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中藥行老字號余仁生在亞洲區域家喻戶曉,也是新加坡爲數不多的百年老店之一,1879年創業至今已有140年曆史。
大家對于這個新加坡名門望族、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的生活,會感到好奇嗎?
《聯合早報》近日專訪了余仁生家族的第五代後人余蘇宴(26歲),讓大家看到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大家閨秀,也對千金小姐這個身份與責任有了新的認知。
余蘇宴的高祖父余廣是中藥行老字號余仁生創辦人,曾祖父是慈善家余東旋,爸爸余義明目前是余仁生國際集團董事的非執行主席。
據《聯合早報》記者形容,余蘇宴完全符合一名千金小姐的形象:漂亮,高雅,談吐得體,且體驗過很多富家女才會經曆的事情,包括到不同的國家求學、參加聞名全球的巴黎名媛舞會(Le Bal des Débutantes)、曾經每周到同一家商店消費六七百新元不等。
她也同樣有所謂的“有錢人”的煩惱,因爲背負著余氏家族身份和背景而一度感到困擾。
在班上總被小學老師點名
余蘇宴念小學時,有一次跟同學到牛車水參加校外教學。
校車經過牛車水的余東璇街(Eu Tong Sen St)時,老師忽然叫她站起來,然後告訴全班同學:“你們知道嗎?這條街是以余蘇宴的曾祖父命名的,他叫余東旋。”
年紀小小的余蘇宴當時非常錯愕,她回憶起這件往事時笑說:
“我那個時候根本沒聽過這號人物啊!”
她的華文老師也經常在班上點她的名“酸”她,“余仁生”怎麽可以不會說華語?
她說:
“很明顯的,我的身份和大部分的新加坡人不同。當然,新加坡有很多有錢人,但我總覺得人們認識我只因爲我姓余。爲此,我掙紮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爲我不只是要當‘那個余仁生女孩’。很多人取笑我是‘燕窩女孩’,總是對我有所期待,這也是困擾我的一點。”
很難交到真心朋友
或許與她的家庭背景有關,或許是因爲她在求學時曾經兩度出國念書,短短幾年內就換了好幾個國家好幾所學校求學,讓她較難與他人建立穩定的人際關系,她自小就沒什麽要好的朋友。
余蘇宴從新加坡女子小學畢業後就到英華國際學校讀書,兩年後到美國的一所寄宿學校,因爲她的目前怕她會交到美國男朋友,結果不到一年就讓她回新加坡,回國一年後她在17歲時又到澳洲上大學先修班。
余蘇宴也曾想過掩飾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她說:
“我非常不擅長說謊,但以前偶爾會用一個假名Jenny Tan。”
余蘇宴的身份也注定了身旁會出現別有心機的人。有一次,一個女性朋友到處炫耀她曾和余蘇宴一起搭私人飛機到法國巴黎購物。
余蘇宴當時覺得很不可思議,她說:
“太奇怪了,因爲我都沒搭過私人飛機!我們從來不這麽做。我最常搭的其實是廉價航空。”
她還說,中學時還有同學問她是否能給他們開病假單。現在,有些朋友則會問她是否能投資他們的生意,購買保險或房子等等。
她說:“大家可能以爲父母給了我很多錢,但真的不多。我不搭私人飛機,也不是三天兩頭就出席時尚秀。我有點厭倦和那些目的不單純的人交往。”
還有一次,余蘇宴和一名男生交往了半年,她沒有告訴對方自己的身份背景,後來他上網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後,就在社交媒體上向朋友炫耀他正在和社交名媛交往。
當余蘇宴帶著一個沒有牌子的行李箱和那名男生以及他的朋友們出國旅行時,他的朋友竟然問她:
“你不是名媛嗎?爲什麽穿著打扮這麽隨性?他說你很有錢,是真的嗎?你真的是模特兒?”
那趟旅程結束後,余蘇宴立刻終止與那個男生來往。
不過,如果有人認出她或問她是否和余仁生有關時,她也不會隱瞞。
她說:
“我沒有理由欺騙啊。我會說,是的,我們的家族企業專門做中藥和中醫生意。我其實是引以爲豪的,只是有時會不好意思,而我感到不好意思的原因純粹只是,不想對方覺得我自以爲高人一等。聽起來雖然毫無邏輯,但我以前確實有這樣的顧慮。”
不過這名曾經厭惡姓“余”的新生代,如今已欣然接受自己的家世背景了。
她還獨自在菲律賓馬尼拉生活了五年,在當地幫助被人口販賣與賣淫集團迫害的女性,延續先輩那種關懷與服務社會的精神。
一堂課啓發了她
余蘇宴是在澳洲念書時找到人生的突破口。
那時,她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的蒙納士大學修讀傳播與國際關系。有一次,課堂上討論菲律賓的人口販賣與賣淫課題,余蘇宴發現班上只有她一人對此一無所知。
她回憶當時的情況時說:“印象中,資料上寫,菲律賓每年有6萬名孩童成爲人口販賣受害者,90%是女性,平均年齡越來越小,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我竟然會不知道?之後我閱讀了大量資料,這個課題讓我徹夜輾轉難眠。”
那年,余蘇宴的父母恰巧受邀到菲律賓參加婚禮,她跟著去,想親自了解當地情況。在那裏,她第一次感受到貧富懸殊。
她說:
“新加坡雖然也有貧富差距,但中等收入者占大部分,沒有菲律賓那麽嚴重。同時,我也發現人口販賣與賣淫問題比我想象中來得糟。一開始,我沒什麽計劃,只想知道要怎麽幫助她們。我曾想到那裏教英文一學期,但後來覺得自己應該要做更多,所以才開始規劃更大的項目。”
當時,還在念大二的余蘇宴爲了離菲律賓更近一些,方便她常回去做義工和研究,決定放棄在墨爾本的學業,回到新加坡的拉薩爾藝術學院修讀時尚媒體與産業課程。
決定創業幫助菲律賓的失足少女
畢業後,余蘇宴成立自己的社會企業“Mei’s Own”,並與當地的慈善基金會合作,幫助遭人口販賣與賣淫集團迫害的女性。
余蘇宴之所以選擇回新加坡學習時尚,也是因爲她早已計劃好,要在菲律賓成立一家售賣高檔時尚與家居用品的社會企業,借此爲受害少女提供就業機會,防止她們在獲救後因爲沒有經濟來源而選擇再次賣身。
一開始,余蘇宴計劃售賣服裝,並讓受害少女縫制包裝用的包包,但後來發現她們並不享受這個漫長的過程,做出來的産品質地也不佳,于是重新考慮企業方向。
恰好在那個時候,她發現菲律賓有許多手工藝師,很多是第二和第三代匠師或紡織師傅,正在傳承傳統手藝的道路上掙紮著。
于是,她開始和當地手工藝師合作,讓他們將傳統手藝傳授給少女們,再由“Mei’s Own”售賣手工制作的家居用品。
余蘇宴解釋:
“師傅們可以成爲少女們支援網絡的一部分,同時把他們的手藝和對菲律賓藝術與文化的知識傳授下去。我們的重點不是讓少女們成爲世界上最好的紡織或陶瓷師傅,而是讓她們多了解自己的文化。此外,用雙手制作一件物品也可以讓人心安靜下來,擁有療愈效果。成品出爐後又會給人一種成就感。”
看似創業,其實是在教育社群
養育孩子需要整個社群的努力。
余蘇宴指出,很多人口販賣的受害者都還是孩子,很多受害者直到獲救的那一刻,一生只知道被遺棄和被虐待的感覺。如果她可以讓更多人參與這個項目,孩子們或許就會感受到社會上依然有人關心她們。
她堅定地說:
“這非常重要。我不覺得我這個新加坡人有資格告訴她們什麽,但如果她們自己的國人能站出來鼓勵她們,而這些人又是社會上備受尊重的手工匠,我想會給她們帶來力量。到頭來,這是他們的社群,不是我的。如果他們可以成爲彼此生活中的一部分,那對雙方都有益。”
改變受害者往後的人生是余蘇宴前進的動力。
以前,當她還是義工時,幾乎每天都會到庇護所,和少女們天南地北地聊天。但她在成立社企後,反而會刻意與少女們保持距離。
她解釋說:
“我不想她們將我視爲‘那個握有捐款的人’,也不希望她們想方設法從我身上獲得什麽。如果我和她們太熟,導致她們過于依賴,向我開口要錢或指望我給她們東西,這是不健康的,也會剝奪她們學習獨立的機會。我希望她們能努力工作。”
親戚朋友不解她爲何放棄千金小姐生活
許多親戚朋友或出于關心,或出于好奇,經常問她爲什麽要“離家出走”?
余蘇宴不無感慨地說:
“很多人不把非盈利或慈善工作當一回事,不覺得這是一份正職或可發展的事業。就連我的家人起初也需要時間來適應,因爲他們希望我事業穩健,能賺錢。但我和他們說,這對我而言很重要,我現在還年輕,還沒有組織家庭,如果我要到發展中國家生活,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堅持拒絕加入家族企業,選擇留在馬尼拉創業來幫助失足少女,余蘇宴自然就必須承擔起重重壓力與寂寞。對此,余蘇宴說:“信念很重要!”
她說:“我們在地球上的時間很短,要如何利用這個時間?我很幸運也很感恩在這個年紀就找到答案:幫助他人會讓我感到快樂。聽起來很俗套,但當我意識到,無論受害者的人生之前有多糟糕,獲救後,我們能協助她們的人生變得更好,我就非常快樂,因爲我沒有白白浪費時間。我爲自己感到驕傲,我的家人也如此。”
才26歲的她已經有如此成熟的想法,的確讓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