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早點起床,越早越好,這樣到山頂後就能看到日出了。”當我告訴包車師傅明天上午9點半左右過來坐車的時候,他這樣建議我。
師傅在古城內開著一家銀器和刀具店,我在附近一家小餐館吃飯的時候無意間了解到他也提供包車服務。
從普達措回來之後,我就一直留意著古城內各處張貼著提供包車服務告示的小店和客棧,收費對結伴出發的小隊來說是很劃算的,但眼下我實在找不到人結伴,一個人承擔那費用未免太吃力了。最後我想起了那位在小餐館偶遇的師傅。
“實在不好意思,明天我兒子要陪兒媳婦去考車,我得留下來看店,我後天就有空,明天實在不行。”我在店內等了將近半個鍾,後面再出去逛了一大圈回來,終于見到了那師傅,沒想到一見面就被告知這不幸的消息了。
師傅無奈地暗示我去找其他人,我看了下手表,已經是晚上10點,難道真要去找劃不來的面包車師傅嗎?不不不,這樣我倒情願自己租輛單車晃悠過去算了,可那路程也是不近的啊!哎再糾結下去估計明天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開店的師傅見我滿臉犯難地坐在那裏,突然又開口了:“你等等,我幫你問下我朋友看有沒有時間吧。”最後師傅找來了他的朋友,是位頭頂留一撮後梳的挑染黃毛,個子不高,黑黑壯壯,看上去十分憨厚老實的小夥子,被師傅一家笑稱爲小胖。
小胖建議我:“來回60元,你要是再找多幾個人,平攤下來就更便宜了。”罷了罷了,這個點上哪兒找人去?估計雪山之行注定是要我一人去經曆的吧。
第二天八點,鬧鍾准時響了。我在溫暖的被窩裏留戀了一番,終于掙紮著起來了。雖沒有像包車師傅說的“六七點起床”,但還是抱著一絲可能會看到日出的希望,比原計劃的時間提前了半個鍾出發。
小胖睡眼惺忪地開著師傅的私家車載我到了景點入口處,告訴我說:“像今天的天氣,山頂上肯定在下雪了,你羽絨衣都拿好了吧?”我“嗯”了一聲,便心虛地不再說話了。
這次出來我只准備了兩條薄絨褲,一件薄短袖和薄中袖,一件加絨長袖,一件棉麻長外套和一條圍巾,沒錯,我把它們都套身上了,藉著之前遇到的小夥伴分享的經驗以及師傅說早起能看到日出的吉言,自覺個人體質對于這等嚴寒應該還是能承受的,也不需要借什麽羽絨服和氧氣瓶了吧。
這時有位剛從山頂上下來的遊客被問到“上面情況怎麽樣了老兄?冷不冷啊?”“哎呀,風很大!你知道雪山一刮起風來肯定是會冷的,不過我倒還好。”我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我跟小胖約好下山的時候再聯系他過來接我,于是便獨自一人向入口處走去了。估計是時間還早,匿大的檢票廳內空蕩蕩的,不見遊客的身影。
我檢完票到二樓,經過出售氧氣瓶的窗口時,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買了,這時後面來了一批遊客,幾乎個個都身披大紅色的及膝羽絨服,兜裏揣著氧氣瓶。
我跟走在最前面的母女三人坐上了同一輛纜車,她們一路上都在交談,聽口音像是湛江人。兩女兒的年紀都在十八九歲左右,她們說話聲音非常細膩輕柔,卻經常拿媽媽開玩笑,而坐我對面的那位媽媽卻毫不介意,反倒一直笑吟吟的。看得出這是個沒有代溝的幸福家庭。
纜車發動後不久,長得可愛一點的小女兒開始給姐姐和媽媽發巧克力補充熱量,她見我一個人,便也給我遞了一顆。
纜車一路開到了藍月山谷,途經的景色沒什麽特別之處,就不一一細說了。我們在藍月山谷下車後,順著小道觀賞了一番這一片鑲嵌在幽幽高山間的綠毛毯。
相比于普達措的濕地草原,這裏更別有一番風味。雖然不見一只牛馬的蹤迹,草原上卻布滿了這些生物的遺棄物,估計這陣子屎殼郎君又要沒日沒夜地加班了。
沒多久山谷間飄起了白糖粒般大小的小雪粒,氣溫驟降,我們便折回去坐纜車了。
石卡雪山全程幾乎都是以纜車爲主,一路上纜車開得很慢,可以靜靜觀賞沿途植被的變化,不過有些地方纜車傾斜度幾乎達到了六七十度,而且每到達一個緩沖區時經常會遇到緩停上一兩分鍾,或者突然加速的情況,小小地驚動著被懸在半空的遊客們。
山腰間偶然能看見一株淡粉色的野杜鵑,可惜敵不過漫山遍野或高或低的淡綠色和深綠色,只能默默地孤芳自賞。
據說到了七八月份,這裏的杜鵑才會紅遍山頭,像小蜜蜂般有靈敏雷達的各地遊客也會爲一睹這片豔麗的花海而蜂擁而至。
于我而言,與其冒著草鞋被踩爛的風險與萬人爭搶一片花海,倒不如在人少花稀的時節獨賞那早盛的一株來得更舒心呢。
二十多分鍾後,纜車終于到達了終點站台,站台的一處有一個用厚簾子擋著的出口,那是通向4500米頂峰的棧道入口,遊客可以按身體狀況自行決定要不要走完全程。
我們一下車便迎來了撲面的寒風,穿著羽絨服的母女三人哆嗦著往棧道的入口走去,我跟在她們身後使勁搓著手掌。
就在小女兒掀開簾子的一瞬間,一股妖風夾著小雪粒肆意地撫弄起我的頭發和大衣,我的雙腳不聽使喚地硬是邁不開步子,只顧得在原地打哆嗦。
那位媽媽回過頭見我還呆愣在入口處,好心建議道:“外面刮大風了,你穿那麽少肯定會很冷的,快去借個羽絨服吧!”
絕大多數時候我都是那個隨和聽勸的好孩子,然而偏偏骨子裏就藏著那麽一種近乎固執的反叛,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跑出來作怪。這回它又“噌”地一下冒出來了,管他個大風大浪,我就要穿這樣把你給走完!
結果一出去就被左手邊吹來的狂風給灌了滿口亂發,這妖風刮得人的臉和手都生疼,我只好側過身子背對著它,作螃蟹狀橫著往上挪步了。
棧道的扶手和木板上已經沾滿了冰霜,不注意的話很容易會滑倒,再加上出于對可能出現缺氧狀況的擔心,所以我每上一級台階,都要停幾秒鍾再上一級,真正感受了一把“龜速”的刺激。
而更刺激的是,有位戴帽子的光頭老兄哆嗦地叫喚著飛也似地穿過了我,只見他身穿單薄的皮夾克和牛仔褲,裸露的耳朵和雙手已經凍成了幾根胡蘿蔔,十分有趣。棧道走過了三分之一時,碰到了先前的那位小女兒,她正快步地往回走,說太冷了,不去山頂了。
我好不容易把自己帶到了頂峰,這時妖風總算沒那麽猖獗了,然而眼前還是霧茫茫的一片,能見度不到兩百米,別說看日出了,能夠看清石卡的原貌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然而更不幸的是,我在爬雪堆替路人拍照的時候腳下一滑,便重重地摔了一跤,把我一半的元氣都給摔沒了,害我接下來的幾天總是提不起精神來。
隨著中午的臨近,登頂的遊客也漸漸多了起來,大家擁擠在小小的石碑附近伺機搶拍。照片拍得差不多的我在一旁觀賞了片刻,用凍僵的手抓了一把雪,再往地上一灑,便下山去了。
拍照時一位老小孩一骨碌爬到我身後,抓起一把雪邊灑過來邊嬉笑道:“人工降雪啦哈哈哈!”
當我抵達山腳時,烈日已驅散了烏雲,遠處的石卡雪峰正頂著一小片烏雲做的帽子在藍天下對我微笑,又仿佛是嘲笑:你這傻貨,再在山頂多呆上半個鍾,或許你就能看見陽光下我和我遠方弟兄們的美麗身姿了啊!我無奈地搖搖頭:下次吧!下次吧!有所牽挂,總歸是件好事。
下午回到青旅,又在老板娘的推薦下一口氣攀上了後山的白雞寺,回來後已經再無半點力氣了,倒下便睡。
同住的女生一回來見我躺在床上,驚訝道:“早上還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怎麽去爬個雪山回來,就倒下了?”
“是啊,我好像做了個真實的夢,在夢裏狠狠地摔了一跤,現在屁股還隱隱地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