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好萊塢金牌制片哈維韋斯坦(Harvey Weinstein)被陸續爆出多年來性騷擾、性侵不少女星後,性騷門風波越演越烈,最終導致他罪有應得的身敗名裂。
今年元旦,300名美國女演員、經紀人、制作人、導演、影人發起“我也是”(#MeToo)“時間到了”(Time is Up)運動,呼籲女性團結對抗性犯罪,一時蔚爲風潮,全球一呼百應,連一貫男尊女卑的保守日本,也出現實名指控著名男記者濫權性侵女晚輩的新聞。
這場具備高度正當性的遲來正義行動,原本有望打破世人對職場恃強淩弱的普遍性侵現象的冷漠,特別是仍然處于相對優勢的男性,關注女性所面對的潛在或實在的威脅及困境,攜手改變當前的職場文化。但是,隨著越來越多指控的出現,運動本身的性質卻不幸出現了變化。
這是因爲:
一、有一些指控同“性侵”根本不是一回事,如男上司或同事開黃腔、不當觸碰女士軀體,但卻被等同爲性侵,導致當事人被開除;
二、激進的女性主義者姿態過高,隱然有指控所有男性都是潛在加害者之嫌。
這種過當的反應開始讓不少男性反感,而對運動采取保持距離的心態。這顯然無助于運動一開始希望男女攜手改變職場性騷擾文化的初衷。
更不幸的是,因爲毫無節制的指控,模糊了男女打情罵俏和性侵罪行之間的定義,一方面讓男女關系因爲在社交場合陷入無所適從尴尬,另一方面(也是更嚴重的)則削弱了真正性侵受害者應得的同情與正義,進而打擊了運動的影響力。
100多名法國女性發公開信:“我也是”過了頭
以法國著名女星凱瑟琳·德納芙(Catherine Deneuve)爲代表的100多名娛樂、出版和學術界的法國女性,于1月9日在法國境外銷量最大的《世界報》(Le Monde)及其網頁上發表公開信,提出“我也是”以及流行于法國的相應運動“揭發你的豬”(#Balancetonporc),因爲利用社交媒體對私下的親密經曆做公開控訴,已經過了頭並形成獵巫式的極權氛圍。
(根據《紐約時報》中文網的翻譯)公開信說:“強奸是犯罪。但固執或笨拙的調情不是犯罪,對女人獻殷勤也不等于大男人主義的侵犯……由于韋恩斯坦事件,人們對于女性所遭受的性暴力已經産生了合理的認識,特別是在有些男性濫用職權的工作場所。這是有必要的。但是現在,這種言論的解放已經完全走向相反方向。”
公開信還指出,這場運動已經淪爲一場公開指控,把本來夠不上罪犯的人也視同性犯罪者,而且沒有給這些人自我辯白的機會。
公開信表示:“這場加速的審判已經出現了受害者,作爲懲罰,那些男人不能繼續從事自己的職業,被迫辭職,諸如此類,而他們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摸一下膝蓋,想偷一個吻,在工作晚餐上談論‘親密’的事情,或者發送帶有性含義的信息給一個並無相同意向的女人。”
這一百名法國女性認爲,這場運動抑制了性表達和性自由,非但沒有賦權予女性,反而在爲“性自由的敵人,宗教極端主義者,最糟糕的保守者”服務。她們反對運動把女性當做必須被保護的弱者而不是獨立的成人。
公開信還說:“在同一天裏,一個女人可以領導一個專業的團隊,也可以享受成爲男人的性對象,她不必成爲一個‘淫蕩的女人’,也不必成爲一個卑鄙的父權制幫凶。”
現實不符合自己期待時,就扮演受害者角色
大西洋兩岸女權主義對“我也是”運動的分歧,表面上凸顯了英美盎格魯撒克遜“清教徒文化”,同法蘭西浪漫主義對待兩性關系的不同,實際上也更爲重要的是反映了盎格魯撒克遜自由主義誤入歧途的困境。這個歧途就在于極端化的個人主義既要及時行樂地放縱自己的欲望,同時還在現實不符合自己期待時扮演受害者角色,搶占道德高地。
34歲的美國著名印度裔回教徒喜劇演員阿茲·安薩裏(Aziz Ansari)的遭遇就是最新的例子。
一個化名格蕾絲的年輕女生,在網站撰寫長文《我與阿茲·安薩裏約會。那是我一生中的夢魇》,講述自己如何在洛杉矶的舞會遇見自己仰慕的安薩裏,安薩裏開始不怎麽理睬她,後來發現彼此都喜歡舊相機,就要了她的電話號碼。
回紐約後,安薩裏約她吃飯,格蕾絲欣喜萬分,精挑細選約會衣服還短信給朋友看。他們在安薩裏的公寓喝白葡萄酒,之後在一家高級餐廳吃晚飯,之後回到男方的公寓,一進門幾分鍾後,他就在廚房爲格蕾絲口交(從文章敘述,這是雙方同意的行爲),但格蕾絲表示,接著安薩裏就逼迫她做一系列猥亵的性行爲。格蕾絲在哭著離開公寓前對安薩裏說:“你們臭男人都他媽的一個樣!”
《大西洋月刊》特約編輯凱特琳·弗拉納根(Caitlin Flanagan)1月14日在月刊網站撰文《羞辱安薩裏》表示,從行文可看出,當晚基本上是你情我願,格蕾絲並非受害者,她只是因爲從名人安薩裏身上要通過性交得到的感情、溫柔和對自己專注的希望落空,惱羞成怒,憤而撰寫了這篇旨在傷害和羞辱安薩裏的“報複性色情文”,把兩人親熱的細節極盡描繪,最終或將毀掉安薩裏的事業——這已經是所有男人“性行爲不端”(從變態到讓人失望的性愛)的代價。
女性主義作家傑西卡·瓦倫蒂(Jessica Valenti)在推特上評論此事說:“很多男人在閱讀了安薩裏的遭遇後,會認爲那是日常且合理的性交往。可是女人現在卻認爲,文化上被視爲‘正常’的性交往已經不起作用了,而且常常具有傷害性。”
德納芙:向被性侵女性道歉 但反對仇視男性立場
回到法國百名知名女性的公開信,德納芙事後澄清,對真正遭遇性侵而感覺被公開信所冒犯的女性受害者道歉,但還是堅持自己反對幾近仇視男性、清教徒式性道德的立場。
89歲的巴黎第七大學當代曆史榮譽退休教授米雪·貝羅(Michele Perrot)評論說:“公開信作者恐怕‘我也是’運動妨礙有創意的、藝術的和性愛的自由;擔心衛道者的反彈會到來並摧毀自由意志主義(libertarian)艱苦奮鬥的成果;擔心女性的身體與性行爲,再度成爲一種新道德秩序要審查欲望的自由行動而成爲禁區。所以的確有理由認同她們的恐怕。”
顯然,關于性侵的爭議還將繼續,可惜“我也是”運動初始的良好勁頭,或許已經喪失先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