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馬來西亞首相納吉是當前在中美博弈之間采取兩面下注政策(hedging)最成功的政府首腦,恐怕也不爲過。在中國和美國競爭國際影響力,並拉攏各個區域國家的支持之際,馬來西亞在兩邊都很吃得開,而且納吉將中美的影響力轉化爲對自己的肯定和利好,將國內反對派進一步邊緣化。
中美兩邊通吃 納吉外交手腕高超
納吉于9月11日至13日對美國進行工作訪問。此次訪問從一開始就被認爲是不恰當的。在馬來西亞國內,反對派指責納吉要通過此行,駁斥他因爲美國司法部正在調查一個馬來西亞發展公司(1MDB)洗錢弊案而不敢前往美國的說法;在美國國內,主流媒體和一些資深外交官認爲,白宮接受一個正在被司法部調查的外國政府首腦前往白宮訪問,是不恰當的。
美國《新聞周刊》13日轉載了世界銀行前行長、美國前副防長保羅·沃爾福威茨(Paul Wolfowitz)的一篇評論文章,在標題中直接稱納吉爲“騙子”(crook)。這篇文章原載美國企業公共政策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官網,原題《這不是在排幹沼澤》(This is not draining the swamp),這麽說是因爲特朗普曾誇口入主白宮後不再聽信華府的遊說團體。沃爾福威茨在文中說,這次會面是“不幸的”,還引述《紐約時報》采訪過的一名澳大利亞籍東南亞事務專家的話說,從公共關系的角度而言,白宮應避免這樣的會晤,而且“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合照,還好過跟納吉合照”。
中美之間搞平衡 捧一帶一路也投資美國
從馬來西亞的角度來說,納吉此行是其外交布局的一步棋。在這之前,馬來西亞政府在納吉主導下,被認爲過于傾向中國影響力。馬來西亞大力支持“一帶一路”,納吉政府批准了大量中國投資與合約競標。因此,納吉在這個時間點出訪美國,與特朗普套交情、加強馬來西亞與美國的雙邊貿易,形同將傾向中國的天平向美國那一邊調整。納吉曾向媒體炫耀,曾跟前總統奧巴馬(馬來西亞傳出1MDB弊案後,奧巴馬與納吉保持距離)和特朗普打高爾夫球,特朗普當選總統後,納吉還向媒體秀出他與特朗普的合照,照片背後是特朗普的署名留言:“致我最喜愛的首相”(To my favorite prime minister)。
納吉近年在國際政治上很高調。去年底,印度總理莫迪訪問馬來西亞,今年3月底,納吉回訪印度。2月底,沙特阿拉伯國王薩勒曼訪問吉隆坡,給馬來西亞送去70億美元(94億新元)投資。納吉5月在北京出席“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時,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相鄰而坐,習近平10月還將訪問馬來西亞。如今,納吉到華盛頓拜會特朗普,之後續程到倫敦見英國首相特雷莎·梅。納吉很明顯是要通過他與大國領袖的互動,凸顯他作爲一個“中等強國”領袖的長袖善舞,能帶領馬來西亞遊走于大國之間並套取好處。
雇專家出謀獻策 將國內政治操弄運用在國際舞台
納吉的外交手段無可否認是相當高招的。一個曾在納吉身邊工作的朋友告訴我,納吉肯花錢雇用外交專家爲他出謀獻策,而他本人具有國際政治視野,如今是將國內的政治操弄運用到國際舞台上。沃爾福威茨在《這不是在排幹沼澤》一文中披露,特朗普的前競選助理希莉·鮑姆加特納(Healy E. Baumgardner)控制的公司The 45 Group接受了25萬美元,爲馬來西亞首相辦公室提供咨詢服務。美國外國代理人登記法(Foreign Agents Registration Act)規定,向外國政府提供服務的個人和公司必須向司法部登記。
馬來西亞前外交官丹尼斯·伊格納修斯(Dennis Ignatius)在《當今大馬》撰文稱,納吉通過與大國領導人打交道,彰顯他有能力帶領馬來西亞成爲國際政治的後起之秀,也讓中美注意到,“你對我好,我對你好”。不過,他也指出,雖然美國官員否認納吉此行不會對司法部的1MDB弊案調查構成影響,但有誰會相信納吉拿出支票簿只爲博特朗普開心。
投資美國討特朗普歡心 將馬國反對黨邊緣化
伊格納修斯說,納吉的大手筆也將加重馬來西亞人民的負擔,包括經濟上和政治上的負擔。經濟上,馬來西亞已經欠了中國一大筆債,如今還要拿人民的錢投資美國。政治上,反對黨肯定被進一步邊緣化,因爲納吉已證明自己能在中美之間取得平衡,口喊人權和民主的美國看到納吉的支票,對馬來西亞反對黨的同情只減不增。
納吉此行給美國送去不少好處,包括承諾購買33架波音客機,國庫控股(Khazanah)和公積金局對美基建投資30億至40億美元,以及協助美國打擊恐怖主義。他還自诩引起特朗普對緬甸羅興亞人危機的關注,答應指示白宮和政府研究向羅興亞人提供人道援助。
納吉在白宮對特朗普好話說盡,包括馬來西亞對美投資基建、采購美國産品給美國制造就業機會、支持美國打擊伊斯蘭國等,都是非常合特朗普心意的話。聽在特朗普耳裏,這都是馬來西亞在幫助美國重新偉大起來。特朗普也大贊馬來西亞停止與朝鮮的雙邊貿易和打擊伊國組織是好事。
馬國反對派:納吉美國行是“發展中國家救濟發達國家”
不過,在馬來西亞國內,納吉此行被揶揄爲“對美的金錢外交”“發展中國家救濟發達國家”。這些話說出來,讓人忍俊不住,也讓不少馬來西亞人搖頭。反對派更是跳腳,指他的對美投資在國內成了一場公關災難,對他行程的方方面面也是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
前首相馬哈迪說:“這是史上首次有第三世界國家要支持世界最富裕國家發展其基礎設施。美國可以幫助自己,不需要我們的幫助,但這是納吉的原則——金錢是萬能的。”
老馬還說,當年裏根總統邀請他訪美,他三年之後才接受邀請。不過,美國《華盛頓郵報》踢爆他當年花錢530萬令吉,請共和黨遊說團體說服小布什在2002年邀請他訪美。
老馬曾說,美國正在調查1MDB弊案,納吉不敢去美國,否則就會被捕。如今納吉進出白宮,直接打臉老馬。
人民公正黨副主席拉菲茲說,納吉是在向特朗普“朝貢”。公正黨全國署理主席、雪蘭莪州州務大臣的阿茲敏阿裏說,在馬來西亞經濟亟需更多投資之際,納吉卻跑去投資美國。
民主行動黨宣傳主任潘儉偉在面簿譏諷:“馬來西亞提供金援,讓美國再次偉大!太棒了,馬來西亞拯救美國!”
馬國網民:槟城下大雨都是納吉的錯
網民也是如此口徑。就連槟城15日早上一雨成災,網民也沒有歸咎希望聯盟州政府,反而把矛頭指向納吉,說“槟城下大雨都是納吉的錯,老天也爲馬來西亞人民哭泣了整個晚上”。
納吉目前顯然沒有從美國之行得到什麽。臨行前,觀察家猜測,納吉可能爭取到美國給予馬來西亞護照免簽證待遇。但特朗普顯然在會晤中沒有給予納吉任何明確的回報。目前僅知道,這一次由馬來西亞納稅人買單讓納吉有機會與特朗普合照,因爲白宮入門票、機票、酒店膳食(可能只有12日的午餐是特朗普請的)都由納吉政府自費。
納吉此行會給國內政治帶來多大的沖擊,目前還難以評估,但在國際政治上,納吉展現了高明的政治操作,肯定會讓各國和國際觀察家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