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慕士塔格峰繼續向西,山路越高,風景越美。這條古老的通途不在通向阿富汗和伊朗,而是通向我此行的目的地,中國最西邊的邊陲小鎮塔吉克自治縣——塔什庫爾幹。
塔什庫爾幹古名蒲犁,又名羯盤陀,文字記載的曆史已有兩千多年。位于帕米爾高原東部,喀喇昆侖山北部,塔裏木盆地西部,西與塔吉克斯坦 、西南與巴基斯坦、阿富汗接壤。 塔什庫爾幹是一個以塔吉克族爲主體,漢、維吾爾、柯爾克孜等多民族居聚區。生活在塔什庫爾幹的塔吉克人自認爲是離太陽最近的人。縣城裏除了一些外來做生意的外地人以外,大部分是當地的塔吉克族人。
塔什庫爾幹是一個有著寬敞河谷的高原小平壩,路邊高高大大的白楊樹下,滿是戴著高高的帽子,身穿洋氣的小西裝裙的塔吉克族女人。從保守的喀什地區過來,塔什庫爾幹這個小縣城真的會讓人感到耳目一新。塔什庫爾幹很小,只要住在縣城裏,打開窗戶就能看到巍巍然的帕米爾群山。
路邊的馕攤,賣馕的主人也不知所蹤。
塔什庫爾幹的藍天一絲塵土都沒有,街道也幹幹淨淨,車少人也少,陽光很足。
塔吉克自治縣中學
塔什庫爾幹的街道上人總是很少,寬闊又潔淨,那麽幾個人,安靜而踏實,莫名的覺得心安。相識的人見面會熟絡的打招呼,一切粗糙而又溫暖可親。不像在大都市,滿眼的熙來人往,擦肩而過,立身其中,卻不知誰會爲你停留。
塔吉克族的族源可追溯到古代生活在帕米爾高原東部操伊朗語的諸部。塔吉克人種屬于歐羅巴人種印度地中海類型,講塔吉克語,是我國唯一使用東伊朗語言的民族(現在大多數人兼通維吾爾語)。“塔吉克”是本民族的自稱,意即“王冠”。他們崇尚翺翔藍天的雄鷹,在塔吉克族人的觀念中,鷹是勇敢、正義、忠貞、純潔的象征,所以塔吉克族也被稱爲高山雄鷹。
塔什庫爾幹乃至整個帕米爾高原地區的飲食基本都以烤肉爲主,蔬菜是稀缺,需要從山下運來,所以縣城裏的餐廳青菜都很貴,個人感覺要比喀什的物價貴一倍。不過相比起來,塔什庫爾幹的水果就很便宜了,西瓜1.5元一公斤。走在塔什庫爾幹縣城的街道上,擡頭就能看到美麗的雪山,60年代初的經典故事片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就是以塔什庫爾幹這個小縣城爲背景拍攝的,整個縣城異域特色十分鮮明。
塔吉克人是中國唯一的白種人,每個塔吉克人都是一副典型的歐羅巴面孔,而且非常熱情友好,隨便跟他們聊幾句就爭先恐後的邀請你去家裏坐客,無論貧窮還是富裕家裏都一塵不染。
爲了參加這場神秘的塔吉克族婚禮我整整在塔什庫爾幹住了五天,通過當地的朋友,終于趕在婚禮舉行的前一天接到了新娘家的邀請。
塔吉克人的婚禮從婚禮的前一天晚上就開始准備了。跟著當地朋友伴著高原的星星,步行二十幾分鍾就到了這個縣城外的塔吉克族小村莊。進了屋,看到新娘子家已經坐滿了親朋好友,女人們坐在炕上,男人們坐在邊上,房間中間的空地就是大家跳舞的場地。炕沿坐著三四位塔吉克的中年男人,有的舉著手鼓,有的握著一對鷹骨笛。“舞池”中的塔吉克姑娘翩翩起舞,大家都特別開心。能歌善舞的民族真的非常容易感染人。
塔吉克人見面必吃,一天裏有多少次客人,就會有多少次鋪開餐布,哪怕僅是一個馕和一碗茶,到訪的人也許只象征性地掰一小塊兒馕嘗嘗,這是最起碼的禮節。
塔吉克族的零食。
塔吉克人屬歐羅巴人種,小孩子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每個都像洋娃娃一樣可愛。
第二天是婚禮的大喜之日,新郎一家要來新娘家接親。昨晚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光顧著欣賞歌舞,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新娘家就回去休息了。好在新娘家人盛情邀請婚禮當天繼續參加,才沒錯過這原汁原味的塔吉克婚禮。
第二天上午到新娘子家的時候,新娘子家的親朋好友都在院子裏跳舞聊天,接親要等到中午的時候。話說能歌善舞這種技能包真的可以瞬間拉近陌生人之間的距離感。
一個塔吉克小哥坐在門口把玩著手鼓,看到我們來了,立刻笑了起來。新娘家的房子是用各種大小的石頭堆砌而成,算是傳統的塔吉克族民居,有院落,有羊圈,還有果樹下的幾條小道,門口一條蜿蜒的小河,閃著溫暖的光。放眼望去,遠處還是那皚皚的雪山,山頂的雪正無聲消融。我就坐在新娘家的院子裏等候新郎來接親的隊伍。等候接親之前的兩個小時,我們就跟著新娘的親戚們學習塔吉克的鷹舞。
塔吉克人的婚姻極爲特殊,每個人婚前先爲自己選一位“婚姻之父”,比彩禮更重要。婚姻中的雙方若以各自父母爲最終調節平台,不同的利益可能導致矛盾無法調和。“婚姻之父”能幫助結婚的兩人提供周到、仔細的體察、咨詢與協調,並且終生負責,保證了家庭具有超高的穩定性。在帕米爾高原地區,親屬遠近仍是婚姻最重要的選擇標准,幾乎與世界上的所有民族都不同。
在塔什庫爾幹的這次旅行,最讓我難忘的就是塔吉克族的“鷹舞”。
鷹舞是塔吉克民族最典型也是最擅長的一種民間舞蹈,它將鷹的動作概括爲一種基本舞姿,以此來表現各種題材。塔吉克人用身體的各個部位來模仿鷹的動作,鷹舞姿勢健美,男子的舞姿爲兩臂一前一後,步伐矯健,婦女的舞姿是雙手隨鼓聲在頭上向裏向外旋轉,動作柔和優美。湛藍的天,潔白的雲,碧綠的草原,矯健的雄鷹,純樸的塔吉克族,是這片神奇土地真正的主人。
塔吉克族人跳舞都是兩個人一起跳,像兩只鷹在空中盤旋一樣,男女都可以,不管你跳得好不好,只要你跳起來,大家都會爲你送上掌聲。
塔吉克人的服飾裏最具特色的是帽子。男子一般戴黑絨圓高筒帽,帽上繡有數道細花紋和一道闊花邊。女子戴圓筒形繡花棉帽,帽子外再披一條數米長的紅、黃或白色大頭巾。青年婦女的帽子上往往鑲有很多飾物:帽的前沿綴有一排名爲“斯拉斯拉”的小銀鏈,戴大耳環,頸繞數道珠項鏈,胸前佩戴名爲“阿勒卡”的圓形大頭飾。已婚少婦還在發辮上綴白紐扣。
伴隨著鷹骨笛,手鼓和口琴的伴奏,塔吉克女人們翩翩起舞,男人們也吹著口哨躍躍欲試。
下圖裏右邊這位帶著白帽子這位大叔是新娘子的親戚,來自巴基斯坦,這次爲了參加婚禮特地從巴基斯坦坐長途車趕來。沒想到他的舞跳得也非常不錯,還一直拉著我一起跳。
在帕米爾高原,“吃”是件神聖的事。無論在牧場的石屋還是轉場途經的路邊,每遇有客,相互問候後,主人就會爲客人鋪開餐布,逐一遞上馕和茶。剛撂下的盛酸奶或肉湯的碗,用碗的人或收碗的女主人會用手指或直接用舌頭把碗仔細刮一遍、舔一遍,掉落的馕屑或飯粒要撿起來吃掉。
新娘子的家人邀請我直接到廚房吃羊肉,發一把小刀用來切肉,自己切,隨便吃,管夠…..
我一人捧著一個大圓盤抱著一個大骨棒開始啃….
在新娘家載歌載舞。這個姑娘應該是新娘的姐姐,我覺得她是跳得最美的一個了,也是跳舞次數最多的一個。
這位是新娘的阿姨,舞姿也毫不遜色。
塔吉克人能歌善舞是與生俱來的,從小耳濡目染,一兩歲的小娃娃也會像模像樣的跳一跳。
男人們看姑娘們跳舞,一個比一個開心。
女人們在廚房爲親朋好友准備茶水和零食。
塔吉克人的婚姻方式絲毫沒有基因學與遺傳學的依據,但不能不讓人稱奇的是,就人口平均概率而言,他們近親繁殖的殘疾率已低得驚人,被稱作世界遺傳學的奇迹。有一種觀點認爲這與塔吉克人普遍的RH2陰性血型有關,但具體原因卻仍是未知。
塔吉克人獨特的人際關系與婚姻關系,都與高原獨特的地緣環境有直接聯系。空曠而嚴苛的環境與稀少的人口,使得每個人都是他人生存的必要前提,彼此相互依存。塔吉克人足以喚起人類丟失已久的情感,他們的生存方式在今天本身就是一個謎。在當地的塔吉克民族中流傳著一個說法:“不要在河對面種地,不要在達坂的另一邊找老婆”,不能再恰當的表述了帕米爾高原地理對人類行爲的影響,只要改變一個條件,封閉的狀態就會打破。
牛肉丁。
看塔吉克人跳舞,非常容易被他們的熱情和氛圍所感染。
男人們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和女人們一起跳
塔吉克人基本上是一夫一妻。他們的婚姻有幾個特點:一是父母包辦,二是普遍早婚,三是親屬有優先權,締結婚姻時,首先考慮近親和表親,也不受輩份和年齡的限制;四是姑娘不嫁外民族,而男子可娶其他民族姑娘爲妻,五是一般不離婚,講究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對婚姻大事極爲慎重,有“如要對親,必須商量一年”之說,六是實行轉房制(或稱收繼婚),當丈夫死後,如有子女,一般很少改嫁。如要改嫁,首先嫁給丈夫的兄弟。縱觀塔吉克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成婚到最後辭世,沒有一個環節是由自己獨立承當,必有族人的呵護與相伴。
新娘家的後院養了一只牧羊犬,很凶。
漂亮的塔吉克小朋友
等著吃飯的間隙,叔叔阿姨們又跳起來了……一言不合就跳舞…..
塔吉克人的婚禮,從一小片手工繡,到牦牛、駱駝這些大牲畜,到現在的摩托車這樣的重禮,價值會有很大差異,但任何時候不能或缺的卻是面粉。
將面粉撒在新人和來客的肩頭,撒在彩禮或每件陪嫁物上,撒在新屋裏或第一次啓用的竈坑邊兒。在帕米爾高原,面粉的使用十分普遍。肖貢巴哈節、皮裏克節、肉孜節、古爾邦節……所有宗教、非宗教的節日都會使用,最極致的是撒面粉花兒和在牆上用面粉繪出圖案,有太陽、樹、花氈和羊群……
還有一種特別的用法兒現在不大看得到了,誰家生了孩子,來看孩子的人會給新生兒撒面粉祝福。等到孩子長大,就會成爲當初撒面粉人家的兒媳婦或女婿,當年撒的就是婚約。塔吉克人有三種撒面粉儀式:撒純白面粉是“普圖克”,多用于年節喜慶和一般社交往來。
鷹骨笛也叫鷹笛或骨笛,是塔吉克族和柯爾克孜族的樂器。塔吉克族稱那依,柯爾克孜族稱卻奧爾。鷹骨笛是用鷹的翅骨制成,長約25厘米、管徑1.5厘米。管內中空,兩端皆通,管下端開三孔。制作時,先將骨肉剔淨,鋸掉兩端骨節,磨平上下管口,去髓。兩端管口呈橢圓形,上口較大,下口較小,從下口往上,每隔2.2厘米左右鑽一直徑0.7厘米(稍呈橢圓形)音孔,共三孔。笛身雕刻圖案花紋或題字爲飾。多用于盛大節日和婚禮場合,也爲歌舞、叼羊、賽馬等伴奏。
正在吹著鷹骨笛伴奏的塔吉克小夥子。
新郎一家終于來接親了。一衆人湧入不到二十平方的屋子裏,炕上滿滿坐了三四十個男人,對面的炕席上站著華麗的新娘,發冠上垂下的銀簾蓋住了她的臉,身體都包裹在鮮豔的紅衣裏。人們開始舞蹈。那不知是喜悅或是憂傷的新娘,卻借著那光,閃著她滿身的銀器,像是童話裏等待著王子解救的公主。她的父親站在房間的門口,聽著裏面傳來陣陣的歡呼與樂響,或喜或悲的笑著,或快或慢的徘徊著。
龐大的接親隊伍
新郎在屋子裏迎接新娘,親朋好友們就在新娘家門口的車隊前開始跳起舞來。
兩個大叔率先跳了起來,帶動大家。
新郎牽著新娘的手從院子裏走出來,塔什庫爾幹的陽光讓他的肌膚透著一種獨特而豐滿的質感。帽檐的流蘇從耳旁一直挂到肩上,紅白相間的擺動著。女人們用五指撚起面粉,白白的霜都灑落在他厚長的睫毛上。這時響起了塔吉克手鼓那雨點般的節奏,男人們的鷹骨笛一同奏起,人們早已等不及了,他們展開雙臂,學起蒼鷹飛翔的姿態。新娘准備上車的一刹那,終于還是沒忍住,哭了起來。
新郎的隊伍出發了,塔吉克族的習俗是要偷新娘的家的一個物件。兩個偷碗的新郎家親戚騎上摩托飛馳而去。新郎帶著新娘上車追去,便開始與摩托車追逐。這場追逐即是一種宣泄也是一種宣告。接親車隊的人學著雄鷹的聲線,向每一個路過的人發出具有節奏的呼喊。塔吉克人是鷹的後代,最愛的便是這種飛翔的姿態。塔吉克的靈魂,在嬌媚的故土裏生的柔弱,所以塔吉克也愛這種不羁與驕傲,這種勇敢和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