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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5日晚上9點,印度民衆響應莫迪的號召,關掉燈,點亮蠟燭,爲抵抗新冠病毒的黑暗點亮希望。
此時已是印度封鎖10天整。我在德裏的朋友當然也響應了。出于居家隔離的他。每天拍攝一些健身小視頻發到網上。
我給我的印度朋友小A打了電話,他是一位來自克什米爾的穆斯林,也是我的克什米爾披肩生意的合作夥伴。
小A家世代經營克什米爾羊絨披肩,在印度是妥妥的富裕階層,除了克什米爾的工坊,他的家族在德裏有很大的倉庫,他自己從小在德裏上學,也早早買了公寓和車。
封鎖後,小A一家在德裏過得還算不錯。
他父母去年冬天從印控克什米爾的首府斯利那加到德裏來過冬,本來打算4月回去的,因爲疫情在印度擴散,加上封鎖,只好在德裏閉關,每周五清真寺的大禮拜也取消了。
他們家在達爾湖畔有一棟漂亮的老房子,房子的內飾全部用克什米爾特産的核桃木裝飾,家具也都用核桃木雕花制作,許多更老的家具都是祖輩上傳下來的。
地上鋪著爺爺那一輩留下來的羊毛地毯,來了客人會另外鋪一張小毯子,擺上茶和茶店待客。
年輕人漸漸不喜歡席地而坐,而是要坐沙發,所以客廳後來也添置了沙發,像我這樣的客人,就常常坐在地毯上靠著沙發。
盡管主人冬天都是要去德裏避寒的,但是房子早在50年前就裝了地暖,木質地板下通過鍋爐燒熱的水循環供暖,木地板上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開著小孔散熱。
所以小A的父親當然看不上他們在德裏住的公寓。
自從把生意交給兒子後,他基本就退休了,每天在自家大花園散步,頂多出門在湖邊餵餵水鳥,和鄰居拉拉家常。
比起烏煙瘴氣的德裏,他和太太顯然更喜歡山清水秀的斯利那加。
我問小A,你父母每天被關在德裏的公寓怎麽過呢?
小A說,沒辦法,爸爸只能天天看電視。電商的生鮮配送也停了,他和媽媽每5天去一次超市買食品和生活用品,媽媽進去買,他盡量不下車。
3月初我離開印度時,叮囑小A要戴口罩,那時候他還滿不在乎,現在一出門也老老實實戴上口罩了。心愛的健身房自然是不去了,在媽媽的催肥下,估計過去一年的健身成果都白練了。
我又問斯利那加手工作坊裏的工人怎麽辦?
小A告訴我,工坊把工人們解散了,工人們都領了原材料,回家幹活去了,該紡線就紡線,該刺繡就刺繡。
以前工坊裏一堆頭發胡子花白的大叔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幹活的熱鬧場景不複存在了。
我想那也好,起碼工人還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還有活幹,做好了披肩也能領工錢。
比起那些領日薪、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印度底層百姓,斯利那加的制作披肩的工匠們,生活已經好很多了。他們通過自己靈巧的雙手,能讓一家人溫飽。
但從事披肩貿易的商人,類似小A這樣的,資金壓力無比大。
一方面不能解雇工人,得讓他們繼續制作披肩,開支和以前差不多;另一方面,銷售、物流幾乎全部癱瘓,進賬幾乎爲零。
小A果斷了關閉了在印度不同城市的所有門店,今年都不打算營業。
和法國的罷工意外被疫情叫停一樣,斯利那加的反政府武裝終于也被疫情弄消停了。估計街上執勤的軍警也松了口氣,最近來自不明方向砸向臉部的飛石以幾何數級減少。
克什米爾的滑雪場在3月中旬就關閉了,本來這也算是滑雪旺季,但是在長達8個月的斷網、旅遊業遭受毀滅性打擊後,雪場徹底關閉,給了滑雪産業鏈最後一擊。
我的滑雪教練自然也無法工作,回家呆著,一天比一天難過。他能做的事,也是祈禱。
拉達克那邊,因爲有一千多去伊朗朝聖的穆斯林歸來,3月率先爆發了輸入病例,一時間人心惶惶。
原本這個季節也是拉達克食物最匮乏的時候,拉達克通往外界的公路要在6月才會開通。6月之前,拉達克人更多都是吃家中儲藏的食物,通常只有土豆和胡蘿蔔。
從去年11月開始,市場上能買到的最多的也是這兩種耐久存的食物,沒有番茄和洋蔥這類含有汁液的食物,別的蔬菜就更別想了。
然而疫情一來人人自危,許多市場店鋪都關閉了。
我的拉達克向導、廚師也沒辦法工作。
向導的二兒子剛好在今年2月出生,上有老下有小,眼看著今年都沒有收入,憂心如焚。
他問我有什麽建議,我只能跟他說:別想生意了,關好門、戴好口罩、省著點吃、別虧了孩子,先活下來,明年再想辦法。
因爲目前不能確定今年6月通往拉達克的公路會如期開通,所以我建議還呆在拉達克的朋友們必須節約食物。
再底層的貧民窟,我就沒有認識的朋友了。
孟買達拉維貧民窟的一例死亡病例,引發了大家對貧民窟的恐慌,平民窟人口密集,一旦感染擴散,後果不堪設想。
從新聞報道上能看到,很多人因爲失去了收入來源,無法在城市生存,只好頂著烈日步行幾百公裏回家。
有人回家後也不被允許進村,甚至住在了村口的樹上;有人在回家的路上暴斃;即使能順利坐上政府安排的大巴,但是上車點的擁擠程度,毫無安全距離可言。
我在印度定居的中國朋友,做得一手好菜,家裏還有冰箱,囤好糧食閉門不出,健身房運動改爲天台跳繩。
通過他我才知道,多數印度人家裏是沒有冰箱的。對一些人而言,冰箱太貴,是買不起的奢侈品。對一些印度中産而言,冰箱是沒有必要買的家電,因爲千百年來他們習慣了沒有冰箱的生活,在食物方面,只吃新鮮食物,吃多少買多少,家裏根本不儲備多余的食材。
在常規生活中,這可以算是一種很健康的生活習慣,但是疫情一來,沒有冰箱的人得被迫頻繁去市場購買食物,或者開始減少新鮮食物的攝入。
街上那麽多流浪狗、流浪牛,從前靠吃垃圾和路人投餵爲生,現在沒那麽多垃圾吃,也沒人出來投餵,估計也活得更加艱難。
突然想起來,在拉達克寒冷的冬天,曾經出現過餓極了的流浪狗吃人的事件。
疫情下的衆生百態,退回到了馬洛斯需求層次的最底層:活著。
但對于印度最底層的百姓而言,有沒有疫情都是如此,他們只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