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眼按:在2015年,回首九年前這篇文章,關于新加坡開設賭場的來龍去脈,讀者諸君或者有一些更新的看法。
爲何新加坡放棄“科技島”選擇開堵場
新加坡《海峽時報》的香港辦事處在春節前,忽然來了一名應征者,她是一名在香港大學修讀學士學位的學生,還有半年才畢業。這名應征者是偶然閱讀《海峽時報》時發現招聘廣告的,在其它媒體包括香港的報章上完全找不到這個廣告,而她本來只想“碰碰運氣”,結果就得到了一次面試機會。她很奇怪爲何新加坡機構在香港要這麽低調招聘員工。
原來新加坡很重視人才,每年花費大量資源在海外搶奪精英,90年代曾在香港成功吸引數以萬計專才移民新加坡,但這些港人沒多久就跑回香港,而且,再也不願意回到新加坡。後來,新加坡政府將“搶奪人才”的重點轉移至中國,爲免引起官方不滿,有關工作須非常低調進行。直至數年前得到“綠燈”,才將原設于香港的“搶奪人才”機構“Contact Singapore”(聯系新加坡)分支,搬至上海。
雖然新加坡現在對香港人才的需求沒有過去那麽大,但由于這個小島國確是人才資源缺乏,所以,各私人或政府關聯企業,仍是千方百計用自己的辦法去“搶人”。當然 ,他們還是不想太高調,以免“打草驚蛇”,香港始終是新加坡在區內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
人才資源缺乏成爲制約新加坡經濟發展的重大障礙之一,尤其是新加坡的未來該如何走,成爲人民行動黨領導層近年最急需解決的問題。這個執政新加坡30多年、一直受到新加坡人民支持的政黨,最後選擇了放棄“科技島”(intelligent island)計劃,而選擇開賭。
新加坡的經濟路線圖
新加坡作爲80年代的“亞洲四小龍”之一,一個平均面積比香港還少,人口只有香港一半多一點的小島國,2005年人均收入達3萬美元,其高科技工業基礎更遠超香港,新加坡人的成功之路,到底是怎樣走過來的呢?
1967年,當新加坡被大馬驅逐出新馬聯邦時,當時起已開始領導人民行動黨的李光耀就決定,要使新加坡脫離昔日作爲大英帝國海峽殖民地中的原材料轉口港角色。直至1967 年爲止,新加坡的經濟仍依賴轉口來自馬來西亞的蔗糖、橡膠,和留駐新加坡的英國海軍基地的消費。不過,在新、馬分家以後,新加坡不能再以同樣的身份,依賴來自現在是另一個主權國的馬來西亞的轉口貿易。
當時的李光耀爲此制定政策,要新加坡找到新的經濟發展中心,他看中的是制造業和高科技業。由60年代的裕廊工業區開始,新加坡就一直是東南亞國家積極引入外國(大部分是美國)高科技制造業投資的模範。在某些時期,美國廠商如計算機硬盤商Seagate 或個人計算機商康柏(Compaq,現已爲惠普(HP)所合並)所聘請的新加坡雇員。可以占全新加坡就業人口近一成。
爲了實現目標,新加坡政府扮演主導角色,設計出完整的架構,並頒布一連串獎助措施,積極吸引跨國企業投資。其中,Seagate就是在這些獎勵下于1982年到新加坡設廠生産。其它的跨國企業,像Conner等也隨後跟進。
到了1992年,新加坡經過嚴謹研究後,正式展開一項遠大的IT2000計劃,要將新加坡轉化成“科技島”。IT2000計劃的五項主要目標是:一、成爲一個全球網絡交換中心 (hub);二、增進生活品質;三、推動經濟引擎;四、連接地方與國際社區;五、強化個人潛能。在這計劃之下是進行國家信息基礎建設,讓一般大衆能在任何時候和地點取得在線信息。爲了落實這些構想,新加坡成立“國家計算機局”,與産業界進行網絡計劃,及協助本地公司增加競爭力和生産力。
1997年6月,新加坡眼見多媒體網絡已成爲未來趨勢,于是提出“新加坡綜合網”計劃,利用高能量和寬頻道,將工作處所、家庭和學校聯機,形成錯綜交織的網絡。
除國家計算機局外,新加坡還用立法的方式設立經濟發展局和國家科學與技術局,負責推動科技政策。這些單位是由國會立法所産生的自主性政府機構,負有特定的功能。他們的自主性,讓他們在執行功能時更具有彈性,避免公家單位的繁瑣規定。
新加坡在過去30年的另一“成功秘訣”,是走了一條“新加坡有限公司”(Singapore Inc.)的路線,或稱“國家資本主義”道路。
近年廣受中國人熟悉的淡馬錫控股公司(Temasek Holdings),是新加坡財政部全資擁有的官方投資旗艦。淡馬錫屬下的企業,竟然可以占新加坡股市市值近半。通過對新加坡差不多所有重要領域如電訊,航空甚至銀行業中最重要企業的掌控,新加坡政府對經濟政策握有絕對的主導權。
另外,直屬總理的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Government of Singapore Investment Corp. 簡稱GIC),更直接代表新加坡官方的經濟路線,和以商業方式管理國家的決心。
通過淡馬錫和GIC,新加坡政府可以隨心所欲地調節新加坡的經濟路線。由70年代的強調制造業,到80及90年代的“科技島”政策,每次新加坡當局都可以在無反對聲音下迅速反應。
壓力之下終結賭場爭議
但金融風暴在1997年突然侵襲,其後,中國制造業也迅速崛起和成熟,開始搶走新加坡最引以爲傲的科技制造業,當Seagate決定把其硬盤制造基地由新加坡轉移到中國華南時,整個新加坡社會都非常震撼,也使新加坡首次面對經濟施政難題。
最初,新加坡對“中國問題”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但經過幾年的認真研究,已開始適應了。去年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完成中國之行之後,就向國民作了三個結論。
他說,中國在改革、重組國有企業及經濟轉型方面,均已取得了不錯的進展,其中,他去過的沈陽和大連,汙染問題解決了。大連很像新加坡,公共設施以新加坡爲榜樣。中國走得很快,新加坡不能留在後頭。
另外,新加坡在中國的信譽高、品牌好。每個地方都希望新加坡到當地投資,教他們一些“秘訣”。而中國國家領導人建議在沈陽或大連興建類似蘇州的工業園,而新加坡會加以考慮,但必須從商業角度考量,而且不要賠錢。而最重的是,新加坡人在中國已經學會一套學問。過去,不少新加坡人在中國經商頭破血流,以爲會說華語就是一家人,其實是“非常遙遠的親戚”。所以,很多人先在中國交“學費”。現在,新加坡在中國的公司都相當成功,已經懂得“賺吃”。
新加坡已接受中國大陸制造業興起,正逐漸搶走新加坡高科技工業的現實,于是,他需要再次爲本身的經濟定位尋找出路。在2000年科網潮後,新加坡政府曾大力提倡生物科技工業,但由于所需投資甚巨,又難以在短期內見效,當局于是在旅遊業方面再動腦筋。
2005年4月18日,李顯龍正式在國會宣布,決定開放附設賭場的綜合休閑中心,並將發出兩張賭場牌照,市中心的濱海灣和聖淘沙島兩個大型綜合休閑度假中心內可以設立賭場,預計將在2009年開業。李顯龍的宣布,結束了新加坡多年來的賭場爭議。而他及全體內閣,也爲開賭押下了政治生命。
開賭計劃在新加坡曾遭遇強大反對聲浪,內閣中一些高層,包括資政李光耀、副總理陳慶炎、內長黃根成、回教事務部長雅國等,一度都不贊成開賭。然而,李光耀最終也承認自己的認識有盲點,時代的變化讓他認知到,當年拒絕世界一級方程式在新加坡建賽車場的決定是錯誤的,他過去一直忽略流行文化可能帶來的龐大經濟效益。
在決定開賭之前,所有經濟數據都對新加坡不利,2005年第一季經濟增長,與2004年同期相比,只有2.4%增長,與2004第四季度相比,更出現5.8%負增長。主要原因是新加坡近年經濟重心轉到生物醫藥制造,但這一領域上季度出現大規模的萎縮。另外,新加坡也出現結構性失業。
新加坡政府也認識到,就算生物醫藥制造業非常好景,也只是帶來一定的經濟效益,卻無助因制造業跨國工廠外移等因素而失業的藍領階層。何況這個行業的發展需要大量人才,新加坡無法在本土迅速補充。
許多失業工人開始轉行做職業司機和小販,但即使是這兩個服務性的行業,也面對競爭局面,一是投入者衆,二是作爲經濟重要一環的新加坡旅遊業,正出現“走入死巷”的危機。
李顯龍就引述一些港台旅遊作家對獅城的笑談,指新加坡是“水清無魚”,沒東西玩。 這其實也是新加坡長期以來受旅遊業者诟病之處。一座“模範”的城市,整齊規律,卻沒有吸引遊客的精采與刺激,而且缺乏名山大川、古迹文物。
至于開賭,除在賭業方面得到巨大收益外,旅遊業也將大受裨益。新加坡政府已撥出12億美元的基金用以發展旅遊業,旅遊局也已制定一套長期計劃,希望到2015年時,新加坡的遊客人數增加兩倍至1700萬人次,來自旅遊業的收入也可以取得三倍增長至 183億美元,同時制造10萬個就業機會。
根據當局統計,目前到新加坡的遊客,七成逗留不超過兩天,一成逗留超過七天。當局希望未來10年旅遊業占國內生産總值的比重可以提高到15%,要達到這個目標,就必須讓遊客逗留超過七天,賭場在這方面將有很大貢獻。
賭業前景的現實誘惑
雖然新加坡社會對是否開設賭場出現不同聲音,但一般人民似乎習慣了政府安排一切的生活方式,相信政府對此事會有妥善安排。
一名上市公司的負責人就認爲,只要政府規劃妥當,負面影響將會減到最低點;而一名的士司機則表示,政府開設賭場的目的只是想賺取更多外彙,新加坡人不會因爲開賭而破産或家庭破裂。
在宣布開設賭場後,新加坡立即接獲來自澳門、澳大利亞、馬來西亞及美國著名賭場管理公司的19份獻議計劃書。經初步研究後,新加坡政府傾向建造加勒比海度假勝地巴哈馬天堂島式的綜合性國際度假村,集賭場、酒店、購物中心、會議廳及其它消閑設施于一處,並估計賭場收入僅占休閑中心營收的三至四成。
經過多輪篩選,新加坡賭牌目前只剩下四個財團競投,包括雲頂國際集團與麗星郵輪、哈拉斯娛樂公司與新加坡吉寶置業、拉斯維加斯金沙集團、及美高梅夢幻與新加坡嘉德置地,他們最遲要在今年3月29日向新加坡旅遊局呈交濱海灣牌照發展方案,5月公布中標者。 新加坡開設賭場的目的很清楚,是希望把獅城打造成獨特的旅遊點,吸引海外數百萬名出手闊綽的遊客到來,同時把每年新加坡人到國外賭博而流失的龐大外彙留在國內。
根據美國咨詢公司創意集團進行的調查,新加坡政府在2002至2003年從博彩、賭馬及賭球活動所征收的稅款高達9億美元。此外,新加坡人在鄰國大馬雲頂賭場的一年花費約1. 8億美元,在靠近新加坡的印度尼西亞巴淡島賭場一年也花去了1.4億美元,以及在柔佛海峽巡遊的郵輪賭場裏,花走了4億美元。較富裕的新加坡人則選擇到澳大利亞、澳門及美國豪賭。
盡管知道人民前往海外賭博,新加坡長期執政的人民行動黨政府向來是拒絕跟隨其它亞洲國家的步伐,涉足高利潤的賭場。甚至在2003年11月,時任副總理的李顯龍仍然拒絕開設賭場的建議,被外界視爲行事保守的新加坡領導人。但其思維近年出現非常大的轉變,他們認識到,若新加坡對一些課題的看法仍然一成不變,它在區域內的經濟領先地位將被其它國家取代。
其實,新加坡政府是非常清楚開設賭場利弊的。李顯龍在國會回答議員的質詢時就表明 :“開設賭場是個政策考量,政府在決定是否增多一個賭博途徑時,要衡量其所帶來的經濟效益是否能超越社會可能要付出的代價。”新加坡打破禁忌開設賭場,除印證“形勢比人強”外,也顯示了“實用主義至上”的治國理念。
中國的崛起,令東南亞各國不得不重新評估其對全球投資者的吸引力,新加坡也不例外。過去有人批評新加坡政府對經濟過分幹預,扼殺了營商空間。現在,新加坡可真是處于十字路口了,對于前路得小心選擇,步步爲營。以李顯龍爲首的管治班子能否帶領新加坡開創新局面,未來幾年將是關鍵。
文/姚瑞琛(香港)
關鍵詞:新加坡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