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新加坡人從日本旅行回來之後,最熱衷于講述的,除了食物和富士山,就是當地物價之貴。
從機場到東京鬧市,一個多小時路程,車資幾百塊新元,收費之高爲世界之冠。
在街頭巷尾吃個便餐,需要十幾二十塊錢。小小一間旅店客房,一晚兩三百塊錢。
那個年代,日本之貴,是一大世界傳奇。
今天日本的物價,還是世界傳奇,只不過性質不同了。
它是發達國家,東西便宜不到那裏,至少不會讓新加坡人驚呼cheap cheap。但是,日本的物價三十年來如一日,各種用的吃的,價格幾乎都沒變,不少還越來越便宜。
中國人是當世消費達人,他們最識貨識價,據他們在網上發表的觀察,在日本,價格天天走低,仿佛天天都是雙十一光棍節。
譬如,三十年前,在日本的吉野家吃一碗牛肉蓋面,需花400日元,現在只賣350日元;從前,東京的德士的起步價是730日元,最近下調到410日元。
在世界各地,通貨膨脹是常態,樣樣東西一直在起價,老百姓天天都在罵。
在日本,“通貨緊縮”是常態,很多價格低迷,日本人想罵也沒得罵。
然而,我們切莫羨慕;通貨緊縮其實讓日本政府傷透腦筋,禍害不小于通貨膨脹。
通貨緊縮意味著商家利潤單薄,這削弱了投資意願,造成經濟暮氣沉沉。
日本今天的困局,可追溯到30年前經濟泡沫的破裂。
上世紀60年代到80年代,是日本經濟起飛時代。那時人們錢包飽滿,個個都是消費達人,也沉迷于投機活動,股價房價經常漲到不清不楚,短短幾年就翻了幾番。
那時,日本企業在世界各地撒錢,一個常聽到的說法是:單單東京的地價,就可以買下整個美國。結果,西方媒體日夜在談日本威脅論,有如在談論新時代的“黃禍”。
日本還來不及買下美國,到了90年代初,它的神話就徹底破滅。日本股價房價狂泄不止,經濟從此一蹶不振,增長率在正負2%之間遊走。
日本也從一個物欲橫流、紙醉金迷的社會,變成一個學者所謂的“低欲望社會”。
著名學者大前研一這麽形容當下日本社會:青年喪失了鬥志,沒什麽遠大抱負,只滿足于簡單生活。
另一社會學者三浦展則說,年輕一代的工作意願、學習意願、消費意願全面下降,對全盤人生“熱情低下”。
低欲望也許是美德,但也是一把雙刃劍,爲社會引來一堆嚴峻的問題。
低欲望也表現在不想結婚生子,不做個人財務管理,不買股不買房,許許多多成年人因此成了“啃老族”:還住在父母家,靠父母補貼開支;父母過世後則依靠社會福利救濟。
對這種種現象,日本政府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多年來想盡辦法提振國民士氣、刺激消費,包括不斷降低利率,甚至降至負利率,但始終不見成效。
日本人儲蓄成風,畢竟這是個急速老化的國家,防老養老得靠自己,因此必須大量存錢。
今年四月,日本政府在民間撒錢,向每名國民發放10萬日元(約1300新元),作爲疫情下的生活補貼,但很多人選擇不用,把錢存起來。
今年7月,爲了刺激國內旅遊業,日本公布推出“Go To Travel”及“Go To Eat”補貼計劃,用于補貼國內旅行和餐飲消費,不料民間反應不佳,人們提不起勁消費。
中老年新加坡人應該記得,我們的領導人曾經大力鼓吹向日本學習,向這個幹勁十足、積極進取的國家取經。
近年來,我們更常聽到的是,各國都以日本的經驗爲戒,都在防範日本式的泡沫和通貨緊縮。
一個國家的命運轉變何其快!
強如日本也不能幸免,我們更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