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些個食物,例如榴蓮,例如內髒下水之類,它們的味道獨樹一幟,是以也造成了人們對它們愛憎分明。就好像喜歡榴蓮味道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說它是臭的,他們也會誓死捍衛它是香的;而不喜歡榴蓮味道的人,就算那個正在吃榴蓮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你的摯愛親朋,也決計不會感化你回到離他/她五步遠的地方。
去新加坡馬裏士他路的“空軍榴蓮攤”吃榴蓮,紅色小廟前面,幾只亮晃晃的小燈泡齊齊射出白光,照得“空軍榴蓮攤”、“包好”、“包甜”、“包吃”以及一連串同樣用紅色大字書寫的榴蓮的芳名格外顯眼。攤主老伯最會說笑,你問他這攤爲何叫做“空軍”,他想也不想便低頭答道:“因爲我以前是空軍啊。”但隔天再去,問同樣的問題,他便笑嘻嘻改口:“本來開攤的時候想要叫做冠軍榴蓮攤的,但我到底謙虛老實,臨到頭覺得自己叫自己冠軍不大好。但是招牌後面幾個字都已經做好了,所以只能叫做空軍榴蓮攤了。”同去的朋友個性較真,不禁要質疑他:“昨天我們來吃貓山王時,你還說你早先是空軍。”老伯用刀“梆梆”敲著榴蓮硬殼,應對道:“但你今天是來吃皇中皇啊,我不記得昨天貓山王這回事,我這把年紀,連軍隊都沒有進去過,還空軍咧,空軍個頭啊。”
不管這“空軍榴蓮攤”的老伯講話如何開飛機一般,他家的榴蓮還真是有質量保證。開了一只名叫“皇中皇”的品種,那果肉的顔色金燦燦、黃澄澄,外觀如同附了層打了蠟的薄膜般油光水滑。迫不及待掏出一塊送到嘴裏,如同奶油一樣綿密細軟質感的果肉滑到喉頭,先帶出一股濃濃的香味,又夾著淡淡的苦澀,這時深吸一口氣,有的人感受到的是中藥鋪子的藥香,有的人則感受到白蘭地的濃醇。而這種讓人感受萬千的苦,正是榴蓮所帶來的美味中最叫食客欲罷不能的滋味。因爲苦過之後,接下來便會有浪奔浪流的甜到來了。東南亞一帶的老饕是不會吃只有甜味的榴蓮的,如果那樣的話,新鮮榴蓮跟榴蓮冰激淩、榴蓮蛋糕之類也就沒有什麽分別。而先苦後甜的榴蓮,苦過之後的甜是沁人心脾的。用開玩笑的話說,前者只能甜甜嘴,而後者卻能一直甜到你的後頸皮,是種醉後甘甜。
寫到這裏,一定會有看官發笑:你一個喜歡吃榴蓮的人,只顧說榴蓮的苦與甜,怎麽不說說那舉世聞名的榴蓮臭呢。我想說的卻是,世上有些個食物,例如榴蓮,例如內髒下水之類,它們的味道獨樹一幟,是以也造成了人們對它們愛憎分明。就好像喜歡榴蓮味道的人,就算全世界都說它是臭的,他們也會誓死捍衛它是香的;而不喜歡榴蓮味道的人,就算那個正在吃榴蓮吃得津津有味的人是你的摯愛親朋,也決計不會感化你回到離他/她五步遠的地方。另外,雖我也愛吃臭豆腐之類,卻也不同意有很多人把榴蓮和臭豆腐的氣味歸爲一類這種說法。想來做這類比的人,應該是既不喜歡吃榴蓮也不喜歡吃臭豆腐的人吧。臭豆腐是在老鹵中發酵而成的,無論是蒸還是炸,人們喜歡的是它的鮮、濃,以及吃時帶來的暖意。而榴蓮則是渾然天成的熱帶水果,甜中帶苦,苦後泛甜,大多數人吃榴蓮時不喜歡果肉本身的溫度過高,要比室溫低點,才更易感受到那種千回百轉的真味呢。
吃榴蓮最好還是到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就連泰國榴蓮,金枕頭之流,那也是略遜一籌的。每年榴蓮的當造季節是6月和12月,這時候必得找一家如“空軍榴蓮攤”一般的小攤檔,挑好榴蓮,直接就到攤檔後面的簡易桌子上去吃。配上椰水,吃完榴蓮之後還要啖幾個山竹,免得一下子上了火。
隔天去吃黑胡椒螃蟹,吃完出來看到馬路對面有家名叫Durian Lingers的小鋪也賣榴蓮,裝修綠油油的很是活潑時髦,D24、D13、XO、金鳳、貓山王、紅蝦,品種一個不少。且他家吃榴蓮的地方竟然是個類似小咖啡店一般的吹著冷氣的房間,牆壁上貼著巨型的榴蓮牆紙,看著甚是喜人,于是當即要了一個紅蝦來試。紅蝦是榴蓮中的重口味,看店家放在冷氣房間裏類似小菜單一樣的說明就可以得知,紅蝦是百分之七十的苦味混合百分之三十的甜,核小肉厚。打開後,則是黃中帶紅的鮮麗色澤,果肉比較幹身收斂。試吃了一下,味道不錯,但價錢卻比外間的榴蓮小攤要貴出許多,果然吹著冷氣吃榴蓮是需付出多點代價的。再想想,不日回到北京,在那裏,就連泰國榴蓮都會變成貴價珍品,不如還是在這裏多飽幾日榴蓮口福吧。
(文/殳俏,文章來源于三聯生活周刊)
附:在新加坡哪裏可以買到真空包裝的榴蓮,帶回國分給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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