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很少有人在家裏做飯,甚至有的家連煤氣都沒有!民以食爲天,那在新加坡的大家靠什麽活著?
南京有大排檔,台灣有夜市,馬來西亞有Pasar Malam,說起新加坡,就不得不提小販中心了。
小販中心在新加坡是怎樣一種存在?
很多人對它的第一反應有點“low”,便宜的飯菜,看起來沒有很幹淨的用餐環境…….
但是,今天(3月28日),新加坡正式提交了小販中心申遺文件,希望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名錄”!
其實,這盤局早在去年就布上了!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在去年8月19日國慶群衆大會上正式宣布了申遺,這件事居然還“驚動”了CCTV。
美國《國家地理雜志》也瘋狂爲小販中心申遺打call,發起#OurHawkerCulture”活動,通過攝影作品讓在新加坡的人們告訴世界,小販是怎樣一種存在。
整個申遺評估過程需要約一年九個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預計將在2020年底宣布申遺結果。
每個在新加坡生活的人心中,小販中心絕對是本地飲食文化的“代言人”。紅遍全球的電影《瘋狂的亞洲富豪》裏揮金如土的富豪們,下飛機後的第一頓飯,就是在小販中心吃的!
被奉爲“美食聖經”的《米其林指南》中,居然可以看到兩家不具備傳統米其林餐廳優雅的就餐環境和明星主廚的小販中心裏的小店:
▲崇正蝦面和了凡香港油雞飯面
美國CNBC記者在新加坡的小販中心做了個“安全度測試”,他把筆記本電腦、手機、錢包留在桌子上,超過2分鍾都沒人拿。小販中心測試讓新加坡“世界第二安全國家”的頭銜實至名歸,記者還警告大家別在美國嘗試這麽做~
就連新加坡總理李顯龍,也在小販中心排隊買過飯:
和家人一起享用美食:
去年,李顯揚和陳清木也曾在西海岸小販中心吃早餐,根據陳清木的FB,他們在這裏“聊天下風雲、談島國時政”。
一個是和哥哥李顯龍總理及大嫂何晶有沖突的李家重要成員,一個是站到人民行動黨對立面的前行動黨陣營國會議員(他2011年總統選舉中以0.34%得票率“險敗”給陳慶炎)。這兩個“曾經是體制內的反對派”第一次公開坐在一起,竟然選的是小販中心!
國民食堂解放你家廚房
抛開這些高大上的光環,小販中心早已是新加坡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是大家的共同記憶。
據統計,有75%的人每周至少在小販中心就餐1次。新加坡現在有超過110個小販中心,並計劃在2027年以前再增建13個。
▲新加坡超有名的小販中心——老巴剎,除了本地人,還有很多外國遊客來這裏就餐
而且,新加坡政府專門提出小販中心食物價格必須“讓國人負擔得起”的要求,以控制生活成本,所以食物價格升幅一直低于平均收入增幅。也就是說,在外邊吃一頓,說不定比家裏做還便宜,畢竟新加坡煤水電都在漲啊!
▲(2018新加坡工資中位數是4437新幣/月,吃一餐只要4-8新幣左右)
所以,大家壓根就沒想過在家做飯這事,出門左轉小販中心一日三餐都能解決,而且保證一個月不會吃重樣~
沙爹
釀豆腐
炒粿條
肉脞面
雞飯
當然還有蚝煎、炒蝦面、鹵面、雲吞面、海鮮燒烤、豆花、魚片米粉、薄餅、東炎湯、肉骨茶、蘿蔔糕、拉茶、咖喱雞、黃油雞、椰漿飯、幹炒牛河、印度煎餅、辣椒螃蟹……感覺可以說上一千零一夜!
憑什麽可以申遺?
對于小販中心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名錄”,新加坡可謂全民支持,在諾維娜小販中心的申遺板上,大家紛紛書寫了自己對它的熱愛。至今已有超過85萬人支持申遺!
放大看下:
(我支持小販中心申遺,因爲沒有小販中心我就餓死了~)
▲(我支持小販中心申遺因爲“愛吃”已經成爲新加坡的標簽,而小販中心的食物更是體現了這一點,不論種族、語言和宗教)
▲(我喜歡吃油條、雞飯、印度煎餅……..此處省略一萬字)
小販各個社會都有,各個國家都有。新加坡的小販文化憑什麽申遺?主要是因爲這兩個特點:1.多元文化的體現,2.完善的制度化運營。
從小販中心的食物可以看到新加坡的多元文化。首先,新加坡各種族食品都有,東南亞美食也可以找得到。而且,隨著新加坡國際化程度的提高,小販中心的食品種類也越來越多樣化。例如,現在經常見到日韓料理,甚至法國菜。
▲在老巴剎可以吃到的印尼巴東菜
而且,由于這十多年增加了許多來自中國五湖四海的移民,小販中心的華族飲食也從傳統的閩粵菜系擴大到各種中餐,比如四川麻辣香鍋、東北餃子、陝西面食,與時俱進。
▲就想問,身爲世界川菜推廣大使,多少中國人把身邊的新加坡朋友,帶進了麻辣香鍋的坑?
更重要的是,小販中心體現了新加坡兼容並蓄、求同存異的包容性文化。在同個屋檐下,可以與有不同飲食禁忌的人相安無事地享受食品,如清真/非清真食品、牛肉等,是不常見的。
▲(歸還碗碟時,也分了清真和非清真。截圖來自:YouTube Jensen Tung的頻道)
另外,就是制度化。與很多國家和社會街邊的小販略有不同的是,新加坡早在50多年前就開始把小販從街邊聚集到有現代設施的多層立體建築,從政府角度來說,便于管理,從攤販和顧客角度來說,衛生、方便、舒適。
小販中心的前世今生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小販中心也不是一天就能管理成今天這個樣子的。
移民初期,南來新加坡的苦力聚居在狹隘的“苦力間”,做飯很不容易,在極其密封的空間裏,生火做飯容易引發火災不說,僅僅柴火産生的煙就讓人受不了。
因此,他們經常依賴沿街叫賣的小攤販,以價廉物美的食品裹腹。
▲賣牛奶的小販
這些小攤販本身也是南來移民,大多來自中國沿海的閩、粵、瓊等地,也有來自印度的。
▲(照片來源:新加坡檔案館)
由于受到原材料和本地水土的影響,小販們所烹煮的食品逐漸與原籍地産生了微妙變化,形成了新加坡特色,例如:海南雞飯。
小販可以分三大類:一類是賣熟食的,爲數最多;一類是賣生鮮貨的,比如蔬果;還有一類是賣日常用品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同的種族往往從事不同的小販行業。例如,售賣熟食的往往是福建人,售賣生鮮貨的往往是潮州人,馬來人經常在密駝路(Middle Road,今國家圖書館、洲際酒店一帶)售賣沙爹和服飾,印度人則售賣飛餅等。
▲這是當年在新加坡河口的小販。照片來源: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網站
隨著移民日漸增加,小攤販越聚集越多,廚余與洗碗水隨地亂倒,滋生蟲鼠,形成了衛生、安全隱患,同時,無序的格局也造成城市交通擁堵。小販也往往是小流氓收保護費的對象,對社會治安也形成問題。
1919年,英國殖民地政府開始管制小販,規定小販必須定時取得執照。
▲1952年,人們在合樂路排隊等候申請小販執照。照片來源:國家檔案館
到了1930年,新加坡有6000多名流動小販,還有4000多名無牌小販。
▲1963年,一位在萊佛士坊的無牌小販被罰款。照片來源:國家檔案館
當年的烏節路停車場(今Orchard Central),稱爲Glutton’s Square,于1966年啓用,共有80個攤位,售賣蚝煎、炒粿條、菜頭粿等,是70年代的新加坡的一個熱門去處。
這裏白天是停車場,到了傍晚就讓小販聚集,售賣各種物品。由于時有宰客的新聞出現,因此有個外號叫Jaw’s Centre(食人鲨中心)。
▲1975年熱播電影《大白鲨》
人民行動黨政府1959年執政之後,開始著手治理小販現象。60年代,政府把街頭無牌熟食小販聚集起來,並開始修建小販中心。
在1968至1986年間,小販中心在新加坡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1964年,芽籠士乃小販中心開幕,照片來源:國家檔案館。
小販中心不但騰出了大量土地,可以作爲商業和住宅用地,提高土地的經濟價值;而且,把小販遷入多層立體的現代建築,既節省空間,還解決了排水及公共廁所等衛生設施。
最關鍵的是,小販中心的攤位數量是固定的,無牌小販無從“插入”,這就從根本上解決無牌小販的問題。
▲1977年,政府爲流動小販提供的臨時小販中心。照片來源:國家檔案館。
到了現在,小販中心已經走出新加坡,走入世界的視野,成爲大家來新加坡旅遊的必打卡之地。
新加坡比較著名的小販中心有:老巴剎、紐頓熟食中心、牛車水大廈熟食中心、黃金熟食中心、和馬裏士他巴剎等。
▲最早開放于1825年的老巴刹,是東南亞現存最大的維多利亞時期的鑄鐵建築,從高空俯拍,真的很美~
小販中心的兄弟姐妹
新加坡的小販中心有一個小弟叫“咖啡店”,還有個高大上的遠房親戚叫“食閣”。
在新加坡,“咖啡店”不光是可以喝到咖啡的地方,是可以吃飯的。它的形式跟小販中心相似,但是檔口沒有那麽多,而且一般在組屋樓下,方便社區居民。
咖啡店檔口出身的大華豬肉粿條面,也赫然出現在《新加坡米其林指南》上~
▲(照片來源:孫牧甯)
除了是個吃飯的地方,鄰居們也經常在這裏聊天,偶爾議員也會走訪,了解民情。麥波申區議員陳佩玲家裏以前就是開咖啡店的,她還曾在鄰裏咖啡店親手給居民泡咖啡,讓居民邊喝咖啡邊了解政策。
▲(陳佩玲)
而食閣就高大上很多了,一般是在有空調的室內,如辦公樓、商場中,飯菜價格也更貴一點,尤其是CBD的一些食閣,一碗泡菜湯就要10新幣!
▲(濱海灣金沙食閣)
從小販中心走出的大佬
小販文化對新加坡的另一大貢獻,就是催生了一些著名企業。
大家都很熟悉的大食代(Food Republic),老板郭明忠在80年代把小販中心的經典食品肉脞面、沙爹、海南雞飯、福建蝦面等引入台灣,成立Singa(意即Singapore)連鎖店,取得成功。到了1992年,Singa已發展爲21家店面的連鎖品牌。
▲郭明忠還是面包物語的老板,面包物語是上市公司,旗下的産業超級多~
郭明忠後來成立了福將坊(Food Junction)以及大食代等連鎖,都是在小販中心的基本概念上延伸的大衆中檔餐飲,後來還到中國多個城市開了連鎖店。
▲在上海的大食代
另一家上市公司“口福”食閣,創始人龐琳更是小販出身,早年在小販中心賣米粉和椰漿飯。
亞坤創始人黎亞坤從海南來到新加坡,創業時期當過咖啡攤小販,現在的亞坤咖啡店依然能感受到50年代懷舊感。
最後,再來說一點匪夷所思的小花絮。
以前,顧客在買炒粿條時,可以自帶蛋。炒粿條一盤五毛錢,自己帶蛋的話,只要付四毛就行。
而且,六七十年代時,炒粿條用的是鴨蛋,不是雞蛋!感覺是不是更有口感?
▲小販中心炒粿條現場~
再來給大家講一條重口味的。
早年,大家在街頭吃沙爹,蘸醬是共用的!
你蘸一點沙爹醬,咬一口沙爹,再蘸一點沙爹醬,再咬一口沙爹;我也蘸一點沙爹醬,咬一口沙爹,再蘸一點沙爹醬,再咬一口沙爹;他蘸一點沙爹醬,咬一口沙爹,再蘸一點沙爹醬,再咬一口沙爹……
▲1966年,在政府大廈草場附近(靠近現在的濱海藝術中心和魚尾獅)的沙爹小販,照片來源:國家檔案館
大家吃得很歡樂。誰管什麽口水什麽肝炎什麽傳染病啊?
其實,滄海桑田的不只是街頭小販變成了小販中心,還有人們的觀點和意識。但永遠不會變的,是小販中心已經成爲了新加坡人的集體記憶和文化認同的一個重要部分。
大家來分享一下你最喜歡去的小販中心在哪裏,最喜歡吃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