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1月的一天,約翰牧師帶領一群13至16歲的學生們,來到麥裏芝蓄水池公園郊遊,六十年代的麥裏芝蓄水池還保持著相當原始的熱帶雨林旖旎風光,不似今天修葺完善,學生們像一群出了巢的小鳥,盡情地林間追逐嬉戲,約翰牧師一邊望著孩子們,一邊遙想,再過兩個月,自己的第一個女兒也即將出生,她會是什麽樣子?像爸爸還是像媽媽?她是文靜還是好動?等她長大了,也要帶著她來這裏認識和親近大自然。想到這裏,約翰牧師對即將臨盆的妻子有了一些歉意,今天原本不是他當值,因爲同事有事,他接下了這個任務,于是這個周末又不能陪伴妻子了,他計劃著等到女兒降生,一定要好好陪陪她們。
正在約翰牧師思索著這些的時候,他突然被一陣不尋常的聲響打斷,緊接著,他發現學生們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向他奔跑過來,而且伴隨著恐怖的慘叫,約翰牧師立即意識到前方發生了危險,並且這絕不是尋常的危險!他迅速跑向學生們,只用了三秒鍾,並且也只有三秒鍾給他做出反應,他看清了眼前可怕的一幕:一群遮天蔽日的野馬蜂正在瘋狂而快速的追逐襲擊著孩子們!約翰牧師立即大聲發出命令,跑向水邊!跳進水裏!不許出來!亂成一團的學生們立即有了方向,他們狂奔至蓄水池邊,毫不猶豫地跳下水,約翰牧師一邊奔跑一邊幫助每個學生躲進水中,當他帶領全部學生進入水中後,突然意識到馬蜂不可能短時間內退去,而水中的學生已經有人因爲無法呼吸而不時站起身來,一有孩子出水,就會遭到馬蜂的攻擊,這樣下去學生們會處于非常危險的境地。約翰牧師當即做出了一個決定,當他再一次確認全部學生已都在水中,並用盡全部的力氣大喊著“躲在水裏,不許出來!”之後,迅速走上岸邊,脫掉上衣,雙膝跪下,最後一次做出了禱告的姿勢,只用了一秒鍾,甚至更短,那遮天蔽日的野馬蜂毫無意外的覆蓋住了約翰牧師的身體。
不久,馬蜂散去,聞訊趕來的路人,警察,醫護人員,救出了孩子們,他們只是受了一些輕傷,包括那名後來承認打掉馬蜂窩的男生,所有的學生都平安無事,而當人們靠近約翰牧師時,沒有人忍心去面對這樣殘忍的一幕,他永遠的離開了,在他的女兒還有兩個月出世的時候,爲了救更多的孩子,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犧牲自己。
半個世紀過去了,當我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我就決定要把它記錄下來,當我准備采訪約翰牧師的遺孀時,我的心情是忐忑的,意外發生後,親友幫她處理一切並迅速搬離了他們的家,自始至終,她沒有出席丈夫的葬禮,因爲無法承受這麽巨大的痛苦,也爲了保全腹中的胎兒。而現在,不知道她是否願意再去回憶那些往事,可是,出乎我的意料,與她相處的幾天裏,她除了向我敘述當時的經過,也經常提及丈夫當年的一些生活瑣事,比如因爲不會煎雞蛋而把鍋子燒黑,怕她知道而奮力洗鍋,言語間流露出對丈夫無盡的愛與自豪,她說,當我聽到別人向我描述約翰脫衣跪地的時候,我想我瞬間就能體會到他的心情,雖然痛苦,但是我支持並欣賞他的決定。這些情感,支持著她在約翰牧師去世兩個月之後産下他們的女兒,並獨自撫養其長大,終身未再改嫁。除了采訪約翰牧師的妻子,我也與他們的女兒促膝長談,在她的布置得精致溫馨的客廳裏,伴隨著壁爐裏暖暖的火光,聽她娓娓道來那雖然素爲謀面,卻已在心中百轉千回的父親,她說,愛父親,就是好好照顧自己,和母親幸福的生活下去,燈光映襯下我們,眼裏都有淚光。
你覺得這只是一個故事,但我要告訴你故事裏的人物:約翰牧師,John Loh Sin Teck,出生在馬來西亞怡保,祖籍廣東,終年36歲。約翰牧師的遺孀,Ester,74歲,新加坡教育部退休教師,現居澳大利亞珀斯。約翰牧師的女兒,Joanne,生于1968年1月20日,癌症研究員,現居澳大利亞珀斯,與丈夫育有一兒一女;當年被救學生中,有目前身居要職的新加坡政府某部長。
在新加坡建國五十周年的今天,作爲小紅點的一員,除了歡慶,我們還應該記住,除了享受今日的美好,我們還應該懷念那逝去的善良,約翰牧師雖然不是一磚一瓦的去建設新加坡,但他所做出的貢獻,卻體現出一切人性之美。雖然時隔半個世紀,但當我決定記錄並傳播這個故事時,我仍然能感受到這種美;當你看到並決定傳播這個故事時,我相信你已經沐浴著這種美。
(約翰牧師像,攝于Joanne家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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