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純順這個名字, 80後的年輕人知道的可能已經不多,90後們更會一臉茫然,懵懂不知。余純順遇難時,他們不過是吃奶的孩子,對這個孤身徒步,行程達4萬余公裏,用八年的時間走遍中國,並全方位征服世界第三極西藏高原,最後在羅布泊探險時悲壯殉難的絕世英雄,可能聞所未聞。
1996年6月,余純順走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站—羅布泊沙漠。對于徒步探險的人,這是個死亡地帶,幾乎沒有人曾經走過去。余純順要在六月份最炎熱的時候徒步穿越,可以說是冒了巨大的風險,許多親朋好友勸他改變計劃,但是他沒有聽從,6月11日,他毅然走進了羅布泊。不久,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刮了起來,余純順迷失了方向,耗盡了水和食物,不幸遇難,時年45歲。
他在臨死前把自己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甚至連防潮墊都卷好擺在身邊,他頭朝上海,面對他的家鄉方向倒下,人呈“大”字型,好像還在走路中。他勇敢而又平靜地迎接了死亡。
他的同伴在6月18日找到了他,根據慣例,將他原地安葬,並立起了一塊墓碑,上面用紅油漆寫有“余純順壯士遇難地”幾個大字。茫茫戈壁灘,勇士長眠在這裏,他會感到孤獨嗎?沒有人知道。余純順常說的一句話是:“天空不留痕迹,鳥兒卻已飛過。”願他的靈魂不留一點痕迹地飛躍戈壁,直達天國。
余純順早年生活並不幸福,他小時候母親得了精神分裂症,自小備受歧視;成年後,又經曆過上山下鄉、喪子、離異、喪母等一系列災難,他曾經有很長時間活得很壓抑,他想改變生活方式,追求自我,把人生的面具和負擔卸下來,因此選擇了孤身徒步走訪全中國。最開始他也許是輕松的,但隨著他的名字爲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他也逐漸爲名聲所累,給自己設定的目標越來越高,生怕辜負了世人的期望,因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這是十分可惜的。他的名字“純順”其實已有了這樣的暗示,任何事情,“純”才“順”,如果參雜太多世俗的東西,不純了,就很難順。
在慢慢長路上,余純順交了不少朋友,也有許多女人向他示過好,在青藏高原上有些藏族女孩願意跟著他去拉薩,給他當老婆;在甯夏他邂逅過一位蓮子小姐,很長時間一直保持著柏拉圖式的愛情交往。但是余純順真正的紅顔知己,叫叫做徐金玉,是新疆昌吉回族自治州奇台縣的一個女孩。余純順走到烏魯木齊附近時,得了一場重病,病中得到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愛情自然而然地降臨了。余純順後來刻了兩枚印章,他們兩人各藏有一枚,上面有“純金順玉”四個字,正好是他們兩人名字的組合。不能不說,這是巧合,也是緣分。
他們交往了三年,其間金玉到上海看望過余純順。在余純順決定進入羅布泊探險時的1996年6月,他先帶金玉去遊玩了一趟,去的地方是尉犁縣,塔裏木河下遊,一個叫羅布莊的古老村莊,還有博斯騰湖等一些地方,兩個人在一起照了不少照片。6月5日他又領著金玉去遊玩鐵門關,這天他的情緒特別好,還請上海電視台的攝制組,在鐵門關前爲他拍攝一組“金玉送別”的鏡頭。鏡頭裏的金玉身姿綽約,話不多,但是顯得很溫柔。
如果余純順不死,他們完全是有可能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余純順遇難的噩耗無可避免地傳來了,金玉獲知這個消息的反應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在庫爾勒爲余純順舉行的追悼會上,她抱著余純順的遺像,痛哭不起,圍觀的人無不以淚掩面。
第二年(1997年)10月,余純順的友人們覺得當時給他立的墓碑太簡陋,于是相約重新給他修墳立碑。在這之前,金玉爲了給她的心上人立一塊碑,就在四處打工攢錢。她的癡情感動了余純順的朋友們,他們帶上了她一起進入羅布泊。
茫茫戈壁灘中,他們找到了余純順的墳,金玉無法克制地痛哭,朋友們怕出意外,一直陪伴著她。
幾天之後,一塊重800公斤紅色花崗岩主碑立起 來了,鑲嵌在磚石料砌成的基座上。高出地 面1.9米,刻有“余純順之墓”五個金字。碑上方嵌有余純順的半身青銅頭像,目光凝視著遠方,好像正思考著走遍世界的計劃……,左下角水泥台階上,擺放著一雙青銅鞋,紀念他以鞋代車,走完了8萬余裏。
在紀念碑前的水泥地面上,金玉深深地印下了一雙面向墓地的腳印,她用這種方式來祭奠余純順,讓他的在天之靈得到一點安慰。
1996年埋葬余純順時在墓地上所豎立的木牌, 上面的“余純順壯士遇難地”幾個字的紅色油漆已經脫落。在臨走的那一時刻,金玉拿出了自己的口紅,把這個八個大字重新描了一遍。同行的人默默站立兩旁,目睹了這一感人而又悲傷的時刻。
余純順和金玉之間的愛情,是短暫而又刻骨銘心的,也是超出了物質金錢這種世俗境界的,絕不是那些甯願在寶馬車裏哭,也不在自行車上笑的膚淺庸俗的都市拜金女們所能夠理解的。無論她們長得多麽漂亮,在我看來,她們給金玉如提鞋都不配。
之後,金玉小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若幹年後曾有余純順的朋友、電視台的記者試圖聯系她,但是她像人間蒸發一樣,杳無蹤迹。我能理解金玉的做法。余純順已經長眠在戈壁,他們之間的愛情已長眠在她的心中,她不願意再去出頭露面,打攪余純順的安甯,更不願利用他的名聲,爲自己謀取什麽好處,因此,她選擇了消失。余純順能夠尋找到這樣的紅顔知己,兩心相知,兩情相悅,一生足矣。
有金玉這樣的人存在,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裏,讓人們對愛情、對人間的美好,多少還抱有一絲憧憬,心裏還存有一點溫暖。我們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金玉小姐的下落了,只能默默祝福她生活得幸福,余純順壯士已長眠在羅布泊二十四年,也祝願他在天國裏安甯。
百年之後,希望他和金玉兩人的靈魂,能在天堂裏相遇,續寫來生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