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雜志特約撰稿_郭石
留學雜志編輯_胡是非
2015年QS世界大學排名榜公布,新加坡國立大學((NUS))和南洋理工大學(NTU)的排位均十分亮眼。前者以榜單第12位的位置領跑亞洲大學,後者則上升26位,排名第13位。
這著實讓島上的兩所名校高潮了一把。
學校官網立即更換焦點圖開吹自己的”江湖地位”,校園大巴改頭換面神采飛揚。諸多本地微信公衆號(眼哥按:包括我。。。。)費盡心思排版組稿,朋友圈、閱讀量刷得飛起。感謝這套異軍突起的排名標准,”存在感”這三個字才得以被重新定義。
新加坡這個島國寸土寸金,只有時刻保持對于極致的追逐才能彰顯這種存在感。
新加坡賭場
40多年前,李光耀曾公開表明:”只要我活著,新加坡就不會有賭場。”但在2005年,國會便通過了賭博合法化的提案,是時距離李顯龍就任總理尚不滿一年時間。2012年,兩座賭場正式開門迎客,所有永久居民和國民入場需繳納100新幣的入場費,外國人免費進入。
新加坡只是一個喜歡美化自己的普通國家,她可以很安甯,也可以很焦躁;她可以向世人展示經濟騰飛的暴力美學,卻無法掩飾人類社會必然存在的貧窮脆弱;她給所有來到這裏追夢的人打造了高薪的幻境,卻沒有辦法提供發展的保證;她一邊打造著萬族和諧平等共榮的迷夢,但也正在經曆著社會瘡疤被勇敢者逐漸揭開的陣痛。
我極爲尊重這個國家所經曆的一切和取得的成就,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意識到隔閡的存在和諸多現實的困境。在新加坡,中國人、PRC都是極爲鮮明的標簽,哪怕你把當地的口音說得再流利,也改變不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事實。
烈日灼心下的極度寒冷
在新加坡生活的中國人,總是免不了聽到一些有意無意的嘲諷。
夜晚的樟宜國際機場輝煌璀璨,硬件的豪華程度彰顯著這個國家近些年來的珠光寶氣。于是你在這閑適的溫度中靜靜地排隊過關,卻無奈地發現,工作人員面對其他國家護照時的耐心已經消失殆盡。運氣好的話,你的中國護照還會爲你帶來幾秒鍾的白眼或者漠視。于是你會從下飛機的第一秒鍾開始意識到”我變成了一個異類”。
出關,排隊,拉開出租車門,哦,對了,這裏出租車叫”德士”。德士司機總是與你攀談你並不感興趣的話題,這一點與全世界其他城市差別不大,但他們普遍蹩腳的中文與英文口音總是會給人一種來到了地球城鄉結合部的感覺。
新加坡眼
一路向西,馬來人、巫族人、孟加拉人、印度人等人種成爲了談資與笑話的主體,和很多地方一樣,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一切的不美好都是移民遺禍”的味道。可以想見的是,此時此刻的另一輛出租車上,這個主語會變成他們更加樂于談到的”中國人”。
當然,”外國人”中也會有例外,”多元化”幾乎成爲了新加坡的一廂情願,白種人是爲多元;其他人,是多余的元。以下的情況不止一次發生在新加坡的餐廳,服務員對隔壁桌的一對白人顧客友好地笑,放下餐盤時還會說句”enjoy”。但當服務員聽到中國大陸口音的時候,我們總是會看到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和放下盤子迅速轉身的背影,有時你甚至都來不及說”Thanks”。
排外這兩個字最簡單,因爲表象極其清晰明朗;但也最複雜,誰也不知道他們怎麽就這麽拽。
或許是祖輩的貧困讓他們對中國一直抱有傳統的印象,從而新加坡人爲了融入所謂的優等西方文化不停地卑躬屈膝、突破底線,在進行了一點點改變之後便以此爲根據開始大肆打造他們那驕傲的自尊心,並以此積極地與中國進行割裂,因爲在他們眼中,中國=原罪。
正因爲有了這樣的心理,他們才能如此肆無忌憚。而當你報警叫來了警察,也並不會有人會爲你提供證據。烈日之下,這裏就是個寒冷刺骨的極地,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我在南方的豔陽裏,大雪紛飛”!
每一種類似的言論,都在給人們的離開進行著鋪墊。
“You are not like a Chinese from China! I like you.(你不像是從中國來的中國人!我喜歡!)”在新加坡,當你的表現偏離了新加坡人的印象,有人就會直接這樣”誇獎”你。心酸嗎?無奈嗎?有趣嗎?在清晨的早餐店、在熙攘的地鐵中、在坐滿了公務員同學的課堂上,這句話時不時地鑽進中國人的耳朵裏,以他們毫不在意的姿態,沖擊著我們的情緒。
當地時間2014年1月12日,新加坡首都新加坡城,民衆布置巨型財神雕塑,慶祝即將到來的中國傳統春節。
在一個集聚了政府雇員、媒體人的課堂上,有人直接用自己與中國人的交往調笑,”我們新加坡人不喝酒的!”在那一刻,所有新加坡人的臉上都挂著頗爲自豪的笑容,有些人還在擊掌相慶。
2015年9月3日,新加坡人力資源部長林瑞生在競選集會上致詞時說:”如果當年我爸爸沒有坐船來到新加坡,今天我可能是中國人,想想呢,Heng(”慶幸”之意)啊!”政黨、政府、個人,當一個人成爲了公衆人物並享受著由此帶來的常人無法企及的優渥生活之時,他也就難逃這些身份背後的挑剔。就在林瑞生剛剛上任之時,他便重申了人力部的堅定立場,那就是不會放寬外籍勞工政策,因爲”我們已經無法回頭”,”(不然)有一天新加坡人醒來,會發現我們是勞動隊伍中的少數。”
這些案例在我們平靜的生活中不時地冒出,提醒著我們作爲異鄉人的身份其實有別于他人。 他人的看法、目光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是主觀的,並不能代表整個社會、種族,但當種種主觀 的態度彙集在一起的時候,它們已經變成了一種”客觀”,一種活生生存在的客觀現實。這些”客觀”配合著很多人的”主觀”感受,讓我們終于下定決心,離開。
我尊重他們的世界 所以我選擇離開
也得感謝新加坡,讓我認識了一些人。回國之後在幾個城市走了一圈,找了一些早已從赤道回歸國內的朋友聊天。新加坡是不是一個好地方?大家都說是。但就是這樣一個好地方,我們都不願意繼續停留,浪費生命。
北京,夜晚的三裏屯有著許多光怪陸離的故事,人們啜泣地別離,又激情地相聚。天堂酒吧,我和老佟吃著髒串,竹簽、酒瓶,還有花毛一體的戰衣,就這麽隨意地在三裏屯的夜色中鋪陳。
“太XX爽了,憋死我了,那兒也不錯,就是太壓抑人性。”
老佟嘴裏的新加坡,除非是大富大貴,飲食和生活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你說讀個書吧,最近的超市要走1公裏,以前咱們下樓就是炒飯啊,吐口吐沫都能吐到炒勺裏。
新加坡太規矩,我呢,又太自由。
這事說不出個好壞,不爽了就走呗。總說新加坡工資高,高那點錢能幹啥,能買得起房啊?還不是該啃老的啃老,該結婚的結婚,人生軌迹沒啥改變,在哪都差不多。”遠處,嘔吐、罵街、長笑、調戲,夜三裏的魔法讓人難以忘懷。
南下魔都時,我和小方特地去東方明珠下面吃生煎,小方在回國之前極爲懷念家鄉的味道,懷念家鄉的一切。
“我自己在魔都有房子,還要在國外和人群租!伊港,不回來我13啊。(上海話)特地去吃,只因爲我還想看下陸家嘴的夜色,站在環形天橋上所見的陸家嘴有一種緊密的融入感。
“雖然我在新加坡的500強工作,但能感到外國人的確會被特殊對待,做到死也升不上去的,你和白人同樣做到90分,但因爲你是中國人,你只能得70分,剩下20分沒准還得分給別人。”
職場殘酷,接受不了規則的人就自動選擇離開就好,那裏的繁華和我們沒什麽關系,而且如果只說繁華,上海可繁華多了。
當地時間2015年7月6日,新加坡,余澎杉獲釋後和父母走出法院。今年5月,由于拍攝影片批評新加坡已故總理李光耀,16歲少年余澎杉”發布淫亵圖片”和”蓄意傷害基督教徒感受”,兩項罪名成立,被法院判處4周監禁。
“我們和北京那群人可不一樣,做出了東西,才敢拿出來拉錢。新加坡嘛,他們倒是想創業,可他們智商夠麽,500萬人的市場規模,燒錢都嫌慢,還想打磨出好産品?”
深圳蛇口,一家披薩店,産品經理用最快的速度咀嚼著榴蓮披薩。深圳是一個一刻都不會讓你放慢腳步的地方,那麽多的idea,那麽多野心大過天的年輕人讓這個城市顯得與衆不同,”國內的學生多慘,新加坡人總在那喊不公平、不公平,結果一看,原來他們把只有前20%的學生才能讀國立大學叫做不公平。國內的一本率多少,全國平均10%,中國的學校有哪一個有啥世界排名,你再想想新加坡那幾所學校,成天吹牛X,實際養了一批笨蛋,還都挺自我感覺良好⋯⋯”
我們看起來並沒有那麽地熱愛國外的生活,物産豐盈的濕地、碧波清澈的浮潛、貼心便捷的設施,種種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因素仿佛是一道硬菜之上的香菜或者蔥花,顔色特殊討喜,有人熱愛有人憎惡,但終究無法變成主角。
新加坡只是一個普通的國家,不值得每一個對自己的學業、事業負責的人在那裏浪費時間。當很多新加坡的鐵粉試圖用生活中的種種溫暖勸慰自己的時候,換來的將注定是今後更多的白眼,然後他們會繼續選擇視而不見,接著躲入”精心經營”的小圈子中,管他春夏與秋冬。
所以,現在有人問我”爲什麽不留在那裏呢?新加坡不是挺好的麽,幹淨整潔”的時候,我往往會回複他們:”因爲開發商賣房的時候也把樓盤拍得很漂亮呀。”
南洋風物,清新肥美。
此去一別,無所留戀。
文章刊載于留學雜志總第44期,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新加坡眼平台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