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最後一天,一個人在濱海灣等待據說是新加坡史上最盛大的跨年煙火。獨自混迹在熙攘人群中,清淨地熱鬧著,是自己喜歡的心境。
地鐵上,那個坐在我面前的女孩子精心地化了妝,眉毛、眼線、口紅、指甲,加一條精致的小項鏈,然後幸福地依偎在身旁男生的肩膀上。
走在街道上,前面的兩個女孩子都穿著一襲白連衣裙,頭上戴著塑料做的會發光的小皇冠,走起路來一閃一閃,像是剛從舞會裏走出來的皇後。
和家人一起出遊的印度媽媽,複雜地包裹在紅色的紗麗裏,披肩好看地垂在身後,發髻上紮著一束茉莉花,一米外也能聞到芬芳花香。
那個右手牽著男朋友的手的女孩,左手牽著一串五顔六色的氫氣球,氣球漂浮在黑色的人群上空,畫面有種脆弱的美麗。
在燈影綽綽的新加坡河畔走著,鴨子船開過去了。人們在酒吧裏搖晃著高腳杯,聳立的高樓上燈光變幻。“嘭”地一聲,第一簇煙花綻放在濱海灣上空,同時點亮了幾十萬人的眼眸。
小的時候,我們玩橡皮筋、布娃娃,汽車模型。長大了仍不滿足,于是幹脆造出了煙花這樣的玩具,唰地一下放到幾十米的高空裏,絢麗地炸開,就算炸完後除了灰燼什麽也不剩,也要努力地給它加上不同的顔色,爭取炸出不同的造型。
真是毫無實際用途,卻又可愛至極的發明。
在這個地球上,獅子只知道要追逐獵物,蜜蜂只會去采花,小鳥每天飛來飛去地捉蟲子,小松鼠竄來竄去地找果子吃。可是只有人類,會給自己創造出一大堆與生存無關的玩具,然後自娛自樂地度過這一生。並且在每新的一年裏,互相充滿希望地對彼此說新年快樂,卻很少爲又失去了一年而悲傷。
仔細想想就忍不住覺得,人類真是一種蠢萌又有趣的存在。
煙花熄盡了,人群如退潮般散場。當我走進地鐵時,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這是個喝醉了酒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兜帽衫,一條黑色的帆布褲,一雙泛舊了的紅色的球鞋。他坐在座位上,蜷著腰低頭睡著了,右腳筆直地伸著,左腳微微彎曲,一只手垂在腿上,另一只手無力地搭在鄰座的空位上。他的身影看起來是這樣孤獨而悲傷,在歡樂的人群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一個卷發的中年胖阿姨警惕而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嘟囔道:“又是一個酒鬼。”然後站到了遠處。人們好奇地打量著他,而他卻渾然不知。地鐵沉悶地哼哼著開動了,他被慣性帶得一個晃動,眼看就要向一側倒下去,但他在空中便略微驚醒了一些,及時地坐好,又繼續睡了。
廖一梅在《像我這樣笨拙地生活》中曾提到過這樣一句話:“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今晚我忽然想起這句話來。眼前是剛剛從一場盛大的狂歡中走出來的人們,以及這個喝醉了酒的黑衣男子。我看著他們,仿佛同時看著夢境與現實。
拾穗。
微信:時光裏的拾穗者(the_memory_catcher)
博客:blog.sina.com.cn/thememorycat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