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狀態近來在兩個東南亞國家很夯,但層次上差很多。
如果你還對馬來西亞首相慕尤丁在上個月13日宣布當地進入緊急狀態的談話記憶猶新,應該還記得他一開頭就先強調緊急狀態“不是軍事管制”。
再看今天(2月1日)緬甸軍方直接動起槍杆子抓走民選政府主要官員,然後宣布國家實施緊急狀態一年的消息,蟻粉應該能充份理解慕尤丁當時爲何要在電視直播強調那番話了吧?
作爲過去有著數十年軍事獨裁統治曆史的國家(或許從這一刻開始又要重蹈覆轍),緬甸的緊急狀態就是真槍實彈,沒打算給你鋪陳太多理由。
發生什麽事?
緬甸軍隊在緬甸時間2月1日清晨突襲逮捕國務資政翁山淑枝、總統溫敏等民選政府高官,將他們軟禁在不明地點。
軍方切斷國營電視台和國際新聞台的信號,中斷主要城市的互聯網和流動網絡信號,隨後在早上8點30分公開宣布全面接管政府,當地進入爲期一年的緊急狀態,理由是“選舉舞弊”。
軍方支持的副總統吳敏瑞將代理總統一職,不過實際權力將落入三軍總司令敏昂來將軍(Min Aung Hlaing)手中。
不服輸所以政變?
一切看似迅雷不及掩耳,但其實有迹可循。
去年11月的全國大選是導火線。
2010年代逐步從軍事獨裁向民主體制轉型的緬甸,一直有兩股主要力量——緬甸國防軍和被譽爲翁山淑枝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
前者在緬甸1948年脫離英國獨立以來,長期以軍事獨裁的形式統治緬甸。
全國民主聯盟則在2015年大選勝出,首度上台組成文人政府執政。
盡管2015年執政以來政績不佳,但翁山淑枝在國內的威望還是讓全國民主聯盟在去年選舉的1117個可民選席次贏下超過82%的席次。
敏昂來將軍扶植的親軍系政黨聯邦鞏固與發展黨(USDP)慘敗,只取得33席,在支持率方面更只有6.4%。
選舉結果揭曉後,軍方不斷聲稱去年的大選有舞弊情況,並向選舉委員會訴求推翻選舉成績未果,敏昂來上周更恐嚇軍方將不惜發動政變。
面對軍方的躁動,翁山淑枝爲首的民選政府曾派出代表協商。無論如此,雙方最終無法就大選結果的合法性達成共識,敏昂來一方堅持選舉舞弊,必須重新驗票甚至重選,但翁山淑枝斷然拒絕。
談判破裂導致軍方決定在新國會召開前夕,動手抓人,發動政變。
翁山淑枝從權力鋼索上摔下
事實上,盡管軍方從2010年代開始逐步展開釋放長期被軟禁的翁山淑枝,以及開放多黨選舉的民主化進程,但軍方對國家權力的掌控依舊牢固。
除了在議會中保有25%的席次,軍方還掌握了國防、內政及邊境等關鍵部長職位。
2011年獲釋,隨後在2015年成爲國家實質領導人的翁山淑枝在執政期間,則是猶如走鋼索般地維系她與軍方的關系。
曾因爭取人權而獲得1991年諾貝爾和平獎的翁山淑枝,上台後作爲民主女神的光環迅速褪色,原因是她對緬甸國內羅興亞人遭軍方強力鎮壓乃至存在種族滅絕一事冷處理,甚至在2019年的國際法庭聽證會上爲軍方辯護。
翁山淑枝上述行徑導致她在西方世界的聲望每況愈下,但這番甘冒千夫所指也要向緬甸軍方示好的舉動無疑是“真心換絕情”,好不容易獲得的十年自由,很快又在軍方的逮捕中終結。
軍事頭子是最大獲益者
然而,盡管軍事政變的官方理由是去年11月的大選舞弊,但政變的深層原因恐怕還是緬甸軍方戀棧權位,證明所謂讓緬甸走向民主改革的承諾只是謊言。
這裏不得不提此次政變的最大獲益者——三軍總司令敏昂來將軍。
按理來說,今年64歲的敏昂來在軍方規定下,必須于65歲退休交出兵權。
過去積極扶持聯邦鞏固與發展黨的敏昂來原本打算在褪去軍職後,以平民身份參政。
不過,去年11月大選該政黨只取得6.4%支持率,形同被邊緣化,意味著親軍方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根本無法在政治層面與翁山淑枝的全國民主聯盟分庭抗禮,敏昂來顔面盡失。
退伍後透過參政延續政治生命的如意算盤無疑被摔得七零八落。整個受惠于敏昂來的網絡,包括其家族事業可能會在他的影響力隨著退休而減退後利益受損。
原本在選前承諾會尊重大選結果的敏昂來于是翻臉不認賬,開始以軍方的名義質疑大選成績。
誠然,包括軍人支持的反對黨、緬甸國內外非政府組織,以及聯合國緬甸人權特別調查員的確曾質疑,在部分少數民族地區的確發生以安全爲由而取消投票的事件,導致至少150萬羅興亞選民喪失選舉權益。
但即使選舉真的達到完全的公開透明,親軍方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的選舉成績恐怕也只會更難看而已。
不久前,美國也曾發生過某總統候選人不肯認輸之情事。但畢竟美國擁有成熟的民主體制,權力相互制衡,再怎麽不甘心最後也只能摸摸鼻子留一點風度認栽。
常年槍杆子出政權的緬甸就不一樣了。敏昂來“說到做到”,調動軍隊一夜之間顛覆政權,國家憲法形同虛設。
軍方發言人表示,長達一年的緊急狀態結束後,緬甸將再度舉行大選,但屆時的選舉會否是幹淨公平的,恐怕不會有太多人感到樂觀。
僅僅踏上民主進程道路短短十年的緬甸,會不會就此重返過去那段漫長的軍事獨裁時光,相信是此刻緬甸人心中最深層的恐懼與擔憂。
翁山淑枝呼籲民衆站起來反抗
全國民主聯盟在政變後,以翁山淑枝的名義呼籲緬甸民衆上街示威,抗議軍方發動政變把國家帶回獨裁統治的黑暗時刻。
“我呼籲人們拒絕政變,全力回應和抗議軍隊發動的政變。”
國際方面,包括聯合國,以及美國、英國、歐盟、澳大利亞、日本等國紛紛譴責緬甸軍方展開軍事政變,並要求軍方釋放翁山淑枝等人。
亞細安國家方面,新加坡外交部則表達對緬甸局勢的嚴正關切,並呼籲各方持續對話,馬來西亞及印度尼西亞當局也提出了類似的說法。
不過,菲律賓、柬埔寨及軍事政變同樣頻繁的泰國,則異口同聲表示緬甸局勢只是“他們的內部事務”。
和緬甸關系密切的中國亦只表示,希望緬甸各方在憲法和法律框架下妥善處理分歧,維護政治和社會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