到的兌付結果也大相徑庭。
對于信托公司主動管理類項目而言,如果項目真實可靠,而且資金確確實實是投入到的項目的話並且有比較實的風控措施的話,那麽風險還是可控的。只是目前因爲各種宏微觀因素的疊加,導致項目出現了流動性風險,通過一系列手段是可以處置給與投資者兌付的。比如安信的一些房地産項目,據報道目前也確實有少數項目得到及時處置萬完成了兌付的。
真正需要擔心的,是那些比較虛的,靠講故事和畫大餅的方式募集的信托項目。正如前面對安信前高管的處罰可知,安信早幾年的項目是存在信托財産挪用的。如果投資者不幸購買了這一類的項目,那麽本息兌付則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雖說每一個成立的信托項目,由于信托財産獨立性是彼此獨立的,但如果多個信托項目對准的同一個交易對手,很難保證不發生踩踏。對于安信而言,這樣的項目有沒有,有多少還不清楚。這一類産品的兌付,存在相當大的不確定性。
現在的問題就是,這一類項目究竟占比多少還不知道。
九民紀要再回顧
回到九民紀要中,對于營業信托糾紛的相關條例當中,對于主動管理信托糾紛案件中,明確了審查的重點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財産管理過程,是否恪盡職守,履行了謹慎、有效管理等法定或者約定義務。
首先需要關注的就是適當性義務,即賣方機構向金融消費者推介諸如信托理財、券商集合以及其他衍生品當中,必須本著了解産品、了解客戶將適當産品銷售給適當的消費者。如果沒有盡到適當性義務,導致購買過程中遭受損失,金融消費者可以請求發行人和銷售者承擔賠償責任。
其次是舉證責任分配,簡單來講就是消費者對于購買産品遭受的損失舉證,賣方對盡職履則進行舉證。如果銷售方不能舉證的話,那麽要承擔相應責任。
最後就是信托財産的訴訟保全,一般而言人民法院對于信托公司固有財産資金賬戶的資金采取保全措施是不准許的;但是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信托公司作爲被告。不過《紀要》同時強調了,在確有必要采取訴訟保全的,必須強化善意執行的理念,盡量采取對信托公司正常經營影響最小的執行措施。
關于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和營業信托糾紛,《九民紀要》中給與了詳細的介紹,因篇幅和時間有限,這裏便不再進行展開。但從上裏面的羅列中可以看出,對于消費者保護《紀要》做出了詳細而又明確的說明,也是今後對于從業者的警鍾。
投資者怎麽辦?
有一個在四川的兄弟,也在安信信托上投資了幾百萬,目前産品暴雷加上特殊時期,讓他倍感煎熬。幸運的是,他還能夠聯系上理財經理和分公司財富總,然並卵。從今年2月份暴雷到3月底安信停牌,再到最近安信前高管被罰,和他深度交談次數不少于5次。每一次交談背後,都能感受到他的無奈、悲憤和懊惱。
其實投資者訴求也很簡單,無非是安信重組整體之後能夠像雪松國際信托那樣,最後能夠走上正規。把之前踩雷的項目全部兜下來,讓投資者拿到本金,哪怕利息不要都可以接受。
但問題就在于,心願是美好的,現實卻何其殘酷。
對目前的投資者而言,一方面是要等戰投的積極落地,這個不會拖太久,一旦戰投進來之後對整合資源、盤活現有的資産,加快投資者兌付是非常有利的一件事。另外一方面,相信會有某種力量去推動整個事情解決。所謂牌照的力量,大概就是如此,具體如何且看進展。
同時還要保持對每個項目的進程的持續跟進,包括項目最新情況和交易對手。保存好自己簽署的合同法律文本,從購買到雙錄視頻記錄,包括所有談話記錄要做好保留,這是以後維權的基礎和重要證據。至于安信會走到哪一步,項目何時以及如何最終全部落地,沒辦法去做預測。但是參考雪松盡調到入主再到最後的拆雷,過程尚且經曆了一年有余。換做安信,這個過程和時間只會更長更加煎熬。
所以投資者要做到“持久戰”的准備,同時做好及時跟蹤和積極維權。畢竟法律和正義,都站在你們這一邊。
不過需要強調的是,今天安信的困局和當年的中江,是兩回事情。中江的問題更多源于管理失職和風控的虛設,導致項目頻頻踩雷但至少項目本身真實存在,而且很多屬于四五線城市的政信項目,也就是債權依然有,只是時間問題。這也是雪松爲什麽敢于接盤的原因之一,而今天的安信,其複雜性和性質的惡劣程度,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寫在最後
正如評論那樣,如果最後事情上升到司法立案的高度,那麽可能是自信托業六輪整頓以來,信托業真正的拐點。
信托者,如果違背信義義務,那麽信托業則不可信,義也將不複。
無論對于信托行業,對于資管業乃至整個金融業而言,不啻爲是一次血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