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南方的一個鄉村裡,有一位青年小劉舉行婚禮,新娘子是位綽號「猴小姐」的女人。本來大家以為「猴小姐」必定長得遍身多毛,形如猴子非常醜陋。
可是當一對新人拜堂之後,雙雙出廳來接見親友時,大家眼前一亮,不約而同地從心裡喊出一句︰「好一位仙女般的新娘!」但是,大家對於「猴小姐」的稱謂充滿好奇心,情不自禁地想探索追問她的身世。
原來「猴小姐」的母親,在少女時期是出名的美人兒,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不計其數。鄰鄉的人士,慕名而來一睹芳顏的、求婚的都有。甚至鄰國馬來西亞的一位富家青年,跨國前來求婚。而女人不想遠離父母,遠嫁異國為理由拒絕他。
不久,女人與同村青梅竹馬的青年結婚了。男的俊秀多才,女的麗質天生,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新人,羨煞了周圍的青年男女。
過了不久,新娘子懷孕了,做丈夫的對她關懷無微不至,呵護有加,家公家婆都喜上眉梢,諸般愛護,備齊了她平時最愛吃的食品。但是,她卻一反常態、什麼美味食物都提不起食慾。
丈夫千方百計想方設法來提起愛妻的食慾。有一天,丈夫從市鎮上買來一腿鳥猿猴肉,配了淮山、枸杞、當歸、黨參等中藥材,用文火清燉,這頓飯使她食慾大開,吃了很多,丈夫大為高興。從此,每逢家人上市集,都會買回一腿或一塊猴肉,讓她開胃口。
有一天,她的丈夫上市場,遇到一個獵人用繩子縛著一隻鳥猴在叫賣,他見了大喜,買了牽回家,先飼養了一段日子,見猴子肥壯了,用利刀要把它殺了給老婆吃。這時候她已懷孕7個月了,大著肚子坐在椅子看丈夫殺猴。可憐的猴子,看見那把鋒利的長刀,眼淚直流,前腳作人跪拜狀,向主人求饒。
可是這位疼愛妻子的丈夫卻無動於衷,沒有絲毫的惻隱之心,舉起利刃直插猴子的心窩;在這生死關頭,猴子急速地用右手搶著刀柄,左手抓緊刀刃,拼盡全力死握不放手。丈夫用力插不進去,想把刀子抽回來再插,就在他回抽的那一剎那,緊握刀鋒的猴掌四隻手指一齊斷了下來,鮮血如泉湧。孕婦見那直冒的鮮血,一陣噁心要暈倒了,不斷叫喊丈夫停手,不要殺了!不要殺了!快把猴子放走。
猴子經此搏鬥,從鬼門關撿回了性命,忍著斷指鑽心的疼痛奪門而跑,臨出門時,用充滿怨毒的眼神,回頭向這夫婦一望,然後跑得無影無蹤。
自此之後,婦人每聞肉味便作嘔,只吃青菜豆腐。家人擔心她營養不良,偷偷地在菜裡加些肉汁,但她一沾唇便嘔吐。
十月懷胎期滿,誕下一女嬰,長得五官端正,只是發現嬰兒的左手只有拇指,其它四指全無,有如被利刀削斷一樣整齊少了兩節,只剩下連掌的一節,與大拇指一樣的長。父母、親友看後,都非常震驚。
此時,大家心裡都明白了,這與她懷孕期間,丈夫要殺猴子時削斷猴子四隻手指有關。那猴子看來沒有活成,投胎回來要帳。
以致小女娃長大後成了「猴小姐」,丈夫見美麗的她總是戴著手套很是奇怪,一日趁她熟睡拿掉手套,被嚇了一大跳,這都是爸爸造的孽呀…
夕瑤:再多看一篇好故事吧!很感人
原創 談客
1
「您好,夏醫生還有病人,您稍等一下。」小護士沫沫給李梅倒了杯水,示意她在大廳的沙發上稍坐片刻。
來這家心理診所接受治療已經有半年多了,效果並不顯著,李梅從不信任什麼心理治療,如果說幾句話就可以治病,那她也不會痛苦這麼多年。
只是這位夏醫生是自己多年老同事的兒子,國外學成歸來做事業,老同事擔心兒子診所剛開,門廳羅雀傷了自尊,便偷偷塞錢給李梅,求她裝病去「捧場」。
「不打針,不吃藥,就說說話,每週兩次,一次兩個小時,就當聊天解悶了。」老同事愛子心切,李梅實在不好意思推脫。
一來二去,李梅成了夏醫生的「老主顧」,診所上下都認識她。
「您進去吧。」沫沫把李梅從沙發上攙起來,沫沫長了一張娃娃臉,走路一蹦一跳的,二十多歲的女人,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爛漫。
如果自己的女兒還在身邊,會不會也像沫沫這樣開朗,可愛。李梅這半年多在診所,和夏醫生聊的最多的就是自己三十年前,走失的女兒。
「悠悠走丟的那天,是她四歲的生日,她爸爸出門去買生日蛋糕,悠悠坐在院子裡的小桌前吃麵,『面冷了。』悠悠看著我說,我讓悠悠自己在院子裡玩,拿著那碗麵去廚房加熱,沒想到幾分鐘的時間,悠悠就不見了,我和她爸爸找遍了大街小巷,我把嗓子都喊啞了,悠悠就是沒應我……」李梅每次來,都會講起這段回憶。
「這不是你的錯。」夏醫生是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未婚、單身,他怎麼能理解為人父母的心,李梅每每聽到夏醫生的安慰,都心生嘲諷。
「怎麼了?」沫沫伸手在發呆的李梅眼前晃晃,「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李梅輕輕拍拍沫沫的手,走進夏醫生的辦公室。
夏醫生站在辦公桌上抻懶腰,看得出來忙了大半天,眼角帶著疲倦。
「不好意思,上一個病人耽誤了點時間,我們可以開始了。」夏醫生將沙漏放倒,「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心情如何?」
「老樣子。」李梅侷促地坐下。
夏醫生笑了笑,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盒點心,「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要不要嘗嘗?口感很不錯的。」
「不,不用了。」李梅擺擺手。
「怎麼,不愛吃甜的?」
「年輕時候喜歡,現在牙不行了,謝謝啊。」李梅雙手不安地攥在一起,她的手觸到包裡的診斷報告。
「今天有心事?」夏醫生看出了端倪。
李梅低聲道:「夏醫生,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來你這裡,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因為除了你,我想不到別人了。」
夏醫生看到李梅從包裡掏出一份病例遞給自己。
「沫沫,幫我把後面的兩個預約取消掉。」夏醫生的指令讓沫沫摸不著頭腦,她看了看辦公室緊閉的門,雖然心裡好奇,但並沒多想。
那個下午,李梅待了很久才離開診所。
次日清晨,沫沫幫夏醫生打掃辦公室時,看到了李梅遺落在桌上的病例,原來她得了阿爾茲海默症,難怪昨天的情緒會有些反常。
2
李梅賣掉了房子,搬進了養老院。丈夫去世,無兒無女,把自己安置在養老院,算是最妥當的辦法吧。
剛開始,還會有幾個親友前來探望,但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再來了。李梅也無所謂,每天起床,她就坐在院子的走廊下,看著養老院的大門發呆。
日子漸久,李梅的記性越來越差,早上剛吃過米粥,出了食堂打個轉,又捧著飯盆回來打飯;晚上站在房間外,遲疑著不敢進去,因為一時忘記了自己的房間號。
倒是過去的舊事,李梅反而印象深刻,「我女兒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泡麵了。」
「哎呦,小孩子怎麼吃這麼不健康的東西呦。」一起聊天的劉奶奶一臉不滿,劉奶奶最疼愛自己的小孫女,因為兒子跟她說想在家裡給小孫女置辦一間書房,劉奶奶為了騰地方,才來住了養老院。
「我不放那些佐料的,我先把面過了水,然後放上青菜、幾片火腿、再加半個雞蛋,撒點香油、蔥花……」李梅次次申辯,都詳實地講述做面程式。
養老院裡的老人,每到這時候,都紛紛藉故走開,留李梅一個人坐在那裡,喃喃不休,回憶食譜。
養老院的工作人員不多,週末會有義工來幫忙照顧老人,有經驗的義工會給新加入的義工介紹工作內容。
「看,那個坐在椅子上發呆的老人叫李梅,她有點老年癡呆,常常忘事,不過人很好,沒什麼脾氣。」
在老義工的手指方向,樂悠悠看到了獨自坐在陰影中的李梅,埋頭胸前,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阿姨,我給你講個笑話聽,好不好啊?」李梅抬頭,一個滿臉陽光笑容的女孩,站在她面前擺手,額前的碎髮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天使。
「你是誰啊?」李梅問。
「我叫樂悠悠,您以後叫我悠悠就行了。」女孩坐到李梅身邊。
「悠悠……」李梅的記憶被拉進無限遙遠的過去,在三十多年前的那個下午,簡陋小院裡,一個可愛的女孩捧著碗叫媽媽。
「對,叫我悠悠就好了。」女孩拉起李梅的手。
每週,樂悠悠都會來養老院看李梅,跟她說話,給她洗衣服,陪她曬太陽。
「小李,多了個女兒呀。」劉奶奶很是眼饞,她兒子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來看她,也沒讓孫女給她打電話了。
李梅只是笑,不知道為什麼,和樂悠悠在一起,她總有種熟悉的親切感,這個女孩讓她沒有一絲的陌生感,用樂悠悠的話來說就是「李阿姨,咱倆有緣分。」
樂悠悠最喜歡吃李梅做的面,每次樂悠悠來養老院,李梅都會樂顛顛地去食堂的廚房借鍋煮麵。
「次次都是泡麵,早該吃膩了吧?」一旁做飯的大師傅打趣。
「不膩,不膩。」樂悠悠站在一旁,看李梅洗青菜、切火腿……
「有媽媽的味道在裡面。」樂悠悠捧著碗,吃個精光。
李梅滿足地笑,每一次樂悠悠來養老院,都是李梅話最多的時候,那些支離破碎的舊時光,在樂悠悠的眼眸中好像找到了抵達的通道。
3
一天深夜,樂悠悠被電話鈴聲吵醒,是養老院打來的,說李梅半夜在院子裡摔倒,送到醫院途中,一直喊她的名字。
樂悠悠趕到醫院時,接受過治療的李梅已經在病床上睡著了。
「她剛才一直在嘟囔什麼悠悠,我的女兒,媽媽在……」養老院的院長是個滾圓的中年婦女,整日為了養老院不足的經費而發愁,現在李梅摔傷了腿,需要專人照顧,這讓她更加頭疼,「你看這……」
「李阿姨沒什麼親人,就讓我來照顧她吧。」樂悠悠的話讓院長忙不迭地點頭,她巴不得樂悠悠是這樣的態度,好減輕她的負擔。
看著病床上的李梅,樂悠悠讓院長先回去,她留下來陪夜。
夜裡,昏睡中的李梅不時的含混不清的叫著「悠悠,悠悠……」
瀰散著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樂悠悠看著頭髮花白,老態畢露的李梅,心裡只是覺得酸楚。
將李梅接到自己家裡休養,樂悠悠費了好大的口舌工夫,「你腿傷一好,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吧?我家裡就我一個人住,你去了正好可以跟我作伴啊……」
不情不願的李梅被樂悠悠強行帶回了家,樂悠悠住了一間小兩居室,布置得可愛溫馨,一看就是女孩子的閨房。
「李阿姨,你住這間,家居用品我已經買好了,你看合不合適。」李梅被樂悠悠攙扶進臥室,乳白色的木床,向日葵圖案的窗簾,還有牆角滿滿一櫃子的娃娃。
目光所及之處,李梅都會在心頭湧起一陣莫名的親切感,也許是很久沒有過家的感覺了吧。
樂悠悠開了家網店,工作全在客廳那台電腦上進行,基本不用出門,李梅坐在陽臺上曬太陽時,樂悠悠在鍵盤上「劈裡啪啦」和顧客殺價。晚上吃過晚飯,李梅坐在輪椅上,樂悠悠推她去住宅區花園裡吹風。
「悠悠,怎麼從來沒聽你說起你的爸爸媽媽?」李梅問。
「他們有什麼好說的,在國外天天催我出去跟他們一起住,煩都煩死了。」樂悠悠打著哈哈。
李梅在心裡笑自己,這樣無憂無慮長大的女孩,只會覺得父母的疼愛是負擔,躲都來不及,還怎麼會牽掛。想到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她現在會在世界的哪個角落,是不是也有人疼愛她。
「阿姨,我去超市買點東西,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從超市回來,咱們一起回家。」樂悠悠叮囑李梅,千萬別亂跑。
樂悠悠離開沒一會,不遠處跑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看到一個穿黃格子裙子的女孩沒有?」
李梅木訥地搖搖頭。
男人帶著哭腔的跑遠,「寶寶,別嚇爸爸呀,寶寶,在哪呀?」
撕裂的聲音把李梅拖拽進黑暗的往事中,那個模糊不清的下午,虛掩的院門大肆敞開,李梅沿著巷道,瘋了一樣逢人就問:「我的孩子,見到沒有,我的孩子……」
樂悠悠拎著一袋子蔬菜,哼著小調走進住宅區,迎面看到一個年輕的父親在裝嚴肅教育女兒:「以後不能亂跑,知道不知道,爸爸快嚇死了。」
穿黃裙子,紮馬尾辮的小女人調皮的吐吐舌頭,撒嬌地摟住爸爸的大腿。
樂悠悠覺得這畫面真是溫馨炸了,她還沒來得及咂摸這溫馨的味道,就看到停在草坪上,李梅那個空蕩蕩的輪椅。
4
醫院急診室裡,樂悠悠沖李梅發脾氣:「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亂跑嗎?你這個樣子,萬一迷路了,我去哪找你……」
樂悠悠是在住宅區外不遠的一條馬路上找到的李梅,當時李梅正一瘸一拐地費勁向前走,還不住地四處扭頭張望。
「我想幫忙找孩子……」李梅低聲解釋。
「找什麼孩子,孩子好好的在住宅區裡玩呢,你看你弄的,你不知道自己傷還沒好嗎?」樂悠悠扯著嗓子喊。
一旁的醫生看不下去了,「行了,別跟你媽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
李梅忙替樂悠悠解釋:「她不是……」
樂悠悠抹了把眼淚,「我跟我媽怎麼說話,你管得著嗎?你媽丟了你不著急啊……」
李梅說到一半的話,嚥回了肚子裡。
那天之後,樂悠悠走哪都帶著李梅,形影不離的。李梅的腿一天天好起來,已經可以扶著牆慢慢走路了。
只是樂悠悠好像藏了什麼心事,總是盯著一處發呆。
樂悠悠晚上熬夜,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李梅進廚房給她做了一碗麵,樂悠悠神情誇張地吃了一大口:「好香啊。」
李梅笑得眼睛眯了起來,「你這孩子,跟我閨女一個口味。」
樂悠悠的笑容停在嘴角,她慢騰騰地說:「李阿姨,要不我當你閨女吧,反正我也叫悠悠,好不好。」
「好啊,我一直都拿你當閨女看。」
「我是說,讓我當你的親閨女,讓我照顧你,跟你生活在一起。」
「那怎麼行,那不行。」李梅使勁搖頭。
「怎麼不行,反正你親閨女也丟了,她現在不知道在哪叫什麼人媽媽呢?沒準她早忘記你了……」樂悠悠的話還沒說完,李梅就騰地站了起來。
「別說,別說了——」李梅搖搖晃晃走進臥室,把自己鎖了起來。
夜裡,樂悠悠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煩意亂地走到客廳想要喝水,卻看到餐桌上,中午沒吃完的那碗麵條下壓著一張紙條:悠悠,謝謝你的善良,可是,你是屬於你媽媽的,我不能因為我的悠悠丟了,就搶別人的悠悠,我回去了,別擔心,我有養老院的地址,出租車會送我的。
樂悠悠慢慢坐下,一口一口將涼透了的麵條塞進嘴巴裡,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我搞砸了。」
淚水滴落碗裡,這碗麵,李梅又忘記放鹽了,但樂悠悠嘴巴裡,全是又苦又鹹的味道。
5
李梅回到養老院,很長一段時間,樂悠悠都沒出現。
劉奶奶自作聰明地安慰:「想開點吧,非親非故的,哪能跟你親近一輩子,親生的都靠不住,何況別人呢。」
劉奶奶的兒子全家移民了,給劉奶奶留下了一筆錢,還有一句看似關心,實則絕望的話:「媽,有機會我們就回來看你。」
李梅不言語,只是默默望著養老院門口。
這天一大早,養老院的人被李梅吵吵嚷嚷的聲音吵醒。
「我的盒子呢,盒子呢——」李梅在各處翻來找去,李梅有一個寶貝的木盒子,這是養老院裡的人都知道的,誰也不知道那裡面放了什麼,李梅從來都不讓人碰。
院長提醒李梅:「會不會忘在樂悠悠家了,你去她家的時候回來收拾行李,我記得你把盒子放包裡了。」
院長的話提醒了李梅,她求院長幫她找到了樂悠悠的電話,卻沒想到,電話接通時,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哪位?」
「我——我找樂悠悠。」李梅握緊電話。
對方沉默片刻。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問她。」李梅近乎哀求。
「悠悠現在不方便講話,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吧。」
李梅和男人在電話裡約定了見面時間,男人按時開車來到養老院,把李梅接到了樂悠悠家裡。
在車上,李梅不時打量男人。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男人下意識地擦擦臉。
「不是,就是覺得你很面善。」李梅低下頭。
男人笑一笑,不再說話。
在樂悠悠家裡,李梅並沒有找到她的盒子,李梅將自己住過的那間臥室裡裡外外翻了個遍,一無所獲。
「真的,不能給悠悠打個電話嗎?」李梅試探的問。
男人搖搖頭,看到李梅無措的樣子,男人將李梅帶進樂悠悠的臥室,「也許,你可以在悠悠房間找一找。」
「這——合適嗎?」
「沒關係,你那麼重視那個盒子,悠悠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男人倚在門前,示意李梅別介意。
樂悠悠的臥室乾淨,簡潔,傢俱很少,東西也不多,李梅在力所能及,所能翻到的地方都翻了個遍,並沒有盒子的蹤影。
在衣櫃的最下面,李梅看到一條枚紅色的小裙子,領子上繡著兩朵小花,還繡著悠悠兩個字。這樣的裙子,領口處一針一線繡出的字樣,李梅不敢相信的攥緊了手中的裙子,腦海中浮現出女兒離開自己的那一瞬間,還有樂悠悠的笑臉,只是,這些記憶模糊不清,卻又如潮水般洶湧翻騰。
李梅昏倒前,男人聽到她含混地叫著:「悠悠……」
6
病房裡,樂悠悠睜開眼睛,看到李梅坐在她床前。
「醒了,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樂悠悠還沒張口,李梅就站起來,「我知道,你小時候每次不舒服,我都煮麵給你吃,你等著,我去醫院食堂看看。」
李梅急匆匆的離開病房,樂悠悠看著男人,「你都告訴她了?」
男人聳聳肩:「她自己發現的,你藏在衣櫃裡的那條裙子,讓她想起了過去。」
「想起來也會慢慢忘掉的。」樂悠悠想要直起身子,被男人制止。
「剛做完手術,別亂動,為什麼不肯認她?還在恨她?」
「不,不恨了,」樂悠悠拿出枕頭下的木盒子,打開裡面的錄音筆,「聽到這個,我就不恨了。」
錄音筆裡,李梅的聲音流淌出來:
「夏醫生,我這三十年來,一直活在謊言中,我騙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悠悠生下來就有心臟病,醫生說她活不過三十歲,還要做好幾次大手術,我和她爸爸是拼了命想要她活下來的。
「可是,我們當時的經濟實力,連她每個月的藥錢都付不起,我們欠了很多錢,親戚朋友見到我們都躲著走,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女兒病死。
「我把她放到福利院門口的那天,是她四歲的生日,趁悠悠爸爸出門去買生日蛋糕,我把悠悠抱到了福利院門口,我想福利院一定有辦法的,福利院一定會有錢給悠悠治病的。
「悠悠那天特別乖,她問我早上的泡麵沒吃完,她還想吃怎麼辦?我說回家就給她熱一熱。然後我就讓悠悠在福利院門口待著,我看著她被福利院裡走出來的工作人員領進去,才往家走。悠悠被抱進福利院大門時,突然哭鬧起來,聲音特別可憐,我強忍著沒回頭,我怕我一個不忍心,會讓悠悠失去了治病的機會。
「我騙悠悠爸爸,悠悠是自己走丟的,我騙所有的人,我告訴他們悠悠在我煮麵的時候,自己從院子裡跑走了,沒有人懷疑我,後來,我偷偷去福利院看悠悠,福利院的人卻告訴我,沒有這麼一個小女孩,我把我的女兒弄丟了,我找遍了市裡的每條街道,都沒有悠悠的身影,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是我拋棄了我的女兒,這個秘密我隱瞞了所有人,但是我不想再欺騙自己,我得病了,醫生說我會慢慢忘掉所有的事,我問醫生最重要的事情和人也會忘記嗎?醫生說這個不能保證,建議我把不想忘記的事情錄下來,放在最顯眼的位置,這樣每天聽一遍,就不會忘記了。
「夏醫生,我求求你幫我錄下來,也求求你如果有一天,你在街上遇到我,我要是已經忘記你了,你千萬要提醒我,我有過這樣的錄音,這樣我萬一和女兒再見面,我能夠向她解釋,我不是因為她有病而不要她,而是希望有人能救她。」
樂悠悠收起錄音筆,「夏醫生,我也求你幫一個忙,千萬不要提醒她,她有過這樣的一段錄音。」
男人明白地點點頭。
「謝謝你。」樂悠悠將錄音筆中的內容刪除了。
7
樂悠悠和李梅最後相處的日子基本都在醫院裡。
「悠悠什麼時候能出院?」李梅每天追在醫生屁股後面問。
「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她這種情況沒辦法出院。」醫生每天都要不厭其煩地回答一遍。
李梅健忘得一下子很厲害,她不記得自己有過一個重要的盒子,也不記得在養老院的時候,一個叫做樂悠悠的義工和她講過許多話。李梅只記得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是自己的女兒,那可怕的心臟病還沒有放過她。
「難受嗎?吃不吃麵?」李梅摸著樂悠悠的額頭。
樂悠悠虛弱地點點頭。可是李梅捧著面放到床頭時,樂悠悠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等樂悠悠醒來,李梅就會去熱一熱那碗麵,週而復始,一碗麵被加熱成了漿糊狀,樂悠悠偶爾吃一口,會認真地點頭:「真好吃,媽媽煮的面最好吃。」
樂悠悠離世的那個早上,她對李梅說餓了,李梅忙披上衣服去食堂借火煮麵,等李梅拎著飯盒推開病房門走進來時,樂悠悠已經閉上了眼睛。
「悠悠,媽媽太笨了,繞來繞去,都繞不回來,真是老糊塗了,哎呦,面有點冷了,要不要再幫你熱一熱……」
李梅絮絮叨叨地打開飯盒蓋子,將飯盒捧到樂悠悠的鼻下,「香不香,悠悠,媽媽這次沒有忘記放鹽,也沒有忘記放蔥花……」
樂悠悠蒼白的臉頰上,未乾的淚痕,如果命運終究選擇了讓我們分離,那我希望你笑著替我活下去。
8
墓園裡,一座墓碑前,樂悠悠微笑的照片下,放著一束百合。
夏醫生從口袋裡掏出那支錄音筆,輕輕放在了石階上,「沫沫,不知道最終,我有沒有醫好你的病,你媽媽很好,我幫她換了一家養老院,環境更好,我有空就會去看她,不過她不記得我。」
夏醫生剛開診所時,來了一個奇怪的女孩看病,「醫生,我不想恨著我媽媽直到死,你幫幫我。」
女孩叫沫沫,是一個孤兒,對於親生父母的記憶很少,零零星星,她只記得媽媽把她丟在一個路口,就再也沒回來。
沫沫有先天性心臟病,任何刺激和不適都有可能讓她永遠醒不過來。對於一個家庭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負擔,丟棄掉這個負擔,雖然不道德,但也不是無法理解。沫沫運氣不錯,收養她的家庭條件尚可,她自己也努力,帶著被丟棄的巨大傷痛,活過了醫生預測的那個壽終正寢的年紀。
沫沫知道生命對自己不會太仁慈,她每多活一天都是幸運,每天深夜,她都想親口問問媽媽,最親的人,為什麼會放任自己自生自滅,難道對媽媽來說,自己真的是可有可無的嗎?
但是她又總能想起媽媽給她煮麵,給她唱歌的片段,那個記憶中雖然模糊,卻溫柔至極的女人讓她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有一天,夏醫生忽然給她看了一份病人的案例,那個叫李梅的病人,竟然和自己的媽媽有那麼多相似的 地方,沫沫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看她太執著,所以幫她把媽媽帶到了面前。
「你如果想確認,我可以幫忙。」夏醫生說。
沫沫卻退縮了。三十年來一直想要找到的媽媽,如今可能就近在咫尺,她卻不敢相認了。萬一真的是,她該怎麼原諒媽媽拋棄她,萬一不是,她又會陷入絕望中。
沫沫選擇了退縮,她扮作了夏醫生診所的護士,每次李梅來,都是她接待。
越來越多的細節的吻合,沫沫知道,李梅就是自己的媽媽。可是,她不明白,李梅為什麼要和夏醫生說是她的女兒是自己走丟的,而不是被拋棄的呢。
「也許你可以當面問清楚。」夏醫生建議。
沫沫不置可否地冷笑,既然一個母親斬釘截鐵地撒謊,去當面質疑真相還有什麼意義呢,只有狼狽的一地雞毛。
李梅最後一次來心理診所說的話,夏醫生不肯告訴沫沫。
「你的病還是要你自己治,我幫不了你。」
去養老院做義工,是因為沫沫想再去看看李梅,她沒想到李梅竟然那麼快就忘記她了,便乾脆換了個名字,以新身份和李梅接觸起來。
「我該怎麼辦,我又恨她,又愛她,我真的不明白,她當年為什麼會那麼狠心……」沫沫大聲地哭。
夏醫生輕輕將沫沫抱在懷裡,「不要為難自己,也不要為難你媽媽,好嗎?好好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沫沫想要永遠不揭穿自己的身份,就這樣和李梅生活著,直到自己哪一天突然倒下。就算是掩耳盜鈴,讓她也能有過一段值得回憶的,媽媽陪伴的日子。
可是,李梅卻留下字條,獨自離開了。沫沫吃著冷掉的面,心裡更冷,你對別人家的女兒都這麼悲憫,為什麼不可憐可憐你當年只有四歲的親生女兒。
沫沫吃光了那一碗麵條,三十年前,她最愛吃媽媽煮的泡麵,那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她一生病就想吃泡麵,媽媽為了健康,也為了讓她多吃點,總是花心思將那一碗簡單的麵條做得很精緻。
長大後,在養老院再吃李梅做的面,第一口下去,覺得比記憶中的味道差好多,原來記憶深處那碗美味的泡麵,不過是因為媽媽濃濃的母愛,才格外撲香。
沫沫沒能逃脫醫生的預判,她住進了醫院,從醫生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沒幾天光陰了,夏醫生來看她,沫沫開玩笑:「你應該把診費退給我,因為沒療效。」
夏醫生:「那你應該把薪水退給我,因為你沒幹幾天就翹班了。」
兩個人大笑起來,沫沫將家裡鑰匙遞給夏醫生,「幫我從我拿那點東西來吧,醫院太悶,太無聊了。」
在沫沫家,夏醫生看到了次臥地板上,落了一層灰的木盒子,自從李梅搬走,沫沫就沒再走進那個房間一步。
夏醫生將木盒子帶去了醫院,「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李梅最後一次問診說了什麼嗎?答案就在這裡。」
那個錄音筆裡的答案,讓沫沫始料未及。
夏醫生看著沫沫的眼睛,「你媽媽錄完音之後,對我說,對一個母親來說,孩子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沫沫淚流如柱。
9
養老院裡,李梅曬著太陽在冥思苦想什麼。
「阿姨,在想什麼呢,這麼認真?」夏醫生坐到李梅身邊。
「我有個東西,找不到了。」
「什麼東西,我幫你找找。」
「忘記了,反正是有個東西找不到了。」李梅羞澀地看了一眼夏醫生,「你——你是——是——」
夏醫生無辜地笑起來,「又不記得我了,悠悠的男朋友啊。」
「哦哦,悠悠。」李梅不好意思地趕緊點頭。「記性越來越不好了。」
「沒關係,悠悠出國前,讓我經常來看看你。」
「悠悠出國了?」
「對啊,上個月走的,去德國,還要去英國。」夏醫生一臉認真地胡說八道。
李梅聽得樂開了花,「真厲害,真厲害。」
夏醫生從口袋裡拿出幾張照片,是李梅和沫沫的合影,「阿姨,照片你收好,想悠悠的話,就拿出來看看。」
「嗯嗯。」李梅仔細地撫摸著照片上,女孩的臉。
夏醫生又把一支錄音筆遞給李梅,按下開關,「媽媽,我出差要好久才能回來,你好好的啊,我回去要吃你煮的面,吃一大碗。」
李梅緊緊把錄音筆握在手心,自言自語:「不放佐料,泡麵過一遍水,洗點青菜,切幾片火腿……」
夏醫生望著天空,透藍無雲,沫沫,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幫你做到了,你媽媽忘記了一切,但唯獨記得你,這樣挺好。
你呢?假裝用恨撐起來活下去的信念,很辛苦吧,現在好好休息吧,命運讓你們再次重逢,可不是平白無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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