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7月1日是新加坡的軍人節,在這一天,來自新加坡武裝部隊的作戰和戰備單位——陸軍的炮兵,裝甲兵,步兵營,工程兵,空軍的戰鬥機,直升機,海軍的艦艇將進行內部檢閱禮,同時國家最高榮譽——“最佳單位”及“最佳戰備單位”獎項的頒獎典禮也將在這一天舉行。最佳作戰單位表現卓越的各級常備和戰備軍人也將受到表彰。
在今年(2015年),還有一位比較特殊的獲獎者——武裝部隊三軍人力處處長顔曉芳上校。她是新加坡武裝部隊唯一的女上校,並且還兼任空軍情報處處長和特別任務司司長。今年她獲擢升爲新加坡第一位女准將。
下面我們再借軍人節之機,全面科普一下新加坡的國民服役。
曆史
新加坡的國民服役(National Service)制度始于1967年。新加坡1965年被迫從馬來西亞獨立。當時新加坡第一步兵營和第二步兵營各有1000人。馬來西亞政府把300個新加坡士兵調到馬來西亞軍隊各個單位,把700個馬來西亞士兵調進這兩個新加坡步兵營。當年12月新加坡國會開幕時,新加坡本身沒有軍隊。當時駐守新加坡的是個馬來西亞步兵旅,旅長是Syed Mohd Bin Syed Ahmad Alsagoff。新加坡國會開幕當天,Alsagoff旅長面見李光耀,堅持由他的摩多車隊護送李光耀上國會。
李光耀認爲這是馬來西亞政府有意在駐新外國使節面前制造馬來西亞仍然控制著新加坡的印象,如果他不配合,Alsagoff旅長只要向吉隆坡打個電話,吉隆坡就會采取實際行動證明到底誰真正掌權。李光耀于是配合了。
1967年11月,馬來西亞槟城發生華人和馬來人之間的沖突。新加坡政府開始擔心種族沖突會蔓延到新加坡,並認爲應該及時建立自己的裝甲部隊。1968年1月,新加坡決定購買法制AMX13輕型坦克。1969年6月,30部AMX13抵達。9月,另外42部抵達。同時新加坡也買了170部四輪裝甲車。
同時,新加坡向埃及和印度政府寫信,請求派出軍事顧問協助新加坡建立軍隊。兩國沒有同意。新加坡于是向以色列求助。1965年底,第一批以色列軍事顧問抵達新加坡。
當時國防部長吳慶瑞計劃在1966-1969年內建立起一支擁有12個步兵營的正規軍,以制約馬來西亞的直接威脅。李光耀不同意,他的想法是建立個由正規軍人組成的核心,配以全民服役。一來當時英軍還在,馬來西亞不可能攻擊新加坡;二來國民服役有國防以外的政治和社會意義。
李光耀原本的想法是把女性公民也征召入伍,但是國防部長吳慶瑞和國防理事會(相當于中國的中央軍委)的其他部長不同意,于是作罷。
1967年3月,新加坡國會通過國民服役法令。同月,國防部中央人力基地開始進行適齡青年國民進行登記。7月,第一批國民服役新兵入伍。
服役種類與職務
通過國防部在入伍之前的身體檢查,國民服役人員根據身心健康情況,分爲幾個等級(Physical Employment Status, PES)。PES等級分類複雜,舉幾個大類說明,PES A 是最高等級,可以執行營以下的一線作戰職務,包括突擊兵、潛水兵、炮兵、步兵、裝甲兵、工兵等;PES B分三級,可以執行的職務從團級戰鬥支援到營級以下一線作戰的都有,如通信兵、醫療兵;PES C分好幾級,可以執行營以上的戰鬥支援職務;PES D是暫時無法評估,需要重新安排評估;PES E可以在團以上單位執行戰鬥支援任務,比如倉庫員、文書、機工。PES F是無法服役。
新加坡眼需要提醒大家注意,PES指的是健康情況,不是體能。有些體能很差的,但是健康沒問題的,肯定編入PES A。有些體能很好,但是健康有小問題的,如心髒有孔、高度近視什麽的,就編入PES C。以此類推。有嚴重健康問題的,比如殘疾、精神病,就屬于PES F了。最近有個人在網上說自己裝精神病騙過了國防部,讓他免服役。帖子引起圍觀,結果國防部現在開始調查此事。
國民服役的長度有兩個情況:1年10個月、2年。簡單的說,那些在入伍之前能夠在體能測驗中取得金或銀水准的,可以直接進入基本軍訓。那些無法達到金或銀水准的,就得先參加兩個月的體能訓練(Physical Training Phase, PTP)。
目前執行國民服役的就是國防部(主要是在陸軍,少數在空軍和海軍,極少數在國防部)和內政部(警察和民防)。
基本軍訓 (BMT)
基本軍訓 (Basic Military Training)一般是9周。肥胖新兵必須參加特殊訓練,爲期19周。PES E士兵的則縮短爲4周。
入伍當天早上,帶好征召令、身份證和一些個人生活用品,到指定地點報到。報到之後,把身份證交給軍官,換取軍事身份證(SAF 11B)和ID鋼牌(對,就是兩片橢圓鋼牌,刻著你的身份證,挂脖子上,俗稱狗牌。如果陣亡了,就從遺體上取下一片向部隊報告,另一片還挂在脖子上好辨認)。這個軍綠色的特殊身份證和狗牌會一直跟隨你,直到退役的那天你才會取回你的久違的粉紅色身份證。然後,就集體宣誓加入新加坡武裝部隊。誓言如下:
I, having entered the service of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under the Enlistment Act, do solemnly and sincerely swear / affirm that:
a) I will always bear true faith and allegiance to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b) I will be ready, at the order of the Government, to rise up to the defence of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c) I will obey the laws of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and the orders of my commanders,
d) I will carry out my duties with integrity, courage and commitment at all times, and
e) I will preserve and protect the honour and independence of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with my life.
SAF Pledge
We, members of the Singapore Armed Forces, do solemnly and sincerely pledge that:
We will always bear true faith and allegiance to the President and the Republic of Singapore.
We will always support and defend the Constitution.
We will preserve and protect the honour and independence of our country with our lives.
送行的親友可以觀禮。宣誓結束後,就在法律上完成了平民到軍人的過渡,就成了全職國民服役人員(National Serviceman, Full-time, NSF)。
然後NSF就告別親友,到旁邊的倉庫取軍裝和一應生活用品,應有盡有,包括口哨、鎖頭、縫紉包等等,單子很長,新加坡眼爲您找到這張圖做參考:
再之後就是由各自的連長派教官把NSF領回連隊。馬上要做的幾件事就是:剃頭、學習基本紀律和步操、派槍。派槍還有個正式的儀式,在月黑風高的晚上,在檢閱場集合,在營長或基地長官的見證下,從各自的排長手中接過老婆——新加坡自主研發的SAR 21步槍(Singapore Assault Rifle 21)。
BMT簡單的說分兩種基地。一種是一線作戰單位,如第1步兵營、第20炮兵營、第30工兵營、第46裝甲營等,這些新兵基本軍訓結束後就留在這些單位成爲一線士兵。另一類是基本軍訓基地,如德光島基地,這些NSF新兵在這裏的基本軍訓結束後就會派到軍官學校、仕官學校和各種軍職學校(如通訊、醫療)接受下一階段的職務訓練;在職務訓練結束之後,就派往前面所說的一線部隊去當那些士兵的排長、班長等。
基本軍訓的訓練內容主要有:單兵武器、個人戰地技術、小組作戰技術、近距離作戰基本技術、步操等等。
(超萌的動畫小曲兒,揭秘新加坡國民服役期間的日常生活)
職務軍訓 (vocational training)
在基本軍訓階段表現優異的,可以派去參加軍官或仕官訓練。軍官課程爲期38周,仕官課程爲期22周。同樣的,在仕官學校表現優異的有機會轉到軍官學校。
仕官學校畢業,授三級上士軍銜(Third Sergeant, 3SG),擔任班長。軍官學校畢業,授少尉,擔任排長或類似職務(如炮位官、前線觀測官、營級作戰參謀等),一年後升中尉。
通信兵、醫療兵、司機、機工、倉庫管理員等,也在基本軍訓之後派到各個軍事學校參加職務培訓,畢業後派到各個單位。
單位
新加坡陸軍主要有四個師級作戰單位,分別爲第三師(爲合成師,下轄第3步兵旅、第5步兵旅、第24步兵旅、第30步兵旅、第8裝甲旅、第20炮兵營、第207炮兵營、第30工兵營、第46裝甲營、第3通信營等組成)、第六師、第九師、第二人民防衛部隊(2nd People’s Defence Force,下轄六個步兵旅和兩個步兵營,主要負責本土防禦)。
NSF派到單位(主要是指營一級的一線單位)之後,就訓練課目就從單兵武器升爲重型武器,由單兵作戰訓練升爲連、營作戰訓練,並且必須通過營級作戰考核。以炮兵營爲例,在新兵完成基本軍訓之後,剛從軍校畢業的少尉、三級上士和各類作戰支援人員如通信兵、機工、司機等等,也派進了單位,與原來的新兵組成炮兵連、總部連。
之後就開始學習155mm口徑榴彈炮、7.62mm機槍等武器的技術和戰術使用。再之後,就開展連級訓練和演習。在連級一系列訓練結束之後,開始進行營級演習。這時,由于新加坡國土狹小,無法進行重炮實彈射擊,于是這部分訓練就搬到國外去,如泰國、台灣、文萊、澳洲、美國、德國、紐西蘭等。有些人曾經問新加坡眼這些是不是駐軍,其實不是的。這些主要是訓練基地,通常一個營過去參加兩個星期的實彈演習和考核,之後就回來了,不久之後換另一個營去演習。新加坡武裝部隊在這些地方的常駐人員主要是基地指揮部、訓練處、後勤處等少數人員,並不是成建制的部隊。
對NSF來說,營級演習是既好玩又辛苦(本地話叫“凶”)的。“凶”,不言而喻。好玩,是因爲一般來說,營級演習幾乎是NSF所見到的最高級別的演習。所有的武器、車輛、設備、人員全部出動,十分壯觀。如果有幸參加師或團級的宴席,尤其是合成師中的步兵、裝甲、工兵、阿帕奇聯合實彈演習,那就真開眼界了。
除了訓練和演習之外,單位往往也有實際警戒值勤任務(standby),炮彈裝車,子彈裝匣,糧油分發到連部,武器、車輛、人員24小時警備,隨時待命。營部甚至團部隨時派人下來突擊檢查。一直到了下個連隊接過警戒值勤之後才解除武裝,彈藥歸庫。很多平民並不知道,在和平時期,其實每時每刻都有軍人在執勤,保障我們的安全。對士兵來說,警戒值勤倒不辛苦,因爲警戒期間隨時得出動,而且重型武器都在備用,所以不會有比較艱苦的訓練,通常就是上上理論課,進行一些體能訓練。對軍官和仕官來說,警戒值勤就很緊張,有點小差錯就是大麻煩。
在兩年的國民服役結束之前,單位必須完成訓練和所有考核。只有在達到考核指標之後,才宣布某營具有戰鬥能力(Operationally Ready)。兩年時間一到,就退役,領回粉紅色身份證,回歸平民身份。但是別忘了,國民服役不只是這兩年,而是一直到40或50歲(士兵和仕官服役到40歲,軍官到50歲)。因此,你只是從NSF(記得,這裏的F指的是Full-time)轉爲ORNS(戰備軍人,Operationally Ready NS)。戰備軍人仍然每年得通過體能測驗,否則就得參加集訓。基本上每年得回營參加訓練,有時是連、營級作戰複習,有時是參加一些短期課程。戰備軍人無論是仕官或軍官都有機會在軍銜和職務上獲得擢升。
大部分人國民服役都在陸軍,本文于是主要介紹陸軍的情況。海軍、空軍、警察、民防也都有國民服役人員。基本上,也是通過軍官(警官、消防官)、仕官、士兵三個階層培訓,然後排進各個單位,如空軍的哪個中隊、海軍的哪艘艦艇、警隊的哪所警署、民防的哪所消防局(消防中隊)。原則是一樣的。
花絮問答篇
問:服役期間作息時間是怎麽樣的,周末公共假日可以回家嗎?
答:服役期間,如果在作戰單位,就是星期天夜裏得報到,周一到周五在營裏,星期六可以回家。公共假期可以回家。
問:在食堂吃飯嗎?夥食如何~
答:吃就在單位食堂(當年條件不行。據說現在夥食還是不錯的)。但在演習區常常有小販帶飲料、河粉、炒飯之類的來賣。得到軍官同意,士兵就可以自掏腰包改善夥食。
問:服役期間可以用手機嗎?
答:服役期間可以在單位規定的時間段內用手機,但是手機不能有攝像頭,也不可在兵營裏充電。所以就得帶電池(納尼,這種手機現在難找啊)。
問:聽說服役一般是在入大學(或工作)前。如果想申請國外大學的也需要先服役才能讀大學是嗎?
答:一般就是A Level 或 poly之後服役,如果沒上poly的,就可能在O Level / N Level / ITE之後服役。通常是在A Level之後就申請。如果錄取,就保留學額兩年。如果考上大學醫學院或牙醫科的,可以先念完大學再去服役(當軍醫)。一直在國外上學的到了時間得回來。否則按逃兵處理。
問:如果犯錯,打架,逃兵之類的,會如何處理?
答:打架直接坐禁閉 detention barrack。處罰分幾種。從輕到重,爲:最輕的是體罰,比如push up 20下之類的。或跑操場2圈什麽的然後是confinement,就是周末或節日不許回家。可以罰1天、3、5、7天什麽的。然後是extra duty. 就是比別人承擔更多的值勤。比如,你這個連有30個班長,一個月30天,每天要有人值勤。平均每人分一天。如果班長犯了小過錯,比如槍械房的記錄忘了簽字,這種就可以罰3天extra duty. 這樣,本月30天他就包了3天;如果大一點的錯誤,比如有把槍在外面還沒進庫,他卻報告全進了,就可以罰7天。這時候,大家嘴上安慰,其實心裏暗爽。因爲他包了7天,別人就輕松了(笑)。
有些犯錯不是這些可以搞掂的。比如撒謊。比如槍械走火。比如逾期不歸或私自出營。這些就得正式提出控告 charge。Charge就得連長以上處理。有正式記錄。charge的處罰幾種,輕的可以extra duty 7天。重的可以判禁閉,也就是到專門的軍中監獄,得剃光頭,每天得強制體能訓練等等。再重一點的,就可以告上軍事法庭,比如長期逃兵,違抗命令,之類的。上軍事法庭就可以判更長的禁閉。
問:那軍官會不會看誰不順眼就惡整的阿?
答:當然會。關鍵是怎麽整。要找理由整人十分容易。
問:說點有趣好玩的事吧~
答:好啊。比如,早年炮兵營在台灣實彈演習,有些當地農民在炮擊結束之後會跑到落彈區去撿炮殼,當廢鐵賣掉;比如大炮在泰國農村跑動,不小心壓壞水稻,就只好由部隊賠錢;比如單位到海外演習之後都會安排兩天R&R,Rest and Recreation,也就是休閑遊覽。比如在泰國演習的,就去曼谷R&R,然後從曼谷飛回新加坡。這時,就有些士兵會跑去嫖妓。
每次海外演習之前,軍醫會給每人發兩個安全套。那些需要用的人就會到處找不需要的人討。安全套還有個好用處,就是套在槍口上防沙土。真的(嚴肅認真臉)。尤其在泰國一些山地,塵土非常大。演習之後槍管內全是沙。套上了就幹淨一半。
問:你覺得男生當兵,這樣兩年下來有收獲嗎?
答:對我個人來說,獲益很大。我當兵之前很懶散很沒自律,懶散逃課不交作業。所以我O A level都考得比我實際能力差多了。如果我A level 之後直接上大學,肯定照樣懶散。是服役教會了我責任心和榮譽感。(當然,我現在偶爾也懶散,但比起我高中簡直好多了)。
問:會不會服役期間更容易交到摯友?還是大家都沒什麽感情?
答:會交到摯友。因爲一起苦過來。更重要的,互相扶持過來。這就是爲什麽有人說,服役會後悔兩年,不服役會後悔一輩子。
本文由親曆過新加坡國民服役的資深人士爲新加坡眼特約撰稿。未經允許,請勿轉載。申請授權轉載請聯系:[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