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不希望發生戰爭,爲了阻止戰爭我已透過外交手談判盡了全力。但戰爭爆發後,就拿出了全力以確保勝利。鑒于地球上最強大的三個國家同其他國家一起反對我們,我們終于被擁有巨大優勢的敵人征服。對于我自己所做的事不想逃避,但我要極力地否定,我曾經于戰爭中欲使外國人服從,或者殺戮他們,甚至幹過所謂的殘虐行爲。引導我的唯一動機是我對國民的熱愛,以及一心一意要圖謀國民的幸福與自由,關于這一點,但願神與德國國民作爲我的證人。” —–戈林在紐倫堡的陳述
被捕
赫爾曼戈林在195年被美軍逮捕後,起初美軍給戈林享有VIP般的特別待遇,不僅允許其暫時回濱湖采爾,還可與美軍將軍共享晚宴。美軍陸軍航空軍將領卡爾·史帕兹上将前来向他致意,开了香槟酒招待他,为他们在天空的英勇、果敢而干杯,晚上还为其举办欢迎宴会。艾森豪威尔闻讯后大发雷霆,下令对戈林以一般战俘的身份处置,此后戈林的生活便转为严峻。第7集團軍司令部立即向戈林沒收了元帥杖、所有的勳章和鑽石戒指,之後將他送到美國人稱“垃圾箱”的蒙道夫戰俘營。
在此期間,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羅伯特·H·杰克逊为审判含戈林在内的纳粹德国党政军领袖,迅速制定了溯及法《伦敦宪章》,规范了犯罪的定义、法庭结构、诉讼流程、惩罚等。随后,美国提议在美军占领的纽伦堡进行审判,而苏联则提议在自军占领的柏林进行,最终美国的提议得到英法两国的支持,以三比一意见决议于纽伦堡开庭。
開庭前
1945年9月,戈林被轉移到美軍管理的紐倫堡監獄。紐倫堡審判分作“密謀罪”、“破壞和平罪”、“戰爭罪”和“反人道罪”起訴罪名,而戈林在這四方面都被起訴。審判前戈林閱讀了自己的起訴狀抄本後說道:“我不認爲這起訴有什麽根據,這場審判裏,比起律師,請的翻譯更重要。”監獄裏的美軍心理分析師古斯塔夫·吉尔伯特上尉和凯利少校要戈林对起诉状发表下感想,戈林则写道:“胜利者永远是法官,败者永远是被告”。
吉爾伯特在開庭前給所有被告做了一次美國的“韋克斯勒成人智力檢查”,結果顯示戈林智商爲138,與鄧尼茲同爲全被告中第三高智能者(第一高的是前經濟部長沙赫特,但考慮到該人的高齡條件,此數值多少有灌水,而第二名則是前荷蘭總督——阿圖爾·赛斯-英誇特。
開庭
1945年11月20日,紐倫堡審判開庭,法院在決定被告席座位時,決定將戈林排到第一列最左端的一號被告位子,而非希特勒正式繼承人的鄧尼茲坐那個位置。第一天,法院只進行了宣讀起訴狀的程序。11月21日,針對起訴狀的內容,被告開始進行抗辯。戈林的原話是:“就所控內容而言,我宣布本人無罪。”
1946年3月8日,法庭開始了戈林律師的辯護,而到了3月13日,戈林本人到發言台開始爲自己辯護,這一天是紐倫堡審判的一個高潮。
首先,以斯塔莫質問戈林的方式開始,剛開始戈林聲音有些緊張、手也在顫抖,但在約10分鍾後,戈林的講話已回複正常,開始流利地講述納粹黨的曆史、希特勒的形象、在相同立場裏得到的經曆與經驗等等,其聲音宏亮、內容钜細靡遺。戈林的演說長達20分鍾之久,並獲得了在場的人的敬佩。當法庭退庭時,鄧尼茲向斯佩爾說道:“你看,連法官都被感動了。”後者也表示這是一場“好的演說”。《紐約客》雜志記者對戈林評價道:“在這個人才平庸的曆史時期,(戈林擁有)這一時期最睿智明達的一個頭腦。”但該人同時也表示戈林“聰明睿智,卻無良知”。
3月14日,戈林發表演說,欲使“領袖原則”正當化:“直到現在,我仍是積極支持著領袖原則。別忘了,各國政治結構的起源與發展迥異,在某國可行的政治制度,並不適用于另一國。德國數世紀以來都是君主制、走在領袖原則之下。因此我必須——特別是集中所有的力量、排除一切困難,使領袖原則成爲德國唯一的正道。”“領袖原則並非納粹黨特有的産物,天主教教會和蘇聯政府都建立在與此相同的基礎上。”同日,戈林宣布反猶太法——《紐倫堡法》是在其身爲國會議長時公布的,他說道:“這道法案的發布、施行、獲得元首的命令等等,我全部承擔其責任。上面還有著我的簽名,是我發布的,我有責任,我不會以此逃避自元首那裏獲得的命令。”表示其承擔全責。另一方面,戈林還主張反猶太法案的制定,是因爲猶太人在德國社會中具有相當的影響力、財力和權力,必須加以限制。蓋世太保方面,戈林主張至少在自己指揮的任期中,其若犯了出格的行爲,都有施以處罰。
3月15日,戈林還主張1940年進攻荷蘭時,德國空軍轟炸鹿特丹一事純屬意外,而從占領地大量搜羅藝術品,是爲了“在戰後或我認爲某個適當的時候,創辦一座美術館,向德國人民展示這些藝術珍品。”在提到戰爭中必須遵守交戰規定、德國是否與同盟國采取不同的行動時,戈林答道:“《日內瓦公約》與《海牙公約》早已被現代戰爭所徹底踐踏,在這裏我要引述我們最大、最強以及最重要的敵人——英國首相溫斯頓·丘吉尔的一句话:‘在真正的死斗中,法律是不存在的’。”聽到這裏,勞倫斯爵士宣布休庭。之後,法庭向英國政府發電查詢,丘吉爾在何時何地說過這句話。英國外交部回應,丘吉爾曾在1940年擔任海軍大臣時說過:“在死鬥裏,若侵略者將人道完全踐踏,而抵抗方卻要因爲早已被破壞的條約而被束縛著,那正義將不複存在。”盡管戈林在引言上有部分錯誤,但其情緒甚爲接近。
辯方質問至此結束,周末時要開始進行檢方诘問程序,由戈林與檢察官直接交鋒。此時戈林還可以有來有回的對抗。
檢方诘問
3月18日上午,其余被告的律師上前向戈林詢問如何使自己的被告脫罪的問題,而戈林表示准備承擔所有一切責任。3月18日下午至3月22日,由檢方進行盤問。
首先由美方首席檢查官傑克遜開始提問,納粹黨圖謀推翻魏瑪共和國的民主主義是否爲真?戈林則再次強調德國沒有無用的民主主義,只有以領袖原則爲基礎的政體。傑克遜接著以侵略蘇聯的相關問題來對付戈林,卻適得其反,讓後者有力地證明自己並非侵蘇戰略的支持者。接著,傑克遜向戈林質問關于後者計劃“解放萊因蘭”違反了《凡爾賽條約》的問題,而戈林糾正了傑克遜手中的那份計劃,表示事實上不是“萊因蘭”,而是“萊茵河”,不是“解放”,而是在戰時動員時清除河道上航行的障礙物,結果戈林是正確的。但傑克遜認爲這是將萊因蘭重新武裝計劃的一部分,他追問“之所以要對外國保密,是不是就是因爲此計劃具侵略性質呢?”,而戈林則反唇相譏:“我可不記得在報刊上看過美國公布自己的動員計劃!”傑克遜受此一反擊而亂了方寸。但到了隔天,傑克遜針對猶太人遭到迫害與掠奪藝術品、糧食、資源等問題盤诘戈林時,反變成後者招架不住的窘境。
至于問到了海德裏希的命令書——《猶太人最終解決方案》時,戈林主張不是“最終解決”而是“全面解決”,不是要把猶太人都滅絕,而是要把他們從東歐轉移出去,否定了猶太人滅絕計劃的存在和自己從中扮演的角色。在這之後,傑克遜指控德國空軍空襲華沙時轟炸了美國大使館,並拿出了一張“由德國空軍拍攝”的照片來當作證據,不過卻被在一次大戰有豐富航空攝影經驗的戈林指出,此照不像是在飛機上拍攝,倒像是在高塔上拍攝的作品,而且這張照片背面沒有日期、沒有地點、沒有身份證明、沒有鑒定,根本不配作爲法庭上的證據。傑克遜接著又轉問德國將被擊落的盟軍飛行員處決的問題,但其語調無力而單調。最終,傑克遜與戈林的交鋒在不甚重要的簽名真僞爭論上結束。法庭上的人都認爲,傑克遜的盤诘欠缺技巧,戈林因而得到了相當大的反駁機會,且戈林聽得懂英語,而傑克遜卻不懂德語、必須仰賴翻譯,戈林即能利用這時間差仔細盤算如何應對、慎重地給出答案。加上傑克遜雖然對德國曆史學而有成,卻缺乏許多細部的知識,常被戈林揪出指正。總結下來,傑克遜無法決定性地盤诘戈林,反常被其駁倒,還曾情緒失控地摔耳機,沖口說他應付不了戈林,使法庭不得不休庭。
3月20日,由英國首席檢查官大衛·马克思威尔·法伊夫伯爵出庭盘问。法伊夫提问速度极快,快得戈林的翻译跟不上,常在戈林刚回答完问题后立刻丢出下一道问题,庭长必须提醒法伊夫放慢速度,但这样的盘诘方式却显得十分有效。为对抗法伊夫,戈林召来了证人达鲁斯,但后者却在法伊夫巧妙的反问下供出了对戈林不利的证言,从而使其受到决定性的打击,达鲁斯表示戈林为了实践和平而撒了谎、达鲁斯前往柏林总统官邸时看到希特勒的言行像个疯子,以及戈林曾因为麻药中毒而表现出极为兴奋的模样等等[269],法伊夫此舉使法庭産生了戈林爲和平奔波並非出自其意,而是另有目的的印象。戈林爲重整對他有利的情勢,聲稱達魯斯的主張不過是完全主觀的印象,完全加以否定。
接著,法伊夫就西裏西亞-薩根一處的德國空軍戰俘營在1944年3月14日有76名英國空軍戰俘逃脫,後來有50人被蓋世太保引渡抓回槍決一事質問戈林,對戈林給予相當有效的打擊。接著再以猶太人屠殺問題質問戈林的證人,更是給予其致命的一擊:
法伊夫:身爲納粹第二把交椅的你,竟然說對集中營一無所知,對于此事你能夠在庭上發誓嗎?
戈林:在我不對集中營直接負責後,我不知道集中營裏發生了什麽,更不曉得用了什麽樣的方式運作。
法伊夫:想想本庭提供的證據吧,有四百萬猶太人死于集中營。你是還記得那個被提出的證據嗎?
戈林:我曾經在此陳述過,但我認爲還未被證實。想起來,這個數字……
法伊夫:就算這數字只有50%的精准度,那也還有200萬人,像你這樣有權力的高官還對集中營的事完全不知道嗎?
戈林:正是如此。那些事情也會對我保密,而且我想補充一點,我認爲即使是元首都不知道事情發展的程度。這也說明,希姆萊對這些事是絕對保守秘密的。他在這方面從來沒有向我們提供過數字或其他什麽情況。
法伊夫:我不問那些事,只問關于400到500萬被殺戮的事實。據你所說,除了希姆萊和卡爾滕布倫納外,德國的權力者都對此渾然不知啰?
戈林:我不是說過,連元首都不知道嗎?這就是我的意見。
法伊夫:你該聽聽希特勒曾發表過的一次言論。希特勒與匈牙利攝政王霍爾蒂曾講過,猶太人是要將他們加以滅絕好呢,還是把他們趕到集中營?裏賓特洛甫也說過這種話。希特勒在1943年4月還曾表示猶太人不是去作奴工,就是把他們槍斃掉。對此你還要堅稱說,希特勒與你不知道猶太人的滅絕行動嗎?
戈林:那法庭紀錄有誤,要修正……
法伊夫:你只要針對我的問題回答就行了。希特勒和你,都不知道猶太人滅絕政策嗎?
戈林:就希特勒來說,我說過,我不相信他了解此事;至于我,我也說過我不知情,連這事大概達到什麽程度我都不了解。
法伊夫:也許您在某種程度上是不知道的,但是您應該知道有這麽一項旨在滅絕猶太人的政策?
戈林:不,我只知道有關于猶太人的移民政策,但不知道滅絕一事。我只知道,這方面的個例裏出現了違法行爲。
在這之後,由蘇聯總檢察官羅曼·鲁登科中将开始进行盘诘。鲁登科的质问欠缺条理,戈林从容应付之。鲁登科说道:“请回答我的质问,对这些事明了是你的义务”,戈林则回应:“姑且不論我到底知不知道,但你怎麽能硬性的說這是我的義務?”接著魯登科問道:“幾百萬德國人都知道所犯下的那些罪行,而你卻一點兒也不知道?”戈林反而對他指出:“但是也有幾百萬德國人一點兒都不知道。你那是一種根本沒有得到證實的說法。”最後,由法國總檢察官奧古斯特·查布提尔·德·黎貝斯對戈林進行盤诘,不過他也和魯登科一樣,無法提出有力的問題。就這樣,檢方盤诘階段結束了。
判決
1946年8月31日,審理結束後,被告可于本日做出最後答辯。戈林提出了兩個陳述,一個是關于屠殺,一個是關于他本人與戰爭、人種迫害、征服與榨取等的事情。
他關于屠殺的陳述:“到今天爲止,我不僅不曾殺人,更不曾發下殘虐行爲的命令。如果我曾經有過阻止的權限及情報,我絕不允許這類事情的發生。對于我指示海德裏希進行猶太人虐殺行動的主張,沒有任何的證據。”
關于發動戰爭的陳述:“本來就不希望發生戰爭,爲了阻止戰爭我已透過外交手談判盡了全力。但戰爭爆發後,就拿出了全力以確保勝利。鑒于地球上最強大的三個國家同其他國家一起反對我們,我們終于被擁有巨大優勢的敵人征服。對于我自己所做的事不想逃避,但我要極力地否定,我曾經于戰爭中欲使外國人服從,或者殺戮他們,甚至幹過所謂的殘虐行爲。引導我的唯一動機是我對國民的熱愛,以及一心一意要圖謀國民的幸福與自由,關于這一點,但願神與德國國民作爲我的證人。”
1946年9月30日,法庭宣布判決,首席法官勞倫斯宣布如下:
“戈林一案沒有任何酌情余地。戈林總是……不,絕多數情況下是僅次于元首的權力者,他既是政治上和軍事上的領導人,更是侵略戰爭的統帥。他爲強迫奴隸勞動計劃的監督者,也是對德國內外的猶太人以及其他人種進行虐待的主謀。他公開承認了這些罪狀,在某些特定的情況裏,盡管證詞有些出入,但從全面來看,單就其所承認之事實已得以確定其罪。該人罪狀極其重大、無人可比。此人根據法庭記錄的資料,已沒有辯護的余地。在此,法庭認爲該人被起訴的四項原因皆爲有罪。”
戈林聽到判決後面無表情[。在對所有被告的判決都宣讀完後,後者一度各自回到了牢房。下午,被告再各自被帶去接受量刑判決,戈林爲第一位傳喚被告。勞倫斯叫上了“赫爾曼·威廉·戈林”的名字,在即将要宣布判决时,戈林比了个手势,表示他的耳机发不出声,技师上前去维修恢复后,使宣布过程被打断。随后,劳伦斯宣布:“赫尔曼·威廉·戈林。基于你在接受的起诉书上的诉因,国际军事法庭在此宣布你将受绞刑”。听到判决后的戈林慢慢地取下了耳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法庭。听取被告在接受判决后反应的吉尔伯特,对于戈林的情况有如下描述:“(他)假装保持着镇定,但其中一只手却不停地颤动着。他的眼眶湿润、拼命压抑激动的情绪、不停地喘息著。他要求让自己一个人静静。”
自殺
斯塔莫律師問戈林是否要提出減刑的請求,但受到戈林的拒絕。判決宣布後隔天——10月1日,戈林提出請願書,要求將絞刑換作槍決,他向吉爾伯特說道:“我是一名軍人,一生都以軍人的身份度過,對于被其他軍人的子彈射倒早有覺悟。因此,能否以敵人組成的行刑槍隊來處死我?這絕非一個無理的要求。”然而戈林的請求不被受理。
1946年10月7日,戈林與妻子埃米見了最後一次面,他首先問後者,埃達是否聽到判決的事?埃米點了點頭。戈林告訴埃米:“我希望埃達的人生不要太過艱難。假如我能夠保護你,死亡對我來說也會成了拯救。你想讓我更憐憫你嗎?”埃米答道:“不,赫爾曼,你在紐倫堡已經爲你的戰友和國家竭盡了全力,我一直認爲你爲了德國戰鬥到了最後一刻。”戈林應道:“真是太擡舉我了”,並表示“你可以相信一件事,他們不會絞死我的。”
1946年10月15日午後9時30分,含戈林在內的紐倫堡犯人就寢。下午10點44分左右,戈林握了拳、將手臂擡到與臉同高處、做了個像是要遮臉的動作,三分鍾後,戈林開始發出類似呼吸困難的聲音,監視戈林單人牢房的美軍上等兵呼叫他的下士上司:“戈林牢房發生了緊急狀況”,在醫生抵達現場時,戈林已經斷氣,他以氰化鉀膠囊服毒自殺。
戈林在紐倫堡法庭上的表現雖然很好,但是最終沒有如他所願,獲得最後的生路,走完了自己從空戰英雄到階下囚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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