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毫無疑問是一個英雄。
他是被英國人培養成的黑人大學生精英,但在非洲獨立運動風起雲湧的50年代,他義無反顧地走到了歷史的前台,成為反殖民主義的棋手。
但革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被白人政府逮捕,鐵窗生涯長達10年之久。他的第一個兒子,3歲多時就被病魔奪去了生命。
他就是穆加貝,辛巴威國父。
1980年辛巴威獨立後,他出任政府總理;1987年,辛巴威政體變為總統制,他改任總統並且一直連任至今,93歲的他,也是當今世界最年長的國家元首,至今已連續執政37年。
但時間,應該是最殘酷的敵人。
他逐漸變老了,最近幾年,他曾在公開演講時,從台階上不慎摔倒;還曾在一次演講中,將一模一樣的內容長時間讀了兩遍。但他不服老,認為自己身體無恙,甚至打算2018年本屆任期結束後,再次競選總統。
到那時,他快100歲了,將創造新的世界政治記錄。
但2017年11月的政變,意味著這位傳奇革命領袖的政治生涯,應該落幕了。
(二)
這其實是我們很熟悉的一幕場景:
晚年的革命領袖很猶豫,到底是讓老戰友掌權,還是讓年輕的夫人接班。
前者勢力很強大,但多少有些不聽話;後者很貼心,勢力卻薄弱,關鍵還很跋扈,不太得人心。
最後權衡利弊,還是覺得家裡人更放心。於是,在生命的最後幾年,革命領袖快速提拔枕邊人,一大批老戰友被清洗,最後開始廢黜副統帥,副總帥一看大事不妙,連夜倉皇出逃……
但辛巴威的劇目,並沒有完全按照我們的想像的路數發展。
至少在過去幾個月,比穆加貝年輕41歲的第一夫人格蕾絲接班,似乎已成定局。
她領導著一批少壯派,年齡都在四五十歲,這一派被稱為「40一代」。
她很張揚,作風還很豪放。西方媒體喜歡炒作她與央行行長偷情的緋聞,但可惜老總統不太相信。2014年,格雷斯突然向女副總統穆朱魯發動攻勢,要求後者下台。隨後,穆朱魯被指控參與謀殺總統穆加貝。儘管她極力否認,但穆加貝迅速將他解職,多名與她關係密切的部長也被炒魷魚。
類似一幕,最近又發生在現任副總統姆南加古瓦身上。
1月5日,格雷絲聲明,稱她已經準備好接替穆加貝,成為下一任總統。
11月6日,穆加貝公開表示支持,並解除姆南加古瓦的職務,指認他覬覦總統寶座,急於上位,甚至求助巫醫。
11月8日,姆南加古瓦稱,因人身安全遭到威脅,他已經離開辛巴威。目前其下落不明。
到底是軍人出身,一看大事不妙,姆南加古瓦迅速流亡海外。甚至有西方媒體說,他已向中國尋求政治庇護,但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明確表示:我可以告訴你,他沒有來中國。
老幹部節節敗退,夫人幫步步緊逼。隨後幾天,圖窮匕首見了。
有媒體披露,「40一代」已經制定了一份「清洗名單」,羅列了數十名他們想要開除黨籍或暫停黨籍的成員。
情況萬分緊急,老幹部開始反擊。
11月15日,政變發生。大批士兵開進辛巴威首都哈雷爾,槍聲、爆炸聲不斷響起。
辛巴威國防軍總參謀長莫尤在電視講話中聲稱,老總統穆加貝已經被逮捕,但沒有生命危險。軍方唯一的目標,就是「清君側」,即逮捕「總統身邊正在導致社會和經濟動盪的犯罪分子,並將他們送交司法。」
執政黨也連續發表多條推文安撫民心,其中一條推文這樣說:
辛巴威執政黨推特截圖
沒有發生政變, 只有「沒有流血的政權更迭」, 逮捕了一些涉嫌腐敗分子和破壞分子, 拘捕的是一位被自己妻子欺騙的老人。之前傳來的槍聲,是官方在緝拿拒捕人員,這些人現在已被拘捕。
另一條推文說:
基於國家的憲法和安全考慮,昨晚第一家族(總統家族)成員被拘留,目前總統及其家人均是安全的。辛巴威和民盟,都不屬於穆加貝和他的妻子。今天開始一個嶄新的時代, 埃默森·姆南加古瓦同志將帶領我們走向一個更好的辛巴威。
在老革命眼裡,他們才是按照憲法辦事,拿下了野心家的第一夫人,這是在最危急關頭挽救了革命,怎麼能說是「政變」呢?
(三)
野心勃勃的第一夫人,現在很可能已經成為了階下囚。
對93歲的穆加貝來說,這可能也是一個悲劇的結果。
作為打下江山的革命領袖,他的威望不容置疑,哪怕政變的領導人,也只是說是「清君側」,依然尊奉他為總統。
但最近幾年,辛巴威經濟的崩潰,還是讓不少民眾對老總統很失望。嚴重的通貨膨脹,讓每個辛巴威人都成了億萬富翁,甚至最後不得不發行了100萬億的鈔票。
100萬億啊,你自己看看,要多少個零,但卻依然不值錢。
當然,辛巴威的經濟崩盤,有激進土地改革的問題,也有西方的各種制裁,更有本身經濟管理不當的原因,最終,辛巴威貨幣被廢棄,人民幣、美元、英鎊都成了法定貨幣。
但他對老幹部的打壓,國內經濟的混亂,最終讓一些將軍感到強烈不滿,副總統被廢是引爆點,最終,大家決定,也不必等到總統百年之後了,現在就動手吧。
儘管在西方被視為獨裁者、暴君,但在第三世界,穆加貝是一個享有崇高威望的革命英雄。他們當初革命,為的是真正的獨立自由解放,但權力的巨大誘惑,卻讓他們放棄了初心。
不僅僅穆加貝,不少打江山的領袖普遍戀棧,甚至要執政終身。但悲劇,往往就在這個時候發生。
張維為曾經講過一個穆加貝有關的故事:
1985年8月28日,鄧小平會見辛巴威總統穆加貝。這次會見令張維為印象深刻,他說穆加貝是很有意思的領導人,也是游擊隊打仗出身,而且對毛主席非常感恩。
當著鄧小平的面,穆加貝說,我們不能接受你們否定毛主席,而鄧小平則解釋說我們沒有否定毛主席,我們都是毛主席的學生,對毛主席三七開,大部分還是好事情。
穆加貝還是擔心中國會走向資本主義,鄧小平就反覆跟他解釋,我們還是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實際那次會談有點不歡而散。
但這不妨礙穆加貝,一直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
在2015年中非合作論壇約翰內斯堡峰會上,穆加貝真誠感謝中國對非洲的幫助,他發自肺腑熱情洋溢的講話,受到非洲代表們的普遍認同。幾乎每一句話,都激起熱烈的掌聲。
他是這樣說的:
讓我們為他,鼓掌 鼓掌
他是個男子漢
他代表一個曾經貧窮的國家
一個從未殖民他國的國家
但是他現在就在這裡
他正在做我們曾經期待殖民者做的事
如果當年的殖民者有耳朵
請他們也聽聽
我們會說他是上帝派來的人
願上帝保佑中國和她的人民
——辛巴威總統穆加貝
中國,怎麼辦?畢竟,中國在辛巴威有大量的投資。
其實,中國不必有任何焦慮。
不管辛巴威局勢怎麼樣,都不會妨礙其他辛巴威領導人,會將中國視為可靠的朋友。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政變發生前幾天,關鍵角色的辛巴威國防軍司令奇溫加,正在中國訪問。
11月13日奇溫加發出軍方介入警告,11月10日,他還在北京八一大樓與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軍事交流。
政變發生後,外媒就此事提出詢問,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的回答是:奇溫加訪華,是中津雙方商定的正常的軍事交往。
確實太巧了一點。但你們也不必多想,中國和辛巴威關係,就是這麼鐵。包括上街的坦克軍車,一看就不可能是別國製造的。
相同的發展道路,新的類似重大轉折,相信辛巴威和中國關係反而會更密切,辛巴威更明白,中國道路的來之不易和正確性,更要來向中國取經。
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就說:辛巴威保持和平穩定發展,符合辛巴威地區國家的根本利益,也是國際社會的普遍期待。我們希望辛巴威有關方面妥善處理好內部事務。
但穆加貝的時代,應該結束了。他已經93歲了,早到了可以安享晚年的時候。如果他早幾年急流勇退,或許更是一段佳話。
一個游擊戰爭的領袖,一個帶領國家走向獨立的英雄,最終卻目睹這樣的人生變故,真是讓人一聲嘆息!
為中國慶幸,也願友好的辛巴威,和平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