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鄭佩佩的認識始於無厘頭喜劇,我相信我們大部分人都看過電影《唐伯虎點秋香》。
大概很多人都跟我一樣對裡面的「華夫人」一角印象深刻,但我們都不知道她出演這部劇時,正是處於她的人生的低谷時期,更加不曾知道她曾經是香港影壇一姐,是那個年代觀眾公認的「武俠影后」。
1946年,鄭佩佩出生於上海。在她六歲那年,父親因政治問題入獄,家庭生計開始變得艱難。母親便先帶著弟弟妹妹去了香港。所以,在她年少的時候,她一個人和保姆在上海生活了好幾年,直到15歲時才被母親接到香港。
初到香港的她,並不會講粵語,只會講普通話,這對於她的生活、求學、務工都極為不方便。直到她去劇院看戲,發現其實也有普通話的話劇。
她便申請加入南國劇團。她隱瞞了自己不會粵語的事實,在「特長」一項里填上舞蹈,順利入圍。
從南國實驗劇團畢業後,鄭佩佩正式簽約邵氏電影公司。彼時,風華正茂的她有著令人驚艷的美貌,眉宇之間又頗有幾分英氣,更有著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和六年芭蕾功底造就的曼妙身姿,這使得她能夠在愛情文藝片、音樂歌舞片等各類電影之間遊刃有餘,甚至還能女扮男裝,反串男性角色。
鄭佩佩在邵氏的第一部戲是黃梅調《寶蓮燈》,她在裡面女扮男裝。母親並沒有對她的戲路提出異議,因為當時在上海唱紹興戲的演員大部分都女扮男裝。
這部戲一拍三年,中途經歷了女主角林黛自殺的風波,最後面世時間反而在後開拍的《情人石》之後。鄭佩佩憑藉《情人石》拿下了國際獨立製片人協會「金武士獎」。
黃梅調之後,邵氏決心打開武俠市場,專門請來武行師傅,要求旗下每個演員都學舞槍弄棒。在一眾演員中,鄭佩佩是膽子最大的,從馬上摔下來毫不畏懼,翻身又騎上去。
不久,她獲得了出演《大醉俠》中俠女「金燕子」的機會,《大醉俠》導演胡金銓對鄭佩佩影響深遠。他花功夫教她練眼神,把她從浪漫活潑的芭蕾舞者變成仗劍江湖的女俠。
鄭佩佩說:「導演他會在晚上點上許多蠟燭,讓你盯著看,從這一根看到下一根。每天都看,看得久了,瞳孔就會變大,就會有神。」
《大醉俠》拍了很久,久到鄭佩佩已經忘了是什麼季節。上映之後鄭佩佩紅遍香江,這也是她演藝生涯中的一次突破。更因為在電影《大醉俠》中出演英姿颯爽、武藝高強的女主角金燕子,讓她贏得了武俠影后美譽。
《大醉俠》劇照
在次期間,鄭佩佩又拍攝了23部電影,其中武俠片有十餘部,這些膠片定格了似水流年裡的風華絕代,個個都是一臉英氣、俠義沖天。也正是因為當年的她尚且青蔥,卻英姿颯爽的屹立在熒幕之上,故而成了當時香港影壇最炙手可熱的武俠女星。
她的事業發展得如日中天,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繼續出更多的作品。卻沒有想到她突然宣布息影。
眾人紛紛表示不理解,而她卻說:「我想嘗試另一種生活方法,夢想的就是怎麼樣做家庭主婦,怎麼樣做賢妻良母。」她家人和恩師也支持她的決定,認為這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歸宿。於是,她就遠嫁了美國,而這一去就是近二十年!
讓這個俠女甘心遠嫁異國他鄉的是一位台灣商人原文通,他的父是邵氏公司在台灣的代理商。他與鄭佩佩的相識頗具戲劇性:鄭佩佩的母親到原家打麻將,輸了錢,讓鄭佩佩送錢過來。她就這樣和原文通相識並相戀,於1969年結婚。
看完他們的故事,我以為他們之後的劇情發展也應該像所有童話故事裡面的結局一樣。但是這段感情卻未能如期待一樣圓滿收場。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正因原文通是家中三代單傳,所以一心想做個好妻子的鄭佩佩就盡全力為他傳宗接代,20年里懷孕8次,流產4次。以至於走在唐人街,那裡的華人都會猜測她肚子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想如果她不是為單傳的丈夫生下一個兒子,她的生子事業還將繼續。
她在懷孕期間,還要照顧一家人,教婆婆開車,甚至小姑子的孩子都要她來照料;而她自己,無論是為了確認性別做羊水穿刺,還是躺在病床上剖腹產時,都是獨自一人!
她就如同「拚命三郎」一般,除了家事,她還幫著丈夫的生意,管店鋪、主持節目、辦舞蹈學校等等,忙得連軸轉。
1989年,她投資失敗,這段婚姻也走到了盡頭,她知道丈夫的不滿,而自己也完成了為原家生下一個兒子的責任,於是,她主動提出了離婚,並選擇了凈身出戶。
提起這段過往,鄭佩佩總是雲淡風輕,只說「我丈夫想要的可能不是我這樣的太太」,卻絲毫不提在這段婚姻中自己的傷痛。
離開美國,鄭佩佩她獨自回到香港,曾一度借居佛堂安身。最困難的時候,她開著一部舊車接送孩子,以為人生永遠如此下去,這個坎兒永遠過不了。
寺里法師告訴她:「人生很多時候都是一半一半,你的不好的一半過完,接下來你的人生就應該是康莊大道了。」她相信了這話,相信了自己還能翻身。
於是,她重新回到銀幕上,但是當時香港電影已經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選擇出演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中的喜劇角色「華夫人」。她因這一選擇招致了家人和恩師胡金銓的集體反對。認為有損曾經的俠女形象。
但反對無效,電影還是如期上演。鄭佩佩需要收入,需要生活,旁人的觀點不能幫她解決衣食住行。實際上,正是華夫人這個角色幫她實現了重返大銀幕的願望,在她的四個子女看來,和她本人最像的角色正是華夫人。
接下來的《臥虎藏龍》,讓鄭佩佩再次走向高峰,捧得香港電影金像獎。評論一度認為,殘忍又隱忍、絕望又深情的「碧眼狐狸」,除她之外,無人能演。
鄭佩佩說:「我接李安這部戲的時候,他說碧眼狐狸雖然是反派,但反派不一定就是壞人,不一定壞人就做壞事。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年近五十,經歷了破產和離婚的打擊後,她在俠義之外又添了內心的平靜淡然。
此後,她又是接連在影視作品裡出演各種配角,憑藉著過硬的演技和敬業的精神,贏得了大家的認可和尊重。
68歲,她參加真人秀《花兒與少年》,一時間,喜歡鄭佩佩的人從60後一度跨到00後,爽朗的行事風格,溫柔但不失大氣的性格瞬間吸粉無數。
70歲,她主演賴聲川導演的話劇《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又開始了人生中一次新的嘗試。即使在一場演出前不小心把右眼摔腫了,但她還是選擇繼續登台表演。
我想對她而言,每一個當下都是黃金時代。
她是一位慈母,雖然生育讓她備受磨難,但她說孩子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就。
當時女兒原子鏸在紐約學音樂劇,一開始前夫答應交學費,但由於女兒沒達到科科拿A的要求,前夫不肯付學費,鄭佩佩唯有學著當DJ,錄了一年半的電台節目賺錢幫女兒交學費。
當然,原子鏸與媽媽的感情也是非常好,記得曾有人問:原子鏸你媽媽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人?她說:「如果要說出這個世界上最讓我欽佩的人,那一定是我的媽媽。我經常喜歡叫她『女超人』,因為對她來說,世界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女兒原子鏸
鄭佩佩只要有機會,就一定會擠出時間和他們見面,哪怕只是片刻,她也願意花上幾小時飛越半個地球。
忙碌之餘,記起有女兒的演唱會,她會立馬坐飛機趕去現場去支持女兒的演唱會。閒暇時間,她也會跟著女兒學瑜伽,增進母女的情感。
孩子們進了娛樂圈,她總是多番提攜,十條微博里有八條都是關於她們的,希望她們的路能走得更平坦。
她從來不勉強自己的孩子去做什麼,也從來不干預她們的決定。她給自己申請了老人公寓,就連身後事,也簽訂了遺體捐獻協議,不願意麻煩兒女。
不得不說,相由心生,她一身肝膽,心胸開闊,一舉一動都滿是俠氣,即使年過花甲,也照樣也能活得灑脫。
有人說人到七十,就該各歸塵土,盡聽天命,而「俠女」鄭佩佩告訴你,即使是歷盡磨難的七十年,照樣可以活得快樂優雅。
只要路是對的,就不怕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