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員工勞資政工作小組本月3日召開首次會議，聚焦檢討法定退休年齡和重新雇傭年齡頂限，以及公積金繳交率等課題；會議的初步意見將在明年國會撥款委員會辯論時發表。
《聯合早報》在工作小組開展初期工作之際，訪問學者、專家，以及可能因小組提議而受影響的就業人士，了解他們的看法與期許。
人力部網站有關退休年齡的頁面有這麽一段內容：根據《退休與重新雇傭法令》，最低退休年齡是62歲，雇主不能要求未達62歲的員工退休；所有新加坡公民或永久居民在55歲之前受聘于現任雇主，就享有這項保障。
今年5月，人力部宣布成立“年長員工勞資政工作小組”，聚焦年長員工關注的課題；小組由人力部常任秘書甘澤铨領導，小組的職權範圍包括檢討“是否還有必要設定法定退休年齡和規定重新雇傭年齡的頂限”。
這令一些人費解：一旦廢除法定退休年齡，不就違背了爲年長員工提供工作保障的論述？
受訪學者與專家，並不這麽看待。
雲天德：工作小組應會正視可能影響
新加坡管理大學經濟學院教授雲天德博士強調，法定退休年齡更多是爲了確保雇主不能在雇員滿特定年齡之前，無故辭退員工，這有別于強制員工退休的年齡。他認爲，法定退休年齡的規定有助形成社會規範，可讓個人預估工作生涯還有多久，從而爲退休所需做規劃。
雲天德說，法定退休年齡能爲員工提供一定的工作保障，但其中關鍵最終還是取決于市場對勞動力的需求。“廢除法定退休年齡並不意味著就業人士的工作缺乏保障。當勞動力市場面對緊縮時，企業就會有雇用年長員工的動力。”
他說，勞資政工作小組可能提出“有必要保留法定退休和重新雇傭年齡頂限”的結論，而僅建議上調退休年齡和重新雇傭年齡頂限（目前分別爲62歲和67歲）。萬一工作小組認可廢除退休年齡，雲天德相信小組應會正視對各界的影響。
陳勇銘：改變應會一如既往漸進式
一旦工作小組決定廢除退休年齡，新加坡人力資源學會會長陳勇銘同樣有信心，認爲政府會做好“配套政策”，不讓雇主剝削員工。
不過，陳勇銘傾向相信政府會推出漸進式改變。“先看看調整是否發揮作用，再進一步修改政策。這是我國勞資政夥伴一貫做法。”
事實上，我國的退休和重新雇傭年齡在過去20多年來都采用逐步調整的方式。《退休年齡》法令1993年7月生效，規定企業不可在員工年滿60歲之前就要求他退休。在這之前，由于公積金會員可在55歲提取公積金儲蓄，55歲成了非正式的退休年齡。
1995年11月，勞資政委員會成立，負責探討把退休年齡逐步調高至67歲；1999年1月，退休年齡提高至62歲。不過，退休年齡自此沒進一步調高，國會反而在2011年1月通過《退休與重新雇傭法令》，讓雇主重新雇用在62歲退休的員工。去年7月，重新雇傭年齡頂限從原來的65歲調高至67歲。
林文興：“保障”可能是“錯誤舒適感”
向來關心年長員工課題的全國職工總會前秘書長林文興提醒，設定退休年齡是設定一個規範或一個指標，但所謂的工作“保障”可能是種“錯誤的舒適感”，因爲雇員還是可能因各種不同的理由遭解雇。
林文興說：“衆所周知，一些人未達退休或重新雇傭年齡，就因雇主業務難以爲繼或職務需要新技能等原因而失業。與時並進，掌握新技能因此始終是員工最好的保障，員工須承擔這方面的責任，雇主也有協助員工的社會責任。”
檢討符合時宜
我國社會是否仍需要設定退休年齡和重新雇傭年齡頂限，現階段難有明確決定，受訪學者與專家認爲，隨著人口結構的改變，勞動市場需求變化，此時設立勞資政工作小組檢討這個課題，是符合時宜的舉措。
雲天德說，隨著員工壽命更長、健康更佳、教育水平更高，意味著更多年滿62歲者或許希望在經濟領域保持活躍。再說，越來越多人投入對體力要求相對不高的服務業，年長者繼續就業的機會相對增加，尤其是能駕馭高端科技的年長者。
“此外，政府推出終身健保這項全國醫療保險計劃，在一定程度上也降減了雇主對雇用較多年長員工，可能推高醫藥成本的擔心。”
陳勇銘認同“配合勞動力結構改變，應重新檢討退休年齡和重新雇傭年齡”的說法。他認爲，與過去藍領工人多的年代不同，如今大部分員工都從事對體力要求相對低的工作，意味著更多年長者可延長工作生涯。
“關鍵是給予年長者靈活性，讓他們能‘半退休’地按個人情況隨時且隨地工作。共享經濟、新科技如人工智能，都有利于年長者繼續就業。”
特斯拉：政府有必要廣泛咨詢
在本地，專業人員、經理、執行員和技師的勞動力占比已超過50％，根據《新加坡人力數據年刊》，約220萬名居民就業人口中，有約183萬人從事服務業。
新躍社科大學經濟系高級講師特斯拉博士（Walter Theseira）同樣認爲，有必要檢討退休和重新雇傭年齡，政府也須就此課題進行廣泛咨詢。
他說：“設定退休年齡有如爲員工的薪金、福利乃至事業發展設定界線，過了這條界線就要有所調整……越來越多人受雇的方式，已從過去的‘長期雇傭合約’過渡到合約或外包工作，受退休年齡條款約束的人將越來越少。”
數據顯示，2017年，從事自由性質工作的居民個體戶員工（own account workers）有22萬3500名，占受雇居民的8.4％.
延長工作生涯有助解決勞動力不足
受訪學者和專家也都認爲，隨著嬰兒潮（baby boomers）世代淡出職場，延長國人的工作生涯和鼓勵更多年長者重返職場，是解決勞動力不足的方案之一。
人力部曾多次指出，嬰兒潮一代退休和新增勞動力的減少，將導致本地人的就業增長在接近2020年時大幅放緩。
新加坡中小企業商會（Association of 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s，簡稱ASME）會長王騰憶說，雇主明白必須盡早爲應付往後的勞動力需求做好准備，但他強調中小企業相對“重感情”，很少會硬性規定員工達62歲就退休，也不會在雇用年長員工時刻意壓低工資和削減員工的福利。
上調退休年齡已成國際趨勢
今年6月中，世杯賽在莫斯科開打之際，俄羅斯政府低調通過提高公民退休年齡法案，以應付“勞動人口不斷萎縮，需要資助的退休人口不斷擴大”的挑戰。
由于政府禁止民衆在世杯賽期間于首都舉行示威等大規模集會，成千上萬的俄羅斯人因此走上東部地區的街頭；7月1日，超過30座俄羅斯城市爆發示威，抗議政府把男性與女性公民的退休年齡，分別從目前的60歲提高至65歲，以及從55歲提高至63歲。
目前，俄羅斯男性的平均預期壽命是67.5歲，女性是77歲，預期壽命並沒有明顯比退休年齡高很多，民衆擔心沒有足夠時間享受退休生活，甚至可能得“做到死”。
同樣在6月中，日本出台的《經濟增長戰略》爲高齡設下新定義，指出“65歲不算老”，此舉被視爲日本政府爲調高退休年齡至70歲鋪路，以填補勞動市場的人力短缺。
還有不少國家和地區也正積極探討調整退休年齡，有些只是針對特定領域，如公務員。學者認爲，由于國情不同，新加坡不容易借鑒其他國家或地區的做法。
公積金儲蓄又引發熱議
新躍社科大學經濟系高級講師特斯拉博士說，與不少國家以稅收支付退休金、讓民衆一退休就可領退休金的方式不同，新加坡人的退休金主要來自員工本身的公積金儲蓄，領取公積金儲蓄的年齡也不與退休年齡挂鈎。他認爲，這個做法促使新加坡的退休政策更具靈活性。
盡管如此，許多新加坡人一聽說要檢討退休年齡，立即作出政府有意“進一步扣住公積金儲蓄”的結論。
特斯拉表示能夠理解民衆的擔憂，而政府確實面對如何確保公積金制度可持續的挑戰。“我們的預期壽命提高時，如果開始獲取公積金每月入息的年齡不變，每月入息的款項會越來越少。這樣的趨勢若持續，將會對政府的財務産生影響，政府或許就得加稅來津貼退休人士了。”
他同意獎勵人們延遲提取公積金每月入息的做法，還進一步建議逐步提高較年輕雇員領取公積金每月入息的年齡。“我認爲，對于何時領取公積金入息，民衆應該能有一些選項，但他們也必須了解，更早領取，款額就更少。”
根據公積金局的估計，每延遲一年提取，每月入息就可增加6％至7％；延遲五年至70歲後才提取，每月入息可增加30％至35％。
年長員工：能繼續工作很開心滿足
2012年9月，72歲的羅志強離開了工作35年的崗位，休息了三個月。在那段期間，他不是去找老朋友敘舊就是看書和聽音樂，很快就過膩退休生活。隔年1月，他毅然加入新加坡濱海灣花園，當個以部分時間工作的資深采購經理。
目前，78歲高齡的他每星期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四個半小時，感覺非常充實，“退休”一詞不再出現在他的字典裏。他說：“只要工作稱心愉快，我還是希望能繼續工作；這給了我很大的滿足感。”
羅志強並不介意上司的年紀比他輕，還時常向年輕同事求助。“有一次，我住院兩個月後回到辦公室，居然忘了怎麽啓動電腦，就得請教年輕同事。”
濱海灣花園超過60歲員工多達20人
濱海灣花園明年起將把員工退休年齡調至65歲，公司目前雇有20名超過60歲的員工，其中11人更是退休後再受雇的年長員工。
除了羅志強，濱海灣花園的營運經理劉美華（67歲）和明年滿法定退休年齡的資深營運經理林壯宇（61歲），都希望能繼續工作。
劉美華當年因孩子不願接手胡姬園，不得不結束經營了近半世紀的生意，沒想到還能找到讓他繼續爲胡姬花配種的園藝工作，于是決定抓緊機會。
林壯宇則說，一些朋友退休後周身病痛，他慶幸至今仍沒有“三高”。“我每天至少步行1萬步，很多時候還能走2萬步，又能夠在蔥綠的環境中工作，非常開心。何時退休？大概70歲再說吧。”
康福德高跑在政策前面
康福德高在2012年把雇員的退休年齡從62歲提高至65歲，隔年進一步調高至67歲，成爲率先讓員工退休年齡超越法定年齡的公司之一。
巴士運作高級總技師專員韓達准（61歲）、汽車管工陳亞良（66歲），以及客戶服務人員黃秀英（68歲）受訪時異口同聲地表示，只要身體健康、公司又願意雇用，他們都願意繼續工作。三人有這樣的念頭，都因他們覺得工作富有挑戰性，能不斷地學習新知識和新技能。
黃秀英舉例，以前的客戶服務不外是聽電話和把預約要求發給德士司機，現在則須懂得使用手機應用並注意各種促銷，十分有挑戰性。
韓達准在康福德高服務了39年，負責排查巴士故障，而這靠的是多年累積的經驗。 三人都爲確保有健康的體魄而下了不少工夫，陳亞良更是十多年來都堅持在淩晨4時30分跑步兩小時，每晚9時30分就休息。
談到過了退休年齡仍工作，公司難免會調整工資和福利，黃秀英表示不介意。她笑說：“如果政府廢除法定退休年齡，公司跟著取消退休年齡，就不會有下調工資和福利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