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各位來到今天的講座,我是最後一位講者,你們吃完東西之後都沒有走,所以我非常感謝你們。
我來自香港,在新加坡已經幾個月了,我是來南洋理工大學做駐校作家的。我來到新加坡的時候,很多人對我說新加坡和香港有很多類似的地方,我覺得還是非常不一樣的。在新加坡我感受到人們臉上的表情是平靜的、安穩的,雖然走在街上的有不同的種族。跟我在香港感受到的能量是一種反差,香港人的臉上就好像是火山快要爆發了,人和人之間可能沒有常常在吵架,但你可以看出他們是處于一種很緊繃的狀態。
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當然是關于寫作的這件事情,但我也會講一些我作爲一個作家在香港,這個我從15歲開始寫作到現在的地方的經曆。不過我這個人並沒有那麽重要,我只是通過自己的經曆跟大家分享:香港這個很小的地方,讀者的人口很小,它怎麽可以適合寫作?從它的人口密度、曆史背景來說,爲什麽它會適合寫小說?還有從我的眼中看到的香港的文學創作的情況是怎樣的?在裏面寫作的作家,他是處于怎樣的一個生存環境中。
我覺得每一個城市和國家都有它不同的、獨特的特點,我在美國、北京、新加坡都住過很短的一段時間。香港每天有很多的事情在發生,整個社會處于一種不安穩的狀態。很多年輕人都在講要移民,都是很想要離開的狀態。不過我覺得無論你走到哪一個地方,都會有不同的問題,因爲接受一個城市或者國家的發展,他的所遇到的問題,就好像要學習自己生命裏所有的課題一樣。
我住的地方是全球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房價也是全球最高的,擁有自己的空間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我在香港的時候,從一個地鐵站走出來,發現地鐵站的站口全部都是人。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生活,你必須要很明白你自己究竟要去哪裏,因爲你一旦放空的話,你會跟隨著人流走,去了你不想要去的地方。比如說地鐵裏大家都是往左拐的,你要往右拐,就要花很多力氣去推開很多的人,同時還會被很多人碰到。所以我在街上走的時候我要非常清楚我要到什麽地方去,有時候就要堅持一些你所想要做的事情。
還有就是在一個很快速的地方,你就會下意識的想要避開你身旁的每一個人,就好像你在繁忙時間的地鐵車廂裏面,你不但要管好你站立的姿勢,不要占據太多的位置,也要管好你的目光,不要亂看,如果你不小心把目光放到對面的人身上,他會誤會你在偷看她,那就不太好了。這就是在一個很快速的地方,你的生存策略。
所以在這樣的一個地方中,人跟人之間的距離,是很近,同時也是極遠的。地方好像是很小,同時你覺得也是很大的,因爲就算你走在一條最擁擠的街道,你也有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的感覺。
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生活,你需要的是逃脫的勇氣,因爲生活有時候只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就是你跟所有的人都一樣,爲了付昂貴的房租、付房子的貸款,每天都要上班、加班、下班,很忙碌的工作。下班之後,去一模一樣的商場。偶爾去兩所咖啡店,喝一杯相同的咖啡,連說出來的話都是差不多的。慢慢的,你對生活的想象、想法,也開始大同小異。慢慢的,連大家的面貌,也類似了起來。
另外一個選擇就是對自己盡量誠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過,對自己誠實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因爲一旦你做真正的自己,你就要承受沒有同類的孤獨。而且,自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真正的自由並不是那麽快樂的一件事情,它需要負起無窮無盡的責任。在很多情況下,自由不是被別人剝脫的,而是自己放棄的。
如果你要保留自由,這是一件很累的事,因爲它不是生而有之的,它是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斷努力去爭取,然後去繼續保有、留給下一代的結果。
我小時候住在一個很擁擠的房子裏,我家裏有四個人,就睡在同一張雙層床上,我沒有自己的房間,沒有自己的書桌,甚至沒有自己的抽屜。所以我小學三年級就開始閱讀,因爲閱讀是唯一一個讓我可以擁有自己的空間的方法,一種精神上的空間。我最初讀的是流行的讀物,比如說倪匡、瓊瑤、亦舒,我得到的是一種閱讀的樂趣。不過我沒有想要寫作,我讀的那種小說沒有給我要寫作的沖動。
我念中學的時候,我接觸到一些外國的翻譯文學。文字經過翻譯以後,它有一種好像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感覺,超越了我所熟悉的世界。我讀到三島由紀夫的短篇小說,他描寫的那個人物,他寫他眼前的風景,跟內心的連接,讓當時的我感到了以前的閱讀經驗裏面沒有的東西。好像是很遙遠的聲音,但跟我很貼近、親近,他的文字是鋒利的,就是我藏在心裏面想要表達出來的聲音。
在各種文類之中,虛構的小說是跟我最貼近的。
我剛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是我念中學三年級的時候,那年我15歲。那是90年代,就是九七年回歸之前,那個時候的香港文學圈,雖然也是比較注重經濟的發展,不過仍然有一些日報的副刊,有文學的版面。很少數的流行雜志,在報道時裝和潮流生活的同時,它都有一點點的版面刊登小說、評論,嚴肅一點的文章都有。雖然當時我是寫作的新人,也得到了一些稿約。
不過在回歸之後,這些可以刊登比較多評論作品的報刊,都已經越來越少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作爲一個寫作的新人,能夠在當時得到一些發表的機會,還有一些編輯的鼓勵,其實是和那個時代有關的。在我的三十多年的生命裏面,我覺得90年代的香港是文化最多元、百花齊放、衆聲喧嘩的年代。所以我可以在那時寫作。
在我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出版了第一本小說集《輸水管森林》,出版這個書之後我遇到了寫作上的第一個瓶頸。那本書是在一家獨立出版社出版的,因爲當時我年紀太小,不知道出書是個怎樣的過程。一本書還沒有出版之前,寫的都是內在的,作者面對的是自己。當你把書出版了之後,它就成爲了商品。它要面對的是其他的人,外界的很多衡量的,它是一個商品的變化。
當時給我出版的人,他覺得這本書應該賣不出去,他印了一千本,給了三百本發行,自己留了一點,就把其他的五百本送到我家。當時我覺得他的考慮也是合理的,因爲在香港,一個沒有名氣的新人,你寫文學創作型小說,銷量就是不太樂觀的。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家裏就有五百本書,很多,我家又很小,所以我就很煩惱。幾年之後我就把這些書都全丟了,丟去垃圾房。
這件事情就讓我問自己,出版是不是一件浪費紙張、破壞環境的事情,當時的我非常的困惑。
我覺得寫作裏面有幾個階段,會讓人感到懷疑、很容易放棄的:第一個,就是畢業。第二個,畢業後找工作。第三個,結婚。第四個,生孩子。這幾個關頭你都會問自己要不要繼續下去。所以當我第一本小說集出版後,我就寫的很少,因爲我的瓶頸沒有過的去。
接著我就畢業了,我在明報當編輯。當編輯的生活是很忙的,一星期要工作6天,很早出門後,很晚才下班。即使在下班之後,我的腦袋都不能不想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我都沒有再寫小說。那段時間我基本上是沒時間去思考的,時間過得好快,我記得我的辦公室就是一個封閉的空間,它有窗,但是有個百葉窗擋著,所以我不能看到外面的天氣是怎樣的。每天過得都是一樣的,有很多的電視機,因爲要看新聞是怎樣發展,然後做及時的報道。
我過了差不多兩年這樣的日子,直到2003年SARS來襲的時候。在社會上對病毒很緊張氣氛中,我很麻木,好像沒有感覺。我的感覺好像在我麻木的工作中,慢慢的消失了,我變得不再那麽敏感。而我當時處理的版面,全部都是關于這個病毒的。那些新聞每天都在播:今天死了多少人,今天病了多少人。我當時覺得好奇怪,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做什麽。我對我在做的工作沒有感覺,我的肉體在報館,我的靈魂卻不知道在什麽地方。
然後我就問我自己,如果今天就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那我還想不想上班?不上班我想要做什麽?所以大概幾個月之後,我就辭職了。辭職之後我就想慢慢寫下一本小說。
我沒有工作的時候,我出了第二本小說集。這本小說集在香港沒有什麽反應,我也可以預見,但我沒有再困在那個瓶頸裏面。後來,出了第二本小說集之後,我再繼續寫其他的短篇的小說,參加了台灣的寫作比賽,得了新人獎,得了獎後就在台灣出書,一直寫到現在。
我覺得一般人所說的中年危機,我在21歲時就經曆過了。就是出了第一本書後找工作,工作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那段階段,所以我的人生中的第一個中年危機是在21歲。
我覺得中年危機的感覺就是你覺得沒有出路。爲什麽沒有出路?因爲你的內在和你的外表是不一致的,你表面上所做的事情,跟你心裏真正所想的是分裂的,你沒有勇氣把真正的自己實踐出來,就會有一個分裂的危機。
剛辭去全職的工作的時候,我沒有告訴我的家人,白天的時候我還是在同一個時間去上班,我假裝我在上班,其實我是到我另一個朋友的家裏。她上班的時候,就把房子借給我,我就在她家寫作。到了晚上,我覺得到了我可以下班的時候,就回家。我還是一樣給家裏人家用,所以我的家沒有懷疑我。我爲什麽要這樣做,因爲我的心裏面沒有真正的接受我這樣的決定。
在一個城市裏面,你認識一個人,你首先是問他的名字,然後就問你是做什麽的。職業身份,永遠比一個人是怎樣的人重要。沒有人去想我要去做怎樣的人,每個人都在想我要建立一種怎樣的身份,我要做一件怎樣的工作,然後就想別人是怎樣去看我的。
所以那時候我沒有辦法接受我其實已經沒有全職的工作了,而且在香港寫作也不是一個很高尚的行業。因爲我們沒有一個很大的文學的傳統,如果我告訴別人我是作家,人家就會嘲笑的問:作家到底是什麽?你寫什麽?所以當時我沒有勇氣去接受自己。
直到有一天,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比較誠實的做自己了,我就跟不同的人說我是寫作的。他們會問我一些問題:你是寫作嗎?那你寫什麽?是愛情小說、武俠小說、偵探小說還是什麽小說?剛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後來我不耐煩了,我就告訴他們我是寫那種沒有人看的文學小說的,他們就不會再問下去了,所以我覺得這個答案是挺好的。
我覺得一個人他怎樣跟他自己相處,怎樣對待他最想做的事情,都有不同方式。有的人會把真正想做的事情留在腦袋裏面,覺得去幻想就好了,然後他自己過得是另一種生活;有的人會偷偷的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白天有一份工作,下班了以後才做自己最愛的工作;也有的人他用全部的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其實在香港全職寫作的人,並不多,可能只有幾個。因爲寫作能帶來的收入並不能維持生活。有更多的認真寫作的人,他們是在大學裏面教書、做研究,或者是做一些跟寫作文學完全無關的東西,去掩飾自己真正的生活,去保護寫作這個任務。我覺得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方式,跟自己最喜歡的寫作、或者是其他的事情去相處。
其實每一種人,你用哪一種方式去保有你的理想,都是沒有高低好壞的,因爲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方法,只要他能平衡就好。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你怎樣去寫作,或者怎樣去塑建你的理想,而是你怎樣平衡你自己。
在香港除了大家比較熟識的劉以鬯、西西、黃碧雲跟董啓章之外,一直都有人以不同的方式默默地在耕耘,包括曾經得到台灣文學新人獎的李維怡,謝曉紅,張婉雯。
李維怡是一個社會運動者,她常常都自稱自己不是作家,說她只是個文字耕作者。因爲她在搞社會運動的過程中,她看到很多不公益的事情,她要用寫作來處理這複雜的感受。她覺得作家這個稱呼太高尚、太優雅了,她不要站在作家的群裏,她要和跟她一起抗爭的人們站在一起。
張婉雯是在大學裏面教書的,她也做一些保護流浪動物的運動。她下班以後就一邊保護流浪的動物,一邊照顧孩子,一邊寫小說。她的每個短篇、中篇都是每個晚上一千字一千字,這樣寫出來的。
還有曾經參加過美國愛荷華國際寫作計劃的謝曉紅、李智良和鄧小桦。
謝曉紅在大學裏面教書,曾經出版過小說集《好黑》,她還出過一本英文的小說,叫Snow And Shadow。她也是在生活和工作之間寫小說。鄧小桦主要是寫詩的,寫散文也寫評論,他也是香港文學生活館的理事,除了創作之外,他曾經跟謝曉紅一起創辦過香港的文學雜志《字花》。李智良他沒有全職的工作,他一邊在不同的大學裏面教書,一邊寫作。
其實比我們更年輕的一代,他們發表的機會更少,出版的機會更少。可是他們依然在寫,並不是爲了任何原因。沒有原因,他們也沒有讀者,只是因爲他們喜歡寫而已。
在文學創作方面,香港跟大陸比較,香港沒有那麽龐大的讀者群,也沒有像作家協會這樣可以保障作家生活的制度。香港跟台灣相比,沒有時代的成全,也沒有各種各樣可以鼓勵創作的文學獎,也沒有文學的出版。不過很重要的,我們有不被關注的自由,也有不爲什麽的純粹。我覺得純粹在寫作裏面是很重要的,因爲在把作品面向讀者之前,寫作就是一個面對自己的過程。
除了我剛才所講的那一些土地的曆史、政治、經濟的的因素,我覺得給我創作一個很重要很大的養分的,就是語言。
香港是兩文三語,兩文就是英文、中文,三語就是英語、國語跟廣東話。我覺得語言不是文法,也不是句子,更不是句法,不同的語言就是一個不同的世界,它代表了不同的價值觀、文化。一個人在一個地方生活的時候,他經曆的情感的經驗和習慣。
所以如果你日常生活中,經常講的語言,不只是一種。除了你的母語之外,你還需要講另外的語言的話,這一類人,他是同時在不同的世界間徘徊的人,他的世界是複雜的。跟只有一種母語、其他語言都不需要講的人是有點不一樣的。
我在香港生活的時候,我經常講的只有廣東話,這是我經常交流的語言。這種廣東話和英語、國語相比是最底下的,因爲廣東話不能寫出來,寫出來就是中文的書面語。
因爲我們講的是廣東話,所以我們寫出來的中文跟大陸作家的中文、馬來西亞作家的中文、台灣作家的中文,就有點不一樣。我覺得香港作家的中文,受到廣東話的語法、英語的語法的影響,在廣東話的思維模式情感觀念的影響下,香港的中文是比較冷的,那種冷不是真正的冷,是情感和語言表達上的冷。
舉一個例子,在廣東話裏面,是很少說“愛”的,因爲“愛”是一個很沉重的詞語。比如說在大陸作家或者是台灣作家的文中會寫:我愛一只貓,我愛一朵花。而我們是說“中意”,“中意”是介乎愛和喜歡之間的,比“喜歡”濃一定,比“愛”淡一點,“中意”是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個詞語。你可以說我中意一個人,就是我愛他,也可以說我中意一個人,只是我喜歡他,有點暧昧的狀況。所以我覺得有一些廣東話的詞語,它是包含的感情,更廣大一點。
還有廣東話有九個音節,它沒有國語那種抑揚頓挫,它沒有那麽高的音,它是比較低語的,好像是在對自己講話。它沒有很多的尾音,譬如說它沒有:啊、、呐。我們沒有那麽多的尾音,它好像是很直的、有刺的、比較深的一種語言。
我常常覺得因爲在這個語言的環境中,我才能寫作,因爲我講的語言-廣東話,我不能直接把它寫下來,而我寫的中文,又不能直接的用大陸的或者是台灣的中文,因爲寫出來的時候到底不是我的感情。
我舉一個例子。我思考的語言,大部分的時候是用廣東話,不過有時候是用中文的書面語,很小的時候是用英文的。我思考的時候,那個語言是混雜的,所以在用筆寫出來的時候,我就會經過一個迂回的翻譯的過程。
在翻譯的過程中,我要去想怎樣才是接近我的世界。比如說我寫我去搭車,如果我用廣東話講,我會講我搭巴士、搭小巴。在書面語裏,我知道“巴士”和“小巴”不是那麽經常看到的一種講法,如果寫書面語的時候應該寫搭公車,可是公車不是廣東話,也不是我在生活上遇到的一種東西。那我是不是在寫書面語的時候,很容易會把別人的生活、不是屬于我的生活移植到我的書面語的世界裏面?
所以每一次下筆的時候、我在創作一個新的語言的時候,我就會想我不能把別人的那個世界直接移植到我寫作的世界。如果我寫“我愛我的國家”,我心裏面都會冷笑,都會嘲笑我自己,因爲那根本不是我的感情,那屬于我的感情是什麽?可能從來都沒有人書寫過,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的意思是說,當你的語言是弱勢的,它不是主流,你就會反省語言的存在,並不是那麽理所當然的,他不一定是那個字,也不一定是這個字,它可能是字與字之間,還沒有人講過的一種講法。
所以我每次下筆的時候,如果我要寫出貼近我自己的語言、我內心世界的語言,我都是經過一些創作的。舉個例子,“愛”跟“喜歡”、“中意”,好像是沒有什麽差別,不過你細心去想,之間的差別是很大的,如果我把我的“喜歡”寫成“愛”,那就不是那個事情,所有的東西都會變。
所以我的寫作給我的就是它讓我更誠實的問我自己: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我跟外在世界的關系是怎樣的?我跟城市的關系是怎樣的?我跟人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
這也是我覺得我活在香港這個文學文化語言相對弱勢的城市當中,它可以豐富我的寫作世界的很重要的部分,因爲只有我們的語言是弱勢的,寫作的時候沒有那麽強大的依賴跟瓶頸,你才會去反省。我們在寫作的時候,也因爲母語的弱勢,你才會發現邊緣的事物其實都有它的價值。
因爲在文學的世界裏,強跟弱,主流跟邊緣,不是一種對立的關系,它是平等的,所有的東西都是平等的,就看你去怎樣去看待。因爲藝術創作,其實是違反整個世界量化的標准的。它不是比較也不是競爭,因爲在裏面所有的東西、所有的人都有無可取代的獨特的存在的價值。
我的分享就到這裏,謝謝。
(小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