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新加坡從馬來西亞聯盟中獨立了。在沒有任何自然資源支撐的情況下,新加坡是如何從一個小沼窪蛻變成亞太地區金融巨頭的? 答案是靠人力資源。而我的祖父,就是雲雲外來移民的一個。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我祖父17歲那年,身無分文的他從印度一個小村莊風塵仆仆的坐著火車去了加爾各答。在那裏,他搭上了新生活的船,再也沒有回頭。他就在船上望著,望見盡頭有座島,那裏船只簇約,喧嘩混亂。那就是新加坡。
1819年處于英國殖民統治下的新加坡是個北大荒,生活是殘酷的。很多中國勞工們生活在汙濁之中。祖父也爲生計做過看守,牛奶工甚至債主。等他有足夠的錢了,他立馬把他哥哥姐姐和老婆接了過來。
就像很多新加坡人一樣,我的父親和祖父爲我的前途鋪好了道路。我的故事,是衆多新加坡家庭的縮影。
當時的新加坡街道旁全是木頭矮房的貧民窟,和如今街道上隨處可見法拉利和勞斯萊斯的景象截然不同。父親和他的兄弟姐妹們就是在一塊空地下長大(如今被叫做Red Hill), 祖父說那裏長滿了芭蕉葉,把整塊地方遮掩了起來,與世隔絕。于是他們一起在空地上一磚一木的建起了房子,房子大到後來外租給別人。
而我的姑媽是在新加坡獨立前出生的,“苦。活著很苦,所以大家很淳樸。鄰裏之間必須互相照顧才能得以生存。”
1959年李光耀的人民行動黨執政了,全家人去參加了政治遊行。“我們聽不懂他們在什麽,但是每個人都聽得聚精會神。講話人一停頓就有人鼓掌,我們也跟著鼓。”姑媽回憶道。 到了1963年,新加坡加入了馬來西亞聯盟,姑媽在學校裏面就學唱歌“團結一心,共唱歡歌,馬聯萬歲!” 然而馬聯並沒有持續萬歲,馬聯內觀念産生分歧,種族之間也滋生了芥蒂。 1965年新加坡被馬聯踢了出來。姑媽說她們當時去鄰居家的電視看到李光耀哭了,卻不知道爲什麽他哭的那麽傷心。
當時新加坡的處境是黑暗的,很多人覺得新加坡不可能發展起來。但是政府沒有放棄希望,開始大力著手建設基礎設施。 那個時候,祖父把自己的木屋賣了,住進了政府組屋裏面。那是政府組屋就一棟一棟如春筍般平底而起了。20年後,組屋制度奠基了新加坡“無四無”承諾(無家,無寄生群,無貧民窟,無種族分離)。
組屋制度更模糊了種族的界限。同一屋檐下,華人印度人馬來人,大家都是新加坡人。于是組屋制度從住房制度變成了國民教育。
國民教育的另一元素是素質。當時“Killer litter”和各種其他的口號傳遍天南地北。素質教育從娃娃抓起,我也是成爲了其中的一員。在我上小學時,有各種文明比賽,我有次贏得了最文明小學生的頭銜,獎品是新加坡禮儀大使Singha the Lion 的橡皮擦或尺。
但有些政府制度事後證明太過了頭。六七十年代的“兩個就夠了”生育政策至今對新加坡人口數額的影響還揮之不去,使得得新加坡成爲亞洲地區生育率最低的國家之一。
到了八十年代,新加坡早期存在的問題多得以解決。工作率上升,犯罪率下降,人口替換率持平。但這樣的安定是以拘謹的政策作爲代價的。刑罰之嚴,令多數人稱新加坡爲“有著死刑的迪士尼樂園”。 從1991年至今,有將近400多人被判過死刑。 媒體也是高度被管制的。甚至藝術産業都需要政府審核文稿,宗教,種族等敏感問題向來不給綠燈。
而現在,新加坡社會面臨的最大挑戰是貧富差距。新加坡是發達國家中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家之一,有10-15%的國人生活在月薪US$1,100 (約人民幣不到7000元) 以下。
如果我祖父今天身無分文的來到新加坡,他的命運會是怎樣呢?我想他應該不會像以前那樣被接受吧。外國人現已占新加坡總人口的40%,稀釋了本國身份的凝聚力。諷刺的是,讓新加坡富強的原動力現在竟是如今新加坡問題的所在。
同時,更多人在離開新加坡。高生活開銷和低生活工作平衡使更多國人渴求另一棲息地。2011年調查顯示,56%的“00後”如果有機會會選擇移民其他國家。我的家庭也不例外,我的兩個哥哥和他的家庭現在定居美國。原來的大家庭裏的成員也多半不在新加坡生活了。我在美國,加拿大和日本遊走多年,最後還是選擇了回到新加坡。原因和當年祖父選擇來新加坡一樣,更多的機遇。曾經的小木屋現在已被一座鋼筋水泥的工廠代替。在這個快速發展的國家裏長大,你發現沒有什麽事情是天長地久的。水往高處流,浪總向前湧進著。
(感謝網友熊貓超人的翻譯。本文原作者爲Sharanjit Leyl,原文刊于BBC雜志。看完這篇文章,想到初中語文老師講課《故鄉》時突然眼眶一紅,說了一句“當你知道什麽是故鄉時,你已經不是故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