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水何許人也?
他是司禮監老祖宗呂芳最喜歡的幹兒子之一,人雖然身不在司禮監,但位居江南,當仁不讓的肥差。其政治嗅覺和手段甚至高過陳洪,是一個多年摸爬滾打的頂尖政客,而且他從某些角度來說是有實權的,將在外,他就是嘉靖的代言人。
他心狠手辣,不相幹的,都殺光了也不過點頭之間,該做的事絕不含糊。但也有情有義,忠君之事,楊公公一板一眼都做到了。
楊金水的政治嗅覺讓他縱橫江南,在錯綜複雜的勢力間遊刃有余,最後還得以軟著陸。
楊金水是幹什麽的?
楊金水作爲嘉靖在江南的代言人,身爲江南織造局兼浙江市舶司總管太監。
那麽劇中楊公公做了什麽呢?改稻爲桑,楊公公談笑之間賣出五十萬匹絲綢;毀堤淹田,交出幹兒子爲求自保毫不猶豫;進京面聖,侃侃而談出賣小閣老,哄得天恩笑逐顔開,換回一句“楊金水這三年在杭州還是得力”保一世太平。
不扯遠了,凡間客說回楊公公在劇中神奇的政治操作。
這裏有一個知識點需要跟大家先科普一下。終明一朝只要是宮裏的人,上至嘉靖下到浣衣局的小太監,能算得上數的開支全部來源于嘉靖個人的小金庫——內帑,錢不是直接從國庫取來用的,國庫也不是隨便能拿出來花的。內帑的主要來源于國庫調撥與皇家土地的稅收以及宮裏的生意,也就是楊金水所在的江南織造局。
乞討出身的朱元璋立下的祖訓是很嚴格的。一般國庫給內帑調撥後,皇帝沒有特殊情況就不能再向戶部要錢,這就導致了明末各地親王在番地被養豬,一個比一個無能又肥胖,而皇帝因爲收不上稅一個比一個瘦,就差龍袍縫補丁,穿了三年又三年了。
江南織造局作爲嘉靖爺的私産,他的産能高低直接挂鈎了宮裏的各位祖宗能否吃香喝辣,但織造局本身是不産絲綢的,他需要找民營企業家替他織絲綢,而這個人就是浙江巨富:沈一石。
沈一石不僅琴彈得好,替織造局當差也幹得不錯。
他所産出的絲綢不用對政府負責,無愧于君父嘉靖就行了。絲綢這種硬通貨送到宮裏沒人會指責嘉靖什麽,因爲本身就是他的私産,但是壞就壞在沈一石撂擔子了,嘉靖的後備産能被當成了罪産是要充公進國庫的。
任誰也心不甘情不願吧,特別是嘉靖這種藝術細胞點滿的人,又當又立,小腦袋瓜子活躍起來是跟楊廷和怄氣五年也不退縮的。
嘉靖很生氣,可是還要裝微笑,看看他是怎麽做的。
一道聖旨下到江南:狗崽子們一定要秉公守法,依照大明律罪臣沈一石的錢,一分一厘都是上繳國庫的。然後私下告訴呂芳,給江南制造局通個氣沈一石的家産得洗白繼續利用,找老實人接盤。恰好急需軍饷贖罪的鄭何二人瞎貓遇到死耗子,思想的火花跟嘉靖交織在一起了,胡宗憲的親宜,徽商們在威逼利誘之下上了織造局這條破船。
後來趙貞吉找楊金水爭論爲什麽把胡宗憲的親宜(徽商)攪進去時,楊金水直接拿出來了司禮監呂芳的信,並且說"大明朝是皇上的大明朝,不是老祖宗的大明朝,沒有旨意,老祖宗讓我不會這麽做。如果趙大人還是不肯相信,那就讓皇上在補一道旨意就行了。"
趙貞吉是何許人也,話說到這份上估計都想抽自己兩耳光,所以楊金水冒著違反大明律法把沈一石家産賣給徽商是因爲有後台的。
徽商買了之後繼續爲江南織造局打工,沈一石該交的絲綢徽商替他交了,嘉靖一點都沒虧。
楊金水說過一句話:"有些事不上稱沒個四兩重,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沒想成一語成谶,按理說這種見不得光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會去摸老虎屁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千裏當官只爲財,那時候人們腦子裏只有忠君思想,嘉靖就是唯一的君父,是大明朝的天。
其實這個事運轉盤活,所有的問題是可以迎刃而解的。
織造局把家産賣給徽商,白花花的銀子就來了,並且可以第一時間變現變成軍需送給胡宗憲,戚繼光俞大猷砍瓜切菜就把倭寇給除了,從此東南沿海倭患肅清,海運暢通,徽商織出絲綢,賣給西洋,老外剝削的銀子全部流入,國庫再次充實。
畫面太美,嘉靖爺做夢都得笑醒。
但是,有句古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勝正,惡人自有天收。
趙貞吉知道楊金水擺了他一道,就送了他一份大禮。這份大禮就是海瑞,海青天。
對待惡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更惡,特別是這個惡人還站在正義的立場,張口閉口就是依照大明律,壓都把你壓得喘不過氣。
這一下麻煩了。大家都習慣了官場的潛規則,現在突然來了一個不按照潛規則一切按照明規則來的,一切規則在他面前沒用了。
當海瑞第一次連夜提審何茂才的時候,矛頭就直指毀堤淹田和通倭大案。嘉靖爺是早就知道毀堤淹田的全部經過的,但他的態度已經很暧昧了,那就是不追究。
不過不追究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嘉靖必須“不知道”。下面人做的壞事期滿君父,不要把髒水潑到自個身上。
表面上知道,就必須管;表面上不知道,就可管可不管。
但要是海瑞心一橫,毀堤淹田這件事是海瑞從何茂才嘴裏挖出來寫在供狀上,嘉靖就不能打太極裝傻了,就一定要徹查,首當其沖便是他在江南的白手套:楊金水。到時候別說楊金水自己了,嘉靖最愛惜名聲這片羽毛都要給人拔光。
更不用說從家國大事的角度,一旦徹查起來,牽扯嚴黨,從而連累到胡宗憲,江南還剿不剿倭寇了。
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可興起大獄,眼下這個事就得死在楊金水身上。
楊金水自己也很清楚,要活命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兵走險境,裝瘋吧。
瘋子的話是沒有辦法作爲呈堂證供的,因爲瘋話你無法判斷真假。
鄭何供出楊金水變賣家産,也只能說楊金水中飽私囊,罪大惡極。
太監不同于官員,他們頭頂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在宮裏。
只有效忠于皇帝,他們才能活著。
結果不言而喻:這步棋終究還是穩穩落子!
楊金水瘋了之後,一道聖旨就這麽落下來了,接楊金水進京。一切不了了之,裝瘋三年。
最後嘉靖爲保呂芳,派他去南京守靈,呂芳在動身之前,先去紫雲觀帶走了楊金水。這對不是父子的父子在度過自己的余生。
或許,這才是楊金水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