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正式進入大選模式之後，各黨紛紛造勢，向選民引見新人。然而，很有意思的是，占了人們注意力，主要不在這幾個新人身上，而在幾個老人兒。
（穿著前進黨T恤的李顯揚，圖源：前進黨臉書）轟出第一炮的當然是李顯揚，新加坡總理、執政黨黨魁的胞弟，高調加入前進黨——一個由執政黨前議員陳清木醫生于去年創辦的政黨。李顯揚雖不是政壇中人，但他身份特殊，而且這幾年來與哥哥李顯揚分道揚镳，所以人們很關注他的動向。對了，前進黨剛宣布角逐24個國會議席，准候選人名單中未見李顯揚姓名。就跟《新加坡眼》昨天判斷的一樣。接下來，牢牢吸住大家眼球的仍是兩個老人兒。一個是吳作棟（1941年），李顯龍的前任；一個是劉程強（1956年），新加坡最大反對黨工人黨的前黨魁。吳、劉昨天宣布不參加本屆大選，令不少人相當不舍。今天先說吳作棟。14年總理、44年議員1976年，35歲的吳作棟以78.62%得票率，當選馬林百列區議員，翌年，受委爲財政部高級政務部長（相當于副部長），開始了他長達44年的政治生涯。在從政之前，他在政府關聯公司東方海皇船務公司擔任董事經理，是高級公務員。在此前，他在政府的經濟計劃組從事調研工作。1967年，李光耀招他面試，之後很滿意，要調吳作棟來當他的私人秘書。吳作棟的領導比萊知道之後，十分反對，他說“我送你到英國深造，可不是爲了讓你給他當私人秘書！”比萊後來成功把吳作棟留在經濟計劃組。1976年，財政部長韓瑞生給吳作棟打電話，吳本以爲韓要調他回財政部擔任常任秘書（即財政部公務員一把手），沒想到韓瑞生原來已向總理李光耀說“我知道有個可造之才，可以接替我成爲財政部長，那麽我就可以退休了。”李光耀說：“把他找來。”于是，便有了韓瑞生給吳作棟打的這個電話，也就有了後來1976年12月23日大選，吳作棟披上人民行動黨戰袍，成功拿下馬林百列選區。1977年吳作棟受委爲財政部高級政務部長，之後受到韓瑞生的用心栽培，1981年升任貿易工業部長。再之後，曆任衛生部長、國防部長，1985年升任副總理。1990年11月28日，吳作棟從李光耀手中接過總理位子，成爲新加坡第二代總理。他在總理位子上一做就是14年，一直到2004年8月12日，交棒給李顯龍。推薦李顯龍從政1982年-1991年，吳作棟擔任國防部長，是陸軍參謀長李顯龍准將的上級。1984年，吳作棟建議並推薦李顯龍從政，于是，32歲的李顯龍退役，參加當年的大選，以80.38%得票率贏得徳義區議席。事隔多年，在2019年白勝晖給吳作棟做訪談時，問他當年爲何舉薦李顯龍從政。吳作棟說：他擔任國防部長時，國防部每個星期一開會，李顯龍需要做例常簡報，語言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給他留下深刻印象。1984年是大選年，人民行動黨需要物色大批新人從政。吳作棟既然看上了李顯龍，于是建議邀請他從政，但李光耀不認爲李顯龍願意，理由是李顯龍剛喪偶，自己得照顧一對兒女，其中一個還有自閉症，因此不會願意此時從政。吳作棟認爲1984年是李顯龍從政的好時機，于是自行說服李顯龍。根據吳作棟回憶，李顯龍同意從政並通過內部流程之後，行動黨一些高層人物並不認同，包括杜進才、王邦文，他們並非針對李顯龍，而是認爲李光耀意圖建立李氏王朝。白勝晖接著追問吳作棟，他之所以舉薦李顯龍從政，是不是因爲自己知道李光耀早已指望他這麽做？吳作棟說，李光耀認爲吳作棟此舉證明他不怕競爭，沒有私心。許多人認爲吳作棟不過是李光耀讓位給李顯龍的一個過渡，把總理位子坐暖了再交給李顯龍，是個“暖席者”。其實不然，有哪個暖席者能一當就14年？不認爲李玮玲、李顯揚合適從政李顯揚也是陸軍出身，吳作棟也考慮過邀請李顯揚從政，但後來打消了主意。主要是考慮到當時李光耀、李顯龍父子都在內閣，如果吳作棟把李顯揚也拉近內閣，那麽沒有人會相信吳作棟是個獨立做主的總理。李光耀在回憶錄裏說，李顯揚在陸軍時，軍方告訴他，他如果留下來，將來可以擔任三軍總長。但李顯揚不願意，他選擇從商，加入新電信（Singtel），成爲新電信總裁，後來加入星獅集體，而且自己還有投資事業。李光耀沒有向吳作棟建議自己的兩個兒子，反而向他建議考慮女兒李玮玲這樣的人，因爲當時行動黨正在物色具備國會議員潛質的女性候選人，而且李玮玲有很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有社會良知。吳作棟征求李顯龍和楊榮文意見，兩人都不同意。李顯龍不認爲妹妹合適從政，吳作棟自己也不認爲合適。李光耀沒有過問。一忙起來忘了何晶這事李顯龍與何晶曾是國防部同事，何晶也當過吳作棟下屬。大概1982、1983年那時，李顯龍和何晶還不是夫妻關系，何晶是總統獎學金得主，在國防部科學工程部門任職。吳作棟發現她深藏不露，是個擔任部長的人才，于是邀請她從政。何晶沒有拒絕，但說“還不是時候”。根據吳作棟回憶，“我忙到忘了這事”。再之後，李顯龍與何晶結婚，吳作棟就打消了邀請何晶從政的念頭，因爲“顯龍會反對，何晶自己會反對，全新加坡更會反對。”如果顯龍不是我兒子我現在就讓他取代你！1988年，吳作棟擔任副總理，另一個副總理是王鼎昌，總理是李光耀。李顯龍是貿易工業部長兼國防部第二部長。前一年，1987年5月21日，內部安全局展開“光譜行動”，逮捕涉嫌某某某主義陰謀的16人。12月，政府釋放了大部分人，認爲他們不再對社會構成威脅。1988年4月，其中9人發表聯合聲明，否認自己涉及某某某主義陰謀，並指自己在內部安全局扣押時期遭受脅迫虐待。當時李光耀出訪意大利，吳作棟擔任代總理。李光耀給吳作棟家裏打長途電話，但一直占線，後來發現是吳作棟兒子占用電話線。事發隔天，吳作棟下令逮捕，由于有了24小時滯後，惹怒了李光耀。根據內閣部長麥馬徳回憶，在一次內閣會議上，李光耀當面訓斥吳作棟：“如果顯龍不是我兒子，我現在就讓他取代你！”並非李光耀心中第二代總理首選李光耀不“欽定”接班人。他的想法是，第二代內閣必須從中推薦一人爲總理，因爲“將來與他共事的是你們，不是我，所以，由你們自己決定誰來領導”。到了1988年，人民行動黨高層內部已經形成共識，由吳作棟接班，盡管他並不是李光耀心中的首選。1988年8月14日，李光耀例常舉行國慶群衆大會。這是新加坡每年最重要的一次政治演講，幾乎沒有“之一”，大選年和新冠疫情時期除外。在這次演講中，李光耀提到了第二代領袖。出乎大夥兒意外都是，他毫無保留地公開說陳慶炎是他的首選，並非吳作棟，因爲陳行事果斷，聽取各方意見之後，當機立斷作出決策，而吳作棟“總是試著討好所有人”。吳作棟回憶，當時自己覺得困惑、震驚，目瞪口呆，在散場之後“像木頭一樣走出去”。後來，吳作棟對麥馬徳說，“如果他明年再如此，我就拂袖離場”，麥馬徳說：“我會跟你一起離開。”之後，在另一場演說中，李光耀贊揚了吳作棟，但又說吳作棟不善作電視演說，顯得木讷，還說也許吳作棟可以去看心理醫生。但吳作棟淡然面對。他說，“李光耀這麽做絕不是爲了摧毀我，畢竟我不是他的政敵。這些不是背後插刀的陰險手段，而是開誠布公的批評，所以我犯不著爲此生氣。”李光耀問：我可否留任兩年？吳作棟後來也做出一些改變，突破了心理障礙，有了自信，不再有“領導人就必須像李光耀一樣”的無形壓力，而是“我要有自己的風格”。李光耀本來計劃1988年交棒。但認爲吳作棟尚未做好准備，于是在一次午餐會上問吳作棟，自己可否留任兩年，兩年後才交棒。吳已預想到了，也同意了。1990年11月28日，吳作棟成爲新加坡第二任總理。成爲政府首腦的吳作棟，還並不是人民行動黨老大。人民行動黨以秘書長爲黨魁，李光耀一直到兩年後，1992年11月15日才卸任秘書長，由吳作棟接任。至此，吳作棟才黨、政權力一手抓。新加坡的國會制度是，總理必須是執政黨當選議員。如果總理並不掌握執政黨黨魁權力，實際上，黨魁隨時可以命令他辭職或索性直接將之開除黨籍，喪失議員身份，當然也就喪失擔任總理的資格。吳作棟坦言，他相信李光耀之所以放心讓他接任政府首腦，是因爲他相信吳作棟的治國能力；之所以兩年後才把黨權交給他，是因爲當時還不確認吳作棟有無帶領政黨贏得大選的能力。畢竟，政、黨還是有別。後來，李光耀確認吳作棟有能力帶領人民行動黨贏得大選。1992年11月15日，在從李光耀手中接過總理位子整整兩年後，吳作棟從李光耀手中結果執政黨秘書長位子。14年後，2004年8月，吳作棟交棒，李顯龍成爲新加坡第三代總理。交棒後，吳作棟改任國務資政。2011年5月，他退出內閣，改任榮譽國務資政，留任國會議員，一直到2020年6月23日國會解散。中國人民的老朋友自願引退吳作棟作風親民，爲人和藹，很受人民愛戴。2011年退出內閣之後，吳作棟仍不時對政治提出看法。包括2018年初他公開呼籲，第四代領導班子的交接，是新加坡面對的迫切挑戰之一，希望目前的團隊能在六到九個月內推選領導人，以便李顯龍總理在2018年結束前，正式指定繼任者。李顯龍兄妹三人鬧李光耀故居糾紛時，吳作棟也站出來，以老大哥的身份說，李玮玲和李顯揚對李顯龍所做的多項指控，目的是要把李顯龍拉下台，不惜讓政府和新加坡人“承受巨大的附帶傷害”。他指出，這個爭端“只是這個家庭深層裂痕的遮羞布”，而這些裂痕可能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形成。他語重心長地說：“懇請李家的人別再互相拖累，而是往前看。停止你們的家庭爭吵，理清任何誤會並和解，如果這無法馬上做得到，至少不要讓事情惡化。把你們的爭吵留在私人空間，尋求調解和仲裁來解決你們的分歧。沒有人質疑你們的孝心。”他也引述李光耀的話：“正直……是一種榮譽的准則。如果你破壞這個准則，你會蒙羞……爲自己和家庭蒙羞。”在外交上，吳作棟是新加坡的三個“中國人民的老朋友”之一，另外兩個，一個是李光耀，一個是前總統納丹，皆已作古。吳作棟是新加坡碩果僅存的“中國人民的老朋友”。昨天，6月25日，吳作棟宣布，自己年事已高，不再參加本屆大選。
李總理接受吳作棟引退的決定。他在複函中說：“馬林百列的基層領袖和居民會想念你，但他們和我一樣理解和尊重你退休的決定，因爲他們見證你一生中提倡領導更新的原則。”附：吳作棟給李顯龍的信函，說明自己不再參選。
李顯龍給吳作棟的複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