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網」這個詞,現在已經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大衆的視線中。爲了給沒聽說過這個東西的讀者們補補課,這裏先簡單介紹下:
我們日常所用到的全部網站,都可以通過谷歌、百度這樣的搜索引擎來搜索到,這樣的網站我們稱之爲表層網站(Surface web)。這些網站的名稱往往比較好記,例如 http://某某某.com等等。你不需要任何特殊的技術或工具,只用普通的浏覽器就可以進入這些網站。
然而,有另外一大批網站,它們是無法通過搜索引擎來看到內部內容的,只有通過特殊的工具和浏覽器,你才能看到它們中的部分內容。這些網站被稱爲 深網(Deep web)。
(川岸健治)
大約1小時之後,他的帖子出現了第一個回應:
「我剛從監獄裏出來,幹什麽都可以,只要能弄到錢。」
回帖的人叫做神田司,36歲。他自幼父母離異,他跟著父親生活。然而因爲家中貧困,又時常遭受父親的暴力毆打,使他從青少年時代就出現了盜竊、詐騙等等不良行爲。等到長大之後,他還曾經加入過黑社會,參與鬥毆、販毒、恐嚇等等犯罪活動,多次被警方逮捕。大約事件發生前半年,他剛剛從監獄中被釋放,在自己家附近找到了一份送報紙的工作。然而,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要起床,而且收入也較低的這份工作讓他十分不滿意。于是,他也就偶然來到了這個暗網BBS。
(堀慶末)
最後一個加入這個帖子討論的,是本堂裕一郎,29歲。他因爲智力發育有一些缺陷,初中畢業後就辍學在家,之後染上了毒瘾。他的回複也很簡單:「只要能搞到錢,算我一個。」
于是,這四個人便通過電子郵件,約定了在四天後的8月21日,在名古屋市內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准備一起「幹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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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1日下午,川岸和神田先來到了預先約好的地點,堀和本堂還沒到。按耐不住興奮狀態的兩個人,決定先幹一票練練手。他們兩個想出的辦法,是用約炮軟件找一名少婦,然後在上床的時候拍下裸照,之後再威脅她:「把這些照片發給你老公」,來敲詐出一些錢財。
很順利地,川岸便聯系到了一名少婦。資料裏寫的是26歲,剛剛結婚1年,但是因爲丈夫的性能力較差,無法滿足自己,所以出來找樂子。川岸跟那個女孩約好地點之後,與神田一起在那裏守株待兔。
過了大約30分鍾,約好的那名女孩出現了,然而卻讓川岸和神田大吃一驚:跟網上留下的信息完全不同,來的人是一名40多歲的又矮又胖的女人。盡管是以敲詐爲目的,但是川岸和神田都認爲自己很難跟對方發生關系… 于是趁著她去便利店買東西的時候,兩人落荒而逃。
回到約定好的地點,堀和本堂已經到了。于是四個人開始商量怎麽弄到錢。然而,話題的開始,是這四個人開始吹噓起自己過去的犯罪經曆。
最先開頭的是堀慶末,他對其他三人說:
「搞錢的事情,可以簡單也可以複雜。要想簡單的話,就得用點兒暴力。我爸爸和哥哥都是黑社會,哥哥因爲殺人現在被判了無期徒刑。我身上也有案子,故意傷害判刑2年,現在是緩刑期。」
神田也不甘示弱地說:「暴力是我的拿手好戲。我以前在群馬的時候,用鐵鍬打死過兩個人,全拉到山裏埋了,現在警察也沒發現。對我來說,殺人就像拍死個蟑螂一樣輕松。」
聽到這兩名同夥的經曆,完全沒有過犯罪經曆的川岸健治,爲了保住面子,也就順著他們說:
「我在老家那邊,是出了名的惡棍,敲詐和恐嚇是家常便飯。以前我用約炮軟件找過一個女孩,把她強奸後拍照,還勒索過50萬日元呢。」
然而,其實這三個人說的都是假話。話題慢慢便轉移到了「如何搞錢」的問題上來,神田最先提議:「咱們搞電話詐騙怎麽樣?」
日本的電話詐騙,一般都是給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中打去電話,謊稱自己是對方的兒孫,出了車禍需要賠錢等等。然而這一提議馬上被其他人拒絕了:
「搞電話詐騙的話,要想不被抓住,就得先弄個假銀行賬戶才行。這也得花錢才能買到啊。」
川岸出主意說:「咱們去偷空巢如何?」
偷空巢,就是趁白天住戶家中無人的時候,去進行盜竊 —— 因爲很多住宅區裏的日本家庭,雖然外出時會鎖門,但是往往院子裏的窗戶是不上鎖的,很容易就可以潛進屋裏。然而,這個也被其他人否決了:「現在人的家裏一般也不放大量現金,咱們還是找個能快速來錢的方法吧。」
堀慶末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我經常去的飛镖酒吧,老板非常有錢,錢包裏經常裝著上百萬日元的現金。咱們去搶了他怎麽樣?」
四個男人搶奪一個人,這個計劃聽起來似乎相當保險。于是當下四人一拍即合,出發前往那家飛镖酒吧。
然而,到了飛镖酒吧之後他們才發現,由于當時正是暑假期間,平時沒什麽人的飛镖酒吧裏,此時有一大堆小學生在店裏嬉戲。問過店長才知道,這些孩子是店長的兒子的同班同學們,來這裏開生日會。
在店裏顯然是無法下手了,四個人走出酒吧門外,仍然不死心。于是川岸和神田決定在這裏蹲守,等到關門的時候,他們尾隨店長回家,在路上下手。
果不其然,時間臨近22點鍾的時候,小學生們紛紛離去,店裏只留下了店長一個人在收拾。23點左右,店長將店門鎖好,夾著自己的手包向家的方向走去。川岸和神田心照不宣,也分別在店長身後,一前一後地跟著店長。
跟了一段路後,神田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他快走兩步追上川岸,對他說:
「我看還是別下手了。這一路上的店面太多,兩邊有很多監控攝像頭。咱們兩個剛才這一路已經被拍下來了。」
川岸也是做賊心虛,于是只好同意放棄搶劫計劃。當晚四人約定第二天下午繼續見面之後當即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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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下午,四個人再次來到了豐川市的一家飯館。坐下之後,四個人決定改變方針,去夜裏盜竊寫字樓裏公司的財物。因爲正處于盂蘭盆節剛剛過後的一周,臨近發薪日,所以很多企業都在公司裏存有大量現金。然而,這個計劃遭到了神田和堀慶末的反對,因爲大多數企業的防範措施很嚴密,雇傭了專業的保安公司,成功率不高。于是四人商討的結果是,神田和堀當晚不參加,川岸帶著本堂裕一郎去找目標公司,伺機下手。
22日晚20時,川岸開車來到了一家家裝用品超市,他在這裏購買了錘子、螺絲刀、膠帶和繩索,爲盜竊做准備。23日淩晨1時許,川岸和本堂來到了名古屋東部的長久手市的一家超市外,從屋後的貨架上爬入了超市二層的辦公室。
就在川岸准備用螺絲刀撬開文件櫃門的時候,巡視的警衛走上了二樓。抑制不住恐懼感的本堂當即從打開的窗戶跳下,落荒而逃。看到同夥逃走,川岸也只得抓起桌上的一台電腦顯示器,抱著從窗口逃走。等他來到自己停放在不遠處的汽車旁的時候,卻不見了本堂的蹤影。于是他只好自己開車返回了家中。
原來本堂逃出超市後,自己慌不擇路跑到了隔壁的一戶院子裏,驚動了那家尚未睡下的人家。他趕忙翻過院子的圍牆,沿著大路一直逃跑,一直跑到了自己精疲力竭才停下來。此時已經是淩晨3點多鍾,他人生地不熟,口袋裏也只剩幾個硬幣,于是只好沿著大路繼續慢慢往前走。就這樣,他和其他人就失去了聯系。
23日晚上,又餓又累的本堂裕一郎向名古屋警方自首,供認了自己侵入超市辦公室的事實。然而,因爲這四個人彼此之間都是以化名相稱的,所以本堂根本不知道其他三人的真實姓名,警方也未獲得其他有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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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日中午,川岸和神田、堀三個人再次見面。川岸跟另外兩人訴說了自己昨晚失敗的盜竊經曆,神田和堀覺得不以爲然:「現在的企業裏都從銀行轉賬發工資了,誰還在公司裏存現金?」
堀此時出了個主意:「要我說,不如咱們去搶那些有錢的女孩。找個女孩綁走,然後讓她把銀行卡和密碼交出來,咱們就能弄到錢了。」
川岸就勢說:「對,就去搶那些陪酒的女孩,她們都特別有錢。」
神田卻提出了反對意見:「陪酒的女孩大部分都養著小白臉,花銷可不小,一般沒什麽存款。要說身上有現金的,還得說那些妓女。」
然而,堀立刻反對了這個想法:「妓女一般都有黑社會罩著。咱們要是搶妓女的話,會惹上黑社會的。」
川岸也附和道:「沒錯,而且如果搶這些幹皮肉生意的女孩,必須得在『榮』或者名古屋車站附近下手才行。那邊很容易堵車,沒法跳上車就跑。」
神田不滿意地說:「那你們說,搶什麽人合適?」
詭計多端的堀慶末轉轉眼珠,說:「要我說,搶上班族最簡單。24、25兩天是發薪日,今天下手正合適。」
神田點點頭,「有道理。最好是那種穿著普通的衣服,沒有高級包包的那種女上班族。她們爲了結婚,肯定有一大筆存款。咱們綁一個,問出提款密碼。ATM機一天可以取50萬,四天就能弄到200萬呢。」
川岸擔心地說:「那綁了之後怎麽辦?怎麽處理?」
神田說:「給她打毒品,讓她上瘾之後賣給妓院就行了。」
堀笑笑說:「幹嘛那麽複雜?綁了就別放走了,做掉她就行了。」
「如果要殺人的話,那最好是挑那種自己住的女孩。跟家人一起住的女孩,一旦失蹤家人馬上就會報警的。」川岸補充道。
于是,三個人決定說幹就幹,走出了咖啡館,坐進了川岸的那輛小貨車。車子沿著廣小路通,從名古屋火車站向東開去。一路上,他們物色著路邊的年輕女性,然而繁華的廣小路通上,並沒有他們能夠下手的機會。就這樣,車子漸漸開出了市中心,來到了名古屋市東邊的千種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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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種區的自由之丘附近,有很多聯排公寓。在這裏居住的人,大部分是單身或者小家庭的上班族。此時已經是24日晚上22點左右了,街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川岸開著車,不停地向車外兩旁的路邊張望著。突然,路邊出現了一名普通的女上班族,在沿著便道慢慢走著。
川岸的神經立刻緊張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問車上的兩人:「下、下手嗎?」
神田也非常緊張,他猶猶豫豫地說:「行啊。」
堀此時一言不發。就在三人猶豫不決的時候,車子緩緩地從那名女性身邊開了過去。錯過了這次機會,川岸似乎是松了口氣。然而堀卻勃然大怒:「你們兩個到底是不是男人?」
川岸一言不發,在前面的路口兜了個圈,又回到了這條路上,剛才那名女性又出現在了前面。這時,堀對其他兩人說:「這次如果不下手的話,我們的車牌肯定會被對方看到。開的這麽慢,還在這裏兜圈子,弄不好就會讓人覺得可疑然後報警。」被堀這一番話嚇住的川岸和神田,只好咬咬牙下了決心。
川岸把車開到女孩的身邊,放慢速度,搖下車窗說:「請問,這邊附近有加油站嗎?我的車子快沒油了,不好意思。」
女孩停下來,正想給他指路,神田和堀突然打開了後車門,抓住那名女孩就塞進了車裏,兩人一左一右挾持住她。川岸一腳油門,車子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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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挾持的這名女孩叫做矶谷利惠,31歲,單身。她和母親一起住在千種區自由之丘的一間公寓裏,從她被挾持的地點到家,只有不到100米。
時間已經到了8月25日淩晨1點。川岸、神田和堀三人把利惠扔在車裏,走到路旁開始商量對策。川岸提出把利惠扔到路邊然後逃走,但是馬上就被神田否決了:「她都看到我們三個人的臉了,一旦報警肯定不好辦。今天必須把她殺掉。」
堀慶末也表示同意:「用刀殺的話可能會發出很大的聲音,而且車裏和衣服上沾上血就很難處理。不如我們用膠帶和繩子把她勒死。」
趁著堀和神田商量的當口,川岸突然色心大起。他想反正也是要殺掉這個女人了,不如先讓自己爽一爽。于是他來到車上,開始撕扯矶谷利惠下半身的衣服,想要強奸她。利惠拼命抵抗,川岸卻還不依不饒。這時堀走到車邊,拉住川岸說:「如果你強奸她的話,之後警察會在她身上找到你的DNA的。」聽到這話,川岸只好作罷。
三人回到車上。爲了用來勒死利惠,神田先把繩子從她身上解下,然後雙臂從身後死死地把住了利惠的雙手。堀撕開兩段膠帶,分別貼在利惠的鼻子和嘴上,然後又用手捏住了利惠的鼻子。而川岸則負責按住利惠的雙腿,防止她掙紮。爲了讓利惠快點斷氣,堀從車的工具箱中找出了錘子,對著利惠的頭部猛擊三下。利惠當時便停止了掙紮。
爲了確保利惠的死亡,堀慶末提出用繩子再勒住利惠的脖子。于是川岸和堀兩人一人拿著繩索的一端,一左一右准備絞殺利惠。然而因爲川岸此時已經心虛,不但沒能用繩子勒死利惠,反而讓利惠蘇醒了過來。她撕掉了嘴上的膠帶,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哀求著這三個男人:
「求求你們了,別殺我,我不想死…」
川岸被蘇醒過來的利惠嚇得呆住了,松開了手中勒緊的繩子。堀奪過繩子,跨坐在利惠的身後,將繩子做成一個套,再次套在了利惠的脖子上,拼命地拉緊繩套。利惠再次失去了反應,頭上剛剛被錘子打傷的部分在不斷地流血。
正在堀慶末松開手中的繩子,稍作休息的時候,利惠的喉嚨中開始冒出一絲聲音:
「別殺我,我不想死…」
這下三個人都嚇了一跳。但是一不做二不休,事情已經到了這步,三個人橫下一條心也要弄死可憐的利惠。于是神田拿起剩下的膠帶,開始瘋狂地把膠帶繞到利惠的腦袋上,足足繞了有23圈。之後他們拿出了一個塑料袋,套在了利惠的頭部,然後又用膠帶將塑料袋口粘在了利惠的脖子上。膠帶用完後,堀慶末拿起繩子,再次勒住了利惠的脖子。此時因爲窒息,利惠已經開始全身痙攣,而神田抄起了鐵錘,照著利惠的頭部狠狠地砸了40多下。最終,在這樣殘忍的虐殺之下,利惠帶著無盡的遺憾,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三人把利惠的屍體搬到了後備箱裏,然後驅車前往50多公裏外,岐阜縣瑞浪市的山林中。在那裏他們把利惠的屍體扔到了山中的土坑裏,然後用地上的荒草和落葉草草掩蓋之後,便驅車趕回了名古屋市,三人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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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案破案時間,僅僅不到2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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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日下午13時,名古屋市的愛知縣警本部接到了一個電話,稱自己與同夥殺了一個人,想要自首。打來電話的,就是川岸健治本人。
川岸健治在離開現場之後,因爲已經無家可歸,于是便在城裏找了個商場的停車場停下來,打算睡上一覺。然而當臨近中午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路上響起了警車的警報聲,神經過敏的他以爲自己昨晚的罪行已經暴露,于是趕忙找了個公用電話,打給了警察要求自首。據他自己講,自首的目的純粹是因爲自己不想被判死刑。
警方迅速控制住了川岸健治。通過翻找他手機的通話記錄,警察找到了神田司和堀慶末的電話,並通過信號定位系統,于25日當晚19:10將神田司在他家中逮捕;當晚22:00,堀慶末于一家烤肉店外被警方控制。
26日淩晨,警方在三名疑犯的指認下,于瑞浪市山林中發現了矶谷利惠的屍體,並當即送往法醫處進行屍檢。同時,在川岸健治的車裏,警方起獲了利惠在被劫持時攜帶的手包,裏面有名片、駕照等物,均證明死者確系矶谷利惠。于是警方通知了矶谷利惠的母親。
最終由辯護人陳述最終辯護意見:「本案的被告們,在作案時並不存在計劃性,屬于沖動犯罪。而被害者也僅僅只有一人,殺害手段與其他死刑案件相比,並不具有特別高的殘暴性。在本案中,川岸被告是三人組織的發起者,而神田作爲主犯,堀僅僅是聽從了神田的命令而進行殺人。同時,川岸因爲良心發現而采取了自首的方式,法庭也應從輕發落。根據永山基准,我們認爲三名被告不應除以死刑。」
當然,辯護律師的發言遭到了公訴人強烈的反對:
「川岸的自首,僅僅是想逃避死刑而已。從這一點來說,他對于自己的罪行沒有任何的主動忏悔的意思。」
2009年3月18日,名古屋地方法院對此案做出了一審判決:
「被告人神田司,堀慶末,所犯罪行極其惡劣,對社會安全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必須予以嚴懲。本庭在此判決兩名被告死刑。
被告人川岸健治,在此類需要大量調查才能進行逮捕的案件中能夠主動自首,交代犯罪事實,並供出同案犯,起到了阻止更多犯罪的作用。本庭判決川岸健治無期徒刑。」
川岸健治和堀慶末當庭提出上訴。而神田司則擺出了一副「死刑就死刑吧」的態度,大搖大擺地退了庭。然而之後不久,他也提出了上訴,認爲自己被判死刑是量刑過重。
而由于被告人川岸健治沒有被判處死刑,名古屋地方檢察院也提出了上訴,要求改判全部被告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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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起看似無甚波瀾的審判,在名古屋高級法院的上訴庭中,卻出現了新的變數。
檢方和辯方再次針對如何量刑一事,開始了鬥智鬥勇。首先,檢方提出由于一系列的案情出現,都是由于川岸健治所組織的這個小團體的形成爲原因。因此,川岸健治在本案中應當負有主要責任,盡管他有自首行爲,也無法回避應該判處死刑的結論。
而辯方在此時做了個小手段:辯方律師讓川岸健治在法庭上裝瘋賣傻,言不達意,以此來證明他事實上具有一定程度的智力障礙。之後辯方向法庭要求對川岸健治進行心理鑒定。
同時,在堀慶末的上訴中,辯方企圖證明堀被告的性格中不具有暴力因素,在當天的犯行完全是受到了神田的教唆而進行的。
因爲控辯雙方都拿出了很多手段,所以這次上訴的判決結果,拖到了2011年4月12日才進行宣布:
川岸健治維持原判,無期徒刑。
堀慶末,改判無期徒刑。
而高級法院改判的理由是:「從三名被告策劃作案的過程來看,通過網絡約定之後見面並決定作案,確實缺乏計劃性。而從犯行的內容出發,盡管本案的被告以個人私利爲目的,對被害者進行了殘虐的殺害,造成了很大的社會影響,但其惡劣程度並未達到一定要判死刑不可的程度。希望兩名被告能夠用這樣的機會,面對自己所犯罪行,進行真摯的反省。」
看到這個結果,被害的矶谷利惠的母親當即表示,堅決要求檢察院繼續上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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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實是嚴酷的。
2012年7月11日,東京最高法院對本案的最終上訴進行了宣判:維持名古屋高級法院判決,被告人川岸健治、堀慶末無期徒刑確定。另一被告人神田司的上訴尚在進行。
宣判結束後,逃過了死刑的堀慶末當即露出了笑容,甚至對記者們擺出了「V」字勝利手勢。而此時在旁聽席上的矶谷富美子泣不成聲。因爲這樣看起來,似乎三名被告都不會被判死刑了。
在之後她接受記者的采訪時,曾經說:
「僅僅以被殺人數來判決是否值得死刑,日本的死刑基准簡直是惡魔。我後悔無法爲我的女兒報仇,從此我再也不相信日本的司法了。」
然而,事情在這之後,卻有了戲劇性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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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田盡管最初拒絕了上訴,但之後不久,由于求生的願望,他申請了案件再審。在之後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他曾經說:
「我感覺不到什麽罪惡感。我這人不喜歡按照別人制定的規矩活著,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對被害人道歉什麽的都是胡說八道,她那天碰上了我,是她自己運氣不好。我只是幹了想幹的事兒,這有什麽錯?」
然而在等待再審的過程中,2015年6月25日清晨,在看守所裏的他被叫出了牢房。滿心以爲去會見律師的他,在走出牢房後便被兩名獄警一左一右護送進了電梯間。等到電梯打開門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尊佛像。
是的,這裏是死刑執行室。
獄警將已經無法站立的神田司帶到了忏悔室,典獄長來問他是否有什麽遺言。然而神田此時語無倫次,要求見自己的律師,要求馬上給法務省打電話詢問自己重審的事情。但是,自從進到這間屋子之後,神田就再也沒有能夠活著走出去的道理了。
2015年6月25日上午9時37分,神田被戴上了手铐和頭罩,絞死在名古屋看守所的刑場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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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11日,在東京最高法院宣判完最終結果之後,由死刑改判無期徒刑的堀慶末,喜滋滋地准備從看守所前往監獄服刑。然而僅僅過了半個多月,在這一年的8月3日,一起發生于14年前的搶劫殺人案的線索,把堀慶末的美夢徹底擊碎了。
原來,在1998年6月時,愛知縣的一對經營小鋼珠店的夫婦遭到了搶劫殺害。在案件中,三名陌生人在晚上19時許闖入那對夫婦的家中,並殘忍地殺害了他們。而現場的唯一目擊證人只有這對夫婦的8歲的兒子,而且天色已晚,他並沒有看清這夥凶手的長相。
然而,根據警察當時對現場的勘察,發現當時客廳的桌子上擺放著一碟毛豆,以及一些吃過的毛豆皮。根據職業敏感,警方將這些吃過的毛豆皮作爲現場證據,帶回了警方實驗室。根據屍檢結果,死者夫婦的胃中都沒有發現吃過毛豆的痕迹,由此警方認定,這些毛豆是凶手作案後在現場吃過的。于是警方在毛豆皮上收集了疑犯的口水樣本,並進行了DNA化驗。
轉眼14年過去了,眼看就要到15年的起訴時效,就在警方認爲這件事將要永遠作爲不解之謎而結束的時候,恰巧趕上了堀慶末收到了最高法院的無期徒刑判決。作爲從看守所向監獄交接犯人的一環程序,堀慶末接受了體檢,並采取了DNA樣本。而警方立刻發現,堀慶末的DNA樣本,與14年前這起搶劫殺人案中的犯人DNA完全吻合…
這也是一開始的時候,我所說的堀慶末的真實身份:他其實是一名惡性犯罪的在逃犯。在這段在逃期間裏,他將自己原本的韓國名字「金慶中」改成了日本人名「堀慶末」。然而,最終他還是沒能逃脫公正的制裁。
也許他最終的敗露,冥冥中也有矶谷利惠的怨念在顯靈吧?
2013年1月16日,堀慶末因故意殺人、以及強盜殺人未遂的罪名被再次提起公訴。
2015年12月15日,名古屋地方法院一審判處堀慶末死刑。堀被告上訴。
2016年11月8日,名古屋高級法院維持原判死刑。堀被告繼續上訴至最高法院。
目前,堀慶末的死刑判決仍在等待最高法院的最終裁決。以日本上訴的概率來看,最高法院維持高級法院判決幾乎是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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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岸健治目前已經開始無期徒刑的服刑。在服刑期間,所有記者對他提出的采訪邀請,他的回答一律是:
「拿錢來,給我錢我才接受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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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7日,被害者矶谷利惠的母親富美子,在「犯罪受害者家屬論壇」上,針對「廢除死刑」的言論,發表了這樣的演講:
「我們曾經認爲,無論是什麽樣的人,也有著最基本的道德心。然而,這是大錯特錯的。只會說漂亮話,但是人格一塌糊塗的人也同樣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死刑作爲一種刑罰的手段,其目的性並不在于探討犯罪者是否能夠改過自新,是否還擁有未來,而是一種用來保護我們這些認認真真生活著的人的措施。對于那些提倡廢除死刑的人們來說,也許大家都是以自己最親愛的人永遠不會卷入犯罪作爲前提,才進行討論的。然而,作爲犯罪被害者的親屬,我希望他們能夠擴展自己的想象力,不要把這些痛苦的事情都當成別人的事情去看待。在這個世界上,不幸隨時都有可能降臨到我們每個人的身上,所以只憑理想,是無法保護社會的秩序的。
我希望那些討論以廢除死刑制度爲目標的人權組織們,能夠將那些被害者,以及我們這些被害者家屬的人權也考慮在內,在憲法上給予我們公平的人權。」
一些支持廢除死刑的意見領袖,對她的這一番話表示「只想著殺人的蠢貨」。然而,矶谷富美子對這樣的批評只有一句話:
「只想著殺人的蠢貨,不是我們這些被害者的家屬,而是那些真正殺害了我們親人的殺人犯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