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武吉巴督單選區補選的競選提名日的炎熱午後,終于競選態勢塵埃落定。正如我們在選前預測的那樣“新加坡議員因绯聞辭職,全民關注補選,由捍衛議席的人民行動黨資深黨員穆仁理,對陣有備而來蓄勢待發的民主黨秘書長徐順全。
對于現年53歲,投身政壇超過30年間出盡風頭的反對黨宿將徐順全而言,或許心裏暗爽—-終于讓我等到這一天!
徐順全,這位本地知名的政治人物—-曾淡出大衆視線好一陣子,就在去年大選之前,他在重新包裝形象後強勢出擊,立即引起媒體及公衆的普遍關注—-這次就更火力全開了,先是高調宣布將代表民主黨競選議席,又再公開放話:若當選,會以新思維管理市鎮會,而不僅會監督執政黨,又提出本黨擬就的市鎮管理方案……。千言萬語彙成倆字,選我選我選我—-既能支持民主,幫你們發聲,又能制衡執政黨,對選民而言,豈不是天大好事!
▲徐順全帶領民主黨黨員走訪武吉巴督選區
坊間對于徐順全本人的關注,可以說從來沒有停止過。至于評價,則有兩極化趨勢—-品讀官媒關于徐順全的文章,大致都會讀出潛在的不靠譜感;可上網一搜,輕易就能感受到年輕人對他的高度崇拜。
試圖了解這兩種矛盾的情緒,就要從徐順全的政壇履曆說起。至于他的故事,可是說來話長咯,最早可以從他上世紀80年代的求學經曆說起。一般上了點年紀的本地人,都會對他在20年前活躍于政壇時的所作所爲較爲熟悉,新加坡民主黨的內鬥、在報章媒體上和執政黨的唇槍舌戰、官司、罰款、入獄……這麽一位個人色彩如此鮮明的徐順全,還是慢慢講比較好~~
2015年8月26日,全國大選前夕,徐順全在個人網站上罕見發表了一篇憶苦思甜長文,題爲“I learned despite my education”——可以大略意譯爲“即時受過教育,我還是學習了”,讓人讀起來好有那種感歎自己曆經挫敗的感覺。
他以馬克吐溫的名言爲引子,描述了在新加坡受教育時的那種中規中矩,無法出人頭地的郁悶。照他看來,30多年前的求學階段,教育系統和他本人都對他的學習不報太大希望。他的高考成績一般,上不了心儀的新加坡國立大學,甚至萌生過加入警察部隊的想法。
之所以從這裏回溯,不單是爲了暗示他政治思想的起點,更多是要突出一個重點,雖然當時的他無學可上,後來卻成了一名博士。通常人們在談到他時,就連再憎恨他的人,也會稱之爲徐順全博士。
博士頭銜是怎麽得來的,徐既主動介紹了,必定很有推廣意義——1983年的他,下定決心籌了一年學費,成功去賓夕法尼亞州曼斯菲爾大學Mansfield University讀書,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料到,居然表現出類拔萃,以最優等成績獲得心理學本科文憑。憑著學校的獎學金和自己的勤工儉學,他不但順利克服了財務上的困難,甚至還有了一定積蓄。
▲在美求學期間,徐順全積極參加鐵人三項運動。
最重要的是,美國留學生涯給了他前所未有的自信,在一位美國教授的當面邀請下,之後就前往喬治亞大學攻讀了神經心理學的博士——直接跳過碩士階段哦——也就是在那裏,徐順全認識了同爲博士生,來自台灣的黃智美,並和她結婚。
▲ 徐順全妻子黃智美的博士照
1990年學成回國後,徐順全在新加坡國大的心理系擔任講師,同時開始積極籌備自己的政治資本。1992年,經時任新加坡民主黨秘書長,也是該黨創始人的詹時中的引薦,加入民主黨,同年便被獲派參加馬林百列集選區的補選。
徐所在的團隊雖然大敗,但當時的他作爲第一個代表反對黨參選的大學講師,已然引起全社會的轟動,畢竟當時的政治風氣還相當保守。新鮮政治人的出盡風頭,一時無兩。
之後幾年發生的連串事,則讓徐順全順理成章成爲本地反對黨的頭號名人。囿于篇幅有限,這裏只講兩件較爲出名的,1993年的民主黨內讧,和2001年涉及時任總理吳作棟和前總理李光耀的大官司。
1992年補選後,徐順全被擢升爲民主黨副秘書長。1993年3月30日,國大社會工作及心理學系宣布開除徐順全,理由是他利用研究資金當中的226新元,把妻子的博士論文寄到美國大學。徐順全否認此事,據說也獲得了詹時中的全力支持。
從4月3日起,徐進行了10天的絕食,同時反複指控行動黨對他進行政治報複。那是新加坡政壇上極少有的絕食事件——尤其他是一邊絕食,一邊用著葡萄糖補給能量,難免有不少人認爲太作秀了。眼看事態越鬧越大,應是爲了民主黨的大局前程著想,屬于溫和派的詹時中開始反對徐的行爲,並發動提議,欲在黨內正式譴責他。
那年57歲的詹時中不曾料到,卻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詹的提議遭到了民主黨中央委員會的全票否決。他認爲自己身爲老大卻被中委會否決自己的提議,相當于不受信任,憤而宣布辭職,扯斷了自己和傾注了全部心血的民主黨的全部聯系。不久後,徐順全就被推選成了民主黨的代秘書長,再擔任秘書長至今。
▲詹時中的手迹辭職信
到底詹時中是被迫還是自願辭去民主黨的秘書長職務?詹徐雙方自然有不同版本,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查2010年3月28日的《聯合晚報》了解始末。從詹時中一方看,他一直指徐順全篡奪職位,至今無法釋懷。
不要說在前幾年,詹的妻子羅文麗還爲老公打抱不平;就在前幾天,羅文麗在面簿指徐順全未經許可,在黨報中擅用詹時中照片,並強調詹時中不會在這次補選中爲任何候選人發聲。徐順全就回應強調,他只想專注于選戰,任何其它的事都只是在分散他注意力。可見這件杯葛事,始終是詹徐二人關系邁不過去的坎,從來就沒平息過。
▲去年全國大選前夕,反對黨元老詹時中再次強調誠信的重要性,不要撒謊和欺騙,讓世界抨擊新加坡,明顯意有所指。
另一邊廂,徐順全在民主黨內倒是一路做得順風順水。在2001年全國大選來臨之際,徐順全已經出了三本書,其中寫于1994年的第二本書《Dare to
Change: An Alternative Vision for Singapore》,引發了他與人民行動黨的姚智在本地第一大報《海峽時報》上,進行了長達兩個月的政治辯論,但那也並不影響他在1997年的大選中首次領導民主黨參選。
2001年的大選競選期間,事業如日中天、聲勢轟隆的徐順全終于惹上了大麻煩。那年的10月28日上午,他在走訪選區時碰上了吳作棟總理領軍的競選團隊,幹脆拿起大喇叭,開始公開質問吳1997年借給印尼總統蘇哈多170億新幣的事情。大概是還覺得不過瘾,徐在同天晚上的群衆大會上,將這件事告訴了在場的所有觀衆,並挑戰前總理李光耀解釋這筆款項的來龍去脈。關于這筆事的後續進展,大家唯一知道的是——既然徐拿不出證據,人民行動黨說他毀謗得道歉,不肯道歉就法庭見。
果然,短短三天後的10月31日,徐順全就收到了吳李兩人寄來的律師信,指控他誹謗。官司進展期間,徐不止一次被律師出身的李光耀形容爲“沒有道德”的“騙子”。案件經過審理,2002年判徐順全罪成,並令他付給吳作棟和李光耀50萬新幣的賠償金。
2002年的官司敗訴後,徐順全因無法繳交罰款,而在2006年被新加坡高庭判入窮籍。要知道,在新加坡,被判窮籍的人,根本連成爲議員候選人的資格都沒有,徐順全終于嘗到了自己之前屢試不爽的激進選舉手法的苦果。
那以後的好幾年,迫于情勢,徐順全就相對低調多了,雖然間中也有因爲非法集會等罪名被判罰款、監禁的時候。
2006年,他因爲沒有取得公共場所演講的准證—-畢竟在新加坡,唯一無需申請准證就可以公開演講的地點是芳林公園—-自行演講而被罰款5000新元。
他不交罰款而被判坐牢五周,也有人質疑徐不可能交不起罰款,認爲他就是爲了借入獄來建立自己“鬥士”甚至“烈士”的形象,以博取同情。2007年,他已進入窮籍。根據法律規定,要出國的時候必須申請,但他沒有,于是又被判坐牢三周。
2009年奧巴馬就職之時,徐順全給他發了一段視頻,要求奧巴馬關心新加坡的人權問題。
2012年,吳作棟、李光耀同意將徐順全的賠償金額降至3萬元,徐用賣書所得交了賠償金,終于脫離了窮籍,之後宣布將會參加2015年的全國大選,又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
2015年,年過半百的徐順全在大選中再次出現時,顯然改變了競選策略,一改以往的年少輕狂,轉型成爲循循善誘的人生導師。除了開頭那篇剖析私人情感的文章,他還請專人制作了一條時長不足20分鍾的短片《Behind The Man》,大方公開了自己同絕大多數國人相似的家庭生活,一家人的親密互動,溫情爆棚,果然引起國人的競相追看。
徐順全在等了14年後,帶著一直支持她的妻子和3個青春勃發的孩子,再次站上了選舉的演講舞台。談及家裏手頭不寬裕,買不起公寓、名牌汽車,還得看緊超市的打折時,人們看到的是一個和以往全然不同的親和徐博士。他還表示,不願回應對他往事的指控,再次昭告自己傾向包容與和解的人生下半場政治生涯。
▲4月27日,徐順全牽著太太黃智美的手,走進補選提名站,直言“妻子是他生命中的磐石”。
即便如此,經過2015年大選洗禮的徐博士,還是沒有痛快承認經過時間的磨練,自己變得成熟,只不斷強調自己的觀點二十年來沒變過。的確,他還是像往常那樣,站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問責政府過失,質詢人口政策、收入差距擴大、社會分化等大衆課題。今年,由他領導的民主黨今年也在黨內網站上,上載了數篇政見論文。
主流媒體記者在贊揚徐順全的形象有所改變的同時,也表示了對這個資深政治人物的依然心存疑慮,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年輕一輩對他的的觀感可謂截然不同。在不太了解曆史的他們看來,徐博士就是一個新加坡爲數不多的熱愛祖國,個人魅力出衆,不惜放棄安逸學術生活投身政治的政治楷模。
就拿他去年寫的那篇《即使受過教育,我還是學習了》來說吧,因爲難得觸及了學生們深有共鳴的話題,直接就拉高了它在年輕人中的名氣,更被當著勵志文章在網上被轉載無數。較資深的支持者則繼續參與他的政治集會,購買他出版的書籍,私下爲他籌集政治資金等。
▲粉絲在社交媒體支持民主黨的群衆大會
這麽說來,徐順全雖然一改往年的針鋒相對熱血形象,並以溫和言表及一定氣度示人,他逃不過的宿命就是——一個充滿爭議性、個人色彩斑駁的政治人物。他雖從未當選過議員,可是只要政壇有動靜,必定會聽到“徐順全”這個名字。
參政的機會,終于再次臨到無時不刻不在准備戰鬥的徐順全面前。說著“過去所爲,我感驕傲。”,“也不後悔往日瘋狂史”的他,在這次武吉巴督區的補選中,會有多大作爲,且讓我們繼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