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路》
熊蕊
(第19屆《新加坡大專文學獎》散文組首獎)
又回到這個闊別了很久的地方。走在灼熱的陽光下,聽到旁邊的人問:“爲什麽我們那個時候總是來這個這麽遠的站牌坐車呢?”不是反問,是提問的人真的忘了。時間,偷走了角落的記憶。
這一路走來,曲曲折折,跌跌撞撞,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個那麽不一樣的自己。從前只是覺得自己開心就好,如今漸漸發現人生好像並不完全是自己的,身上肩負了好多人的期望。你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有人審視,在等著做出評論。生活不是遊樂場裏的滑滑梯,它更像馬戲團裏的走鋼絲表演。有人爲你的精彩演出起立鼓掌,有人擔心你會摔落受傷。當你真的從高處跌落時,會有一些不懂體諒的觀衆唏噓下台。你想解釋說你真的很努力地練習了很久很久,彩排的時候從沒出過錯,你只是表演的時候太緊張。你大聲地嚎叫著讓觀衆相信你,讓他們再給你一次機會,但是生活告訴你大家從來只在意結果,看不到過程。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人只記得你的輝煌,不允許你跌倒投降;另一種只看到你的失敗,卻忽視你所有的努力和拼搏時所受的傷。同時被夾在這兩種人之間,我好像有點喘不過氣來了。被許多優秀的人圍繞著,好像無時無刻不在被人拿來如商場裏陳列的商品一般和他們做比較。很多時候會突然發現自己猶如身處一個暗黑漩渦,周圍在急速轉動,而自己被困在中心,看到的只有黑暗。有時候走著走著就累了,就不想說話了;有時候說著說著就煩了,覺得好像說得太多了;有時候想著想著就疲了,覺得一切都是一團亂麻;有時候比著比著就怕了,因爲我好像忘了自己應該是什麽樣了;有時候悶著悶著就哭了,那時候曾有多少次在淚水中奢望著自己可以回到從前無憂無慮的日子,但卻清楚地知道時間回不去了。
那個時候啊,那個常常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多遠啊,想起來還像在昨天。我們昨天還一起走過這條小徑啊!但此時周圍的風景怎麽變得如此陌生了呢?疏雲密布的天空下偶有微風,下過雨後的空氣挾帶著新鮮的青草氣息。第一次發現新加坡也有這麽溫柔的天氣。鮮花和綠草肆意生長,朝氣蓬勃地诠釋著它們平凡的生命。我看到了路的盡頭是敞亮的天際,是望一眼就能驅走黑暗的光,是把整個緊閉的胸腔都要洞開的亮,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開闊明朗。
來到站牌坐下,不經意間回頭,竟看到一幢高大陌生的建築。
“那是新修的嗎?”我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吃驚。
原來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嗎? 原來,只是我們沒有察覺時光的匆匆流逝嗎? 那巨大的建築群,記憶中的“昨天”是沒有的啊!想想這一路走了多遠呢?經曆了一些特別的事,遇見了一些沒有期待過的的人。學習,考試,驕傲,失望,灰心,頹靡,重新振作……我以爲我不過是昨天才抵達的呀,我怎麽就走了這麽長這麽曲折的一段路了呢?
那個時候的我每天走在這條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漸漸學會與生活和解。學會平靜地面對所謂的成功,學會坦然地接受既定的失敗。原來,成長真的不只是鏡子裏的少年高了幾寸,骨骼日漸凸顯。它還在不知不覺中消減了當時舍我其誰的年少輕狂,讓那尖銳得傷人傷己的棱角在一次次的經曆中被磨平,讓我學會收斂那份咄咄逼人的銳氣,讓那昂揚倔強的少年學會低頭心平氣和地承認我就是輸了。成長的學費是眼淚。
我快樂嗎?我聽見心裏有個聲音在問,在問我這幾年過得充實,值得嗎。我不知道啊!我還沒有准備好。我曾經設想過無數種回答這個問題的方式,場景,答案,但我以爲那是以後的問題啊!不是還有那麽多個明天嗎?你爲什麽這麽快就來問我了呢?我不知道啊。
我們不是昨天才走過這條小徑嗎?但那個時候我們爲什麽總是來這個這麽遠的站牌坐車呢?我也忘了啊!
回到房間已經是下午3點了,腦子一片空白,身心俱疲。洗完澡之後本來想躺在床上看看書,卻還是沒能抵擋住一陣強烈的睡意,醒來之後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我想我是太累了,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多久沒好好睡過覺了。睡了長長的一覺,好像大腦自動把這段時間經曆的所有不愉快和積郁在心裏的不滿和怨念都清理了一遍。翻身下床,整個人成了一張白紙,走起路來也輕飄飄的。
背上書包來到樓下學習室,看了一會兒報紙,新聞裏全是各種天災人禍的報道,似乎在醞釀著一種世界末日的恐慌。但今天的報道很快就會被明天的新聞所覆蓋,世界急速運轉,這些令人膽寒的文字,大家總是讀過就忘了。突然想起昨天說好了今天要給家裏打電話。拿起手機,電話竟然奇迹般地一次就撥通了。我和媽媽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講到身邊的同學去哪個大學學了什麽專業,講著講著又說回了自己。
“你大學還是會追求你的文學夢吧!”電話那頭傳出媽媽的聲音。
文學夢!這個如此理想主義的詞從她這個務實又落後得連微信都不會用的傳統中國持家女人的嘴裏說出來,還真是讓我覺得莫名的違和,淒涼的諷刺。
“文學?那多虛啊!太不切實際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真實地回蕩在這狹小的房間裏,一字一句都懸浮在新加坡沉悶而燥熱的空氣中。
挂下電話,又回到學習室,已經無心看書的我竟鬼使神差地打開電腦看起了以前挺喜歡的一個作家寫的一篇手記。那只是一篇很普通的隨筆,沒有任何情節,沒有懸念,沒有轉折,沒有首尾呼應。就只是一些很淳樸的文字拼湊在一起,告訴我們留意身邊的美好,再苦再累也要努力前行。大概是好久沒有讀到如此細膩的文字,這樣爛大街的中心思想竟然也能給我帶來一陣莫名的感動。
收拾好書包,准備回房間了。走廊的一邊有一個窗口,窗口的黑欄杆底下長著一株我叫不上名字的小白花。就那麽瘦弱而孤獨的一株,靜靜地躺在那個少有人留意的角落,猶如被主人不經意遺忘在此一般。我也是今晚才注意到,這株不起眼的小花,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也在努力地向外伸展,向上,朝著太陽。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刹那,突然覺得心底似乎有一片很柔軟的地方在開始複蘇……
每天都有無辜的生命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悄悄逝去。我們只是看到報紙上飛機失事的消息,卻永遠不知道這被我們一帶而過的消息牽動了多少顫抖著落淚的心。天災已無可避免,人與人之間還要自己制造殺戮與悲劇。我們永遠不知道哪一句再見會是最後一句,不知道所謂的以後會不會沒有以後,不知道那時給過我們希望與支持的人會不會在哪一個瞬間就消失不見,不知道說過永遠談過信念晃過青春熬過長夜一路共勉歡笑淚水都開成花朵在心田的人,會不會一直陪在我們身邊。所以,我在煩惱什麽呢? 生活本身已經給了自己那麽多煩惱,我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沙粒,遊走在數不完的不確定裏。生命也許不夠溫柔,但能活下來就已是幸運。多年以後,我一定還會記得今天在路上看到的那片開闊敞亮的天際,以及走廊上那一株即使沒人在意卻也努力生長的小白花。它們會凝聚成我回憶裏的一道微光,照亮了我一路跌跌撞撞卻還是有小確幸的平凡偉大的生命。
突然覺得很想寫點什麽,于是拿出了遺忘了許久的筆記本,開始記下這些零散的思緒。文學也許並不是一個夢,而是一種態度,一種心情。今天晚上夜色很好,天氣微涼。在不遠的地方正在沸騰著周傑倫的演唱會,我能想象現場的熱烈與瘋狂。室友正在奮筆疾書地做著數學題,一如往常。
而此時的我,正坐在書桌前,寫下這些文字,爲自己擁擠而鬧騰了太久的心,騰出一塊地方。那裏月色正好,甯靜安詳。
在新加坡,有一片文學的淨土,那就是一年一度的大專文學獎比賽!
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學會、南洋理工大學中文學會主辦第二十屆新加坡大專文學獎(Singapore Tertiary Literature Awards)活動正在開放征稿。大專文學獎由新加坡福建會館贊助,《聯合早報》協辦,旨在促進本地華文文學創作和發掘華文創作人才,最高單項獎獎金高達$900,跨組別獎項兼獲兼得。
參賽資格:
就讀于新加坡大專學府(包括大學,理工學院及初級學院等)的全職或兼職學生(不分國籍,交換學生除外)。“新”秀組的參賽者必須是新加坡公民(不包括永久居民)。
征稿日期:
2018年2月15日至5月15日
投稿方法:
將直接電郵稿件至[email protected]
投稿須知:
1.稿件以郵件附件的形式發送,每封投稿郵件可附上多篇稿件,每篇稿件請單獨放在一個文件內
2.稿件內請勿包含任何個人信息,所有個人信息請以郵件形式發送(和護照上一致的中英文姓名,學校,身份證/ FIN,聯系電話,電郵地址,參賽組別及稿件標題)。
參賽作品要求細則:
a)參賽者可以自擬題目。作品必須是未曾公開發表的原創作品。如有發現抄襲其它作品,將取消本屆比賽參賽資格。文章內容不可涉及政治,種族以及宗教等敏感話題。
b)中同一參賽者最多可以參加兩個組別,在各組別的參賽作品數量最多不可超過10篇,但同一作品只可以選擇一個組別投稿。每組授予同一個人最多一個獎項同一。組內如果有兩篇作品入選,以最高獎項爲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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