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聊的北京阜成門內大街上的各種古迹(對這塊有興趣的可以翻翻我之前發的文章),其中就有魯迅的故居,說到魯迅大家都知道他是一個文學巨匠,中國現代文學的奠基人。我們也都耳熟能詳他的傳世作品,但是很多人可能不了解的是他的婚姻和愛情。
我們今天說一說文學巨匠一生中的兩個重要的女性:
一個是他的包辦婚姻的妻子—朱安;
另一個是他自由戀愛的愛人—許廣平。
她們一個是舊時代受封建思想所禁锢的女性典型代表,一個則是時代的領頭人,打破傳統觀念新時代女性。
說故事之前不得不說一下,當時正處于清朝末期,民國初期。一方面晚清所留下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三從四德,纏足裹小腳還是女人的標配。另一方面新時代的到來,新思想的沖擊,但朱安和許廣平因出生的家世以及相差20歲的年齡,都注定了兩個女人對于婚姻和愛情的觀念是完全不同的。也可以從中了解民國時期國人的婚姻和愛情觀。
魯迅與朱安的封建包辦婚姻,可以用魯迅自己的一句話來形容“我想要蘭花,老天卻給了我一根蒲草。”
一切可能要從這封建的婚姻說起
1899年,魯迅與朱安訂婚之初,當時還在南京上學的魯迅就提出了兩個對朱安的要求:“一要放足,二要進學堂。”朱安的回複卻讓當時魯迅無法面對,“腳定型了,放不了了。進學堂不可能”。那年魯迅18歲,朱安21歲。直至1901年,7年牢獄之災的魯迅祖父被大赦,也許是魯迅母親魯瑞根植于內心的封建思想,要搞“雙喜臨門”,私自把魯迅與朱安的婚事定了,當時的魯迅並不知曉,這也爲後來魯迅和朱安的婚姻埋下了隱患。魯迅提出讓朱安上學堂明顯是想讓朱安進學堂進步,也說明魯迅對這個包辦婚姻的默許,殊不知回複的消息卻讓大失所望。說來也怪,我也一直沒有找到當時爲什麽朱安不願進學堂的理由,如果當時朱安可以去念學堂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以後的事情了。
第二年春天,得知被包辦婚姻的魯迅一氣之下就東渡日本留學,這一去就是四年,魯瑞也明白,魯迅不肯結婚才不願回家。最後魯瑞只得用“母病速歸”的假消息把魯迅騙回老家。
魯迅回到家後,得知母親未病,是要逼迫自己和朱安完婚,也想一走了之。但四年未歸家的遊子,加上魯瑞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想到父親病故,四弟的夭折等很多的家庭變故,也只得同意,作罷。
不得不說魯迅還是非常孝順的,和老一代的中國人觀念一樣,家庭是第一位的,住北京的時候喜歡一大家子住一起也能看出端倪。對封建禮教所困魯迅,根植于心的可能是憎恨,所以就算朱安猶如天女下凡,可能這份憎恨也多少會轉嫁給朱安。
就這樣,1906年7月26日,魯迅如同頭上的假辮子一樣,無可奈何的辦了婚事,也許當時的魯迅已經“認命”了?但是誰知還是有意外發生了,朱安爲了讓魯迅高興,穿了一雙大鞋,但是鞋內的塞滿的棉花卻在朱安下轎子的時候掉了出來,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麽露陷了。新婚夜的第二天早上,魯瑞就發現魯迅眼睛浮腫,而臉上染了靛青,卻讓老人家明白,是淚水浸濕了靛青的枕巾。而四天後,魯迅便又踏上了日本留學之旅。我這麽多年都覺得魯迅棄醫從文,思想上的轉變也離不開這一場包辦婚姻。
1909年魯迅留學回國,最初的幾年並未與母親和朱安在一起生活,直至1919年,魯迅在北京八道灣胡同,購置了一處大宅,同母親,朱安及周作人一家住在一起。
就算在北京的這個時候,魯迅和朱安也爲未在一室生活。而此時的朱安可能也是她最開心的一段時光,雖無子可教,但可以相夫。
而作爲魯迅,當時哪怕同一個院子住也讓自己不舒服,根據統計,從1925年至1936年,魯迅日記中提及許廣平的名字771次之多,而提及朱安的次數僅爲2次,而且日記中提到朱安時,也僅用“婦”字。
生活中更是如此,對朱安不冷不淡,愛搭不理的魯迅,並未讓朱安厭煩,而是盡心竭力的照顧婆婆,還有魯迅的生活起居。
而朱安可以說對魯迅的生活無微不至,有一次魯迅肺病,胃口極差,不愛吃東西,朱安托娘家親戚從老家賣來鹽煮筍還有茴香豆。這兩個喜好想必讀過魯迅書的人都會知道一二。而後胃口好轉的魯迅,一句想吃“稻香村”糕點的隨口一說,爲了魯迅這一口“稻香村”,裹著小腳的朱安走了80裏路。
1923年7月,魯迅與弟周作人絕交後,決定搬出八道灣胡同。魯迅與朱安商量其去留問題的對話,更能看出兩人的關系。
“我沒地方住了,決定那個暫時搬到磚塔胡同,你願意留在八道灣呢?還是回紹興娘家去呢?”
朱安當時立刻說:
“八道灣我不能住,因爲你搬出去,娘娘遲早也要跟你去,我獨自一個人跟著叔嬸侄子過,算什呢?紹興娘家我也不想去,你搬磚塔胡同,橫豎總要有人替你燒飯,縫補的,這些事我都可以做,我想和你一起搬過去。”
魯迅也只回了一個“好”字。
不難看出魯迅早已不想跟朱安維持這個“名存實亡”的婚姻關系,所以才提出了八道灣,或是紹興娘家的選項,唯獨沒有跟他去磚塔胡同。而朱安也完全不會去想,八道灣,紹興娘家,磚塔胡同到底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她這一輩子可能認同的就是“出嫁從夫”。搬到磚塔胡同後,朱安繼續照舊和魯瑞住在一起,兩人關系並未有改變。
而也就在這一年,魯迅與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相遇,她就是許廣平。而得知許廣平的朱安也未曾有過怨言,反倒是寫過讓魯迅納妾的信件。魯迅對朱安讓自己納妾一事的說法是“頗謬”。爲了讓周家能有子嗣,它勸說魯迅納妾,可能是希望成全魯迅和許廣平。而魯迅卻不以爲然,他對封建思想的反感,招致了他對朱安的反感。
得知許廣平産下周海嬰後,朱安也曾表示過想見見這個孩子,但都被許廣平拒絕了,但從封建的角度說周海嬰也是庶出,許廣平是否有一定的自卑,其父庶出的身份,是否也是她一生的芥蒂?我一直覺得許廣平對朱安這個“大姐”過于殘忍,乃至魯迅死後,依舊在家裏照顧婆婆魯瑞,直至魯瑞去世。而臨死前向許廣平提出要與魯迅葬在一起的請求,也並未得到許廣平的接納。
朱安最終于1947年6月29日離世,據說一人孤苦伶仃的葬在了保福寺橋橋附近。
家世顯赫的進步女青年–許廣平
1898年2月12日 許廣平出生在廣州的一個士大夫家庭裏。
所說的“家世顯赫”說的應該就是她的家庭了,許廣平的祖父是慈禧太後的幹兒子,官至浙江巡撫。話說這許家在廣州也屬名門望族,最爲有名氣的可能是許崇智,這位黃埔軍校的創立人其實也是許廣平的堂兄。
說來也怪,許廣平父親庶出的身份,在許家家族的大環境,想來也是受盡委屈。出生三天許廣平的父親就把她許配給了一個富家兒子,作爲一個民國初年的年輕女性許廣平拒絕裹腳,又爭取到了念書的權利,因爲聽說夫家名聲不好,一直反對這門親事,直到父親病逝,讓哥哥哥幫助她把婚約解除。
1918年,許廣平考入天津直隸省立第一女子師範學校。一年後的1919年,許廣平積極投身“五四運動”,任天津《醒世周刊》編輯。之後又考入了國立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當時她讀的是國文系。也就是那一年,1923年,與魯迅相識。當時魯迅在國立女子高等師範學校擔當國文系講師,主要課程是中國小說史。
許廣平回憶當年第一次見到魯迅時的情景:突然,一個黑影子投進教室來了,首先惹人注意的便是他那大約有兩寸長的頭發,粗而且硬,筆挺的豎立著,真當得“怒發沖冠”的一個“沖”字。
褪色的暗綠夾袍,褪色的黑馬褂,差不多打成一片。手腕上,衣身上許多補釘,則炫著異樣的新鮮色彩,好似特制的花紋。皮鞋的四周也滿是補釘。人又鹘落,常從講壇跳上跳下,因此兩膝蓋的大補釘,也遮蓋不住了。
當時,這種老師與學生的正常關系維持了一年多。1925年3月的時候師範大學發起了反對校長的學潮,當時許廣平是學生自治會的幹事。爲了找到方向和尋求理解,許廣平給魯迅寫了第一封信,直至第134封,最後被編爲《兩地書》。其間許廣平從信中自稱“小鬼”到稱呼魯迅爲“嫩弟”,魯迅則稱呼許廣平爲“大人”“閣下”。可以看出,這樣的稱呼,已經慢慢超越了彼此師生的關系。
直至1925年10月20日這天晚上,在魯迅住所的工作室裏,魯迅坐在書桌旁的藤椅上,許廣平坐在魯迅的床上,兩人同時握住了彼此的手,魯迅的一句“你戰勝了”,預示著兩人正式走到了一起!
那年魯迅44歲,而許廣平27歲。
1926年,許廣平從北京女子師範大學畢業,同年8月,魯迅趕赴廈門任教,許廣平也通車南下,到廣州的廣東省立女子師範學校任訓育主任。
1927年1月,魯迅到廣州中山大學任教,許廣平擔任助教和廣東話翻譯,才與魯迅在白雲路租房居住。到了同年10月,魯迅和許廣平在上海開始了同居生活,爲了避免社會上的流言,兩人的戀情開始並未公開。直至許廣平懷孕,才公之于衆。1929年産子周海嬰。
直至1936年10月19日 魯迅病逝,彌留之際叮囑他的“小刺猬”—忘記我,管自己的生活。至此兩人從相識到愛戀,隨後成家生子,不得不說,在與魯迅多年的生活中,許廣平都想找一份社會上的工作,當然她也確實有這個能力,但是都被魯迅先生以需要照顧生活爲理由,拒絕了。
1959年10月,完成將近十萬字的《魯迅回憶錄》
1968年3月3日,因魯迅書信手稿被偷一事收到刺激,心髒病突發離世。
人史總是巧合的,朱安和許廣平雖然年齡差了20歲,但作爲封建社會所束縛的女性,都被包辦了婚姻。但是結局卻恰恰相反,朱安選擇的是順從命運的安排,與魯迅完婚。而許廣平選擇的是退婚,並找到自己所愛之人。
從朱安來看,一個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女性,除了相夫教子她什麽也不會,能指望的只有丈夫,但如自己所說:
過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將來總會好的。我好比是一只蝸牛從牆底一點點往上爬,總有一天會爬到頂的。可現在我沒有力氣了,我待他再好,也沒有用。
她越是想對魯迅討好,越是弄巧成拙。她可能不理解思想上的巨大差異才導致了他們在生活中無話可說。她壓根也不會想什麽思想,她心裏就是吃喝拉撒,柴米油鹽,相夫教子,出嫁從夫罷了。看似她是悲哀的,選擇包辦婚姻,但至少幸運的是她遇見了先生,並沒有不愛把她棄之。
從魯迅先生來看,他是一個矛盾的人,身上有傳統的思想,還有新式的思想。這兩個價值觀體現在他的感情和婚姻中。一方面他抵制包辦婚姻,但是尊重母親,對家庭重視的他還是無可奈何的接受了,另一方面,因爲對包辦婚姻的悔恨,多多少少也強加于朱安的身上了,一直認爲朱安無話可談。先生從沒與朱安圓房,是希望朱安有個好的未來,但是因爲先生太了解封建思想,他知道如果和朱安離婚,對于這樣一個身無一技的女人來說可能更慘。但是這柴米油鹽中,又讓朱安有這一絲的希望。只能說先生已經盡量做到最好了。
從許廣平來看,一個年輕,開朗,進步的青年可能對于孤獨的魯迅來說是具有殺傷力的。許廣平從對先生的崇拜,關心,甚至愛慕。都說命一個受到民國新文化沖擊的新女性,但他骨子裏相夫教子的傳統思想依舊有,他能忍受魯迅的大男子主義,甚至就算先生300大洋的工資依舊爲了節省而不顧廚師。兩人在10年的生活中,許廣平多次提出外出謀職,但也被先生以照顧生活爲由阻止了。而且先生死後更是爲先生整理著作。所以說跟先生的10年生活,許廣平到真是一個相夫教子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