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人員流動以防冠病疫情蔓延的當兒,生活還是要繼續。多項防疫措施在日常生活中給國人帶來不便,但對于離鄉背井到本地工作的外籍員工而言,日趨收緊的邊境措施不僅僅是不便,更威脅著他們的飯碗。本期《實況報道》訪問了每天往返新馬兩地的馬國員工在面對維持生計與陪伴家人的抉擇時的內心掙紮。他們和其他受訪的外籍工人一樣,在這抗疫期間,雖然心系家鄉,卻依舊留守崗位,繼續在本地爲國人提供關鍵的基本服務。
■ 馬來西亞籍巴士車長吳萬有惦記著媽媽的生日
踏進社會工作後,吳萬有幾乎沒爲母親慶祝過生日,今年難得准備了一場驚喜,但馬來西亞政府一聲令下,計劃全泡湯。
馬來西亞公民吳萬有(42歲)在新加坡當巴士車長已有五六年,四年半前加入了易塔通(Tower Transit)巴士公司。爲給家人過上更好的日子,又不舍長時間見不到妻子和四名兒女,他于是選擇辛苦一點,每天新馬兩頭跑。
他說,本月13日到23日原本已請假,打算回馬國幫二女兒和媽媽過生日。
“媽媽是4月29日過生日,二女兒則是3月18日,媽媽很疼我這個女兒,因此打算幫她們一起慶生,一早就和姐姐籌劃好了……我開始工作後,不曾爲母親慶祝過生日,這是第一次。”
吳萬有媽媽住在怡保,他通常在孩子6月和12月放假時,才有機會探望她。因此,全家都很期待這次行程,大女兒規劃了很多活動,打算讓一家人好好團聚。
上星期四(12日)下午,大隊如期啓程,先是到吉隆坡探望吳萬有嶽父一家,15日抵達怡保。
吳萬有說,馬國首相慕尤丁16日晚下達行動管制令時,他正同母親聊天,完全沒注意到新聞。直到晚上11時,妻子才聽到消息。媽媽和妻子擔心他一旦錯過時間就沒法回新加坡工作,幫他做出了縮短假期的決定。
“那時大家都不開心,什麽心情都沒了……我一心回去就是要幫她們慶生,我媽媽都72歲了。”吳萬有的媽媽還安慰他說,生日一年一次,今年不能慶祝就等明年。
孩子哭著和奶奶道別後,一家深夜開車趕回新山,吳萬有小睡片刻後,17日上午11時就帶著行囊,騎電單車入境新加坡。
他哽咽說:“開著電單車時,我只是想到家人會比我更傷心。”
這幾天,雖然少了奔波,吳萬有卻想念每天回家幫孩子蓋被這件事,“現在不能幫孩子蓋被,這裏只有我一個人……”。
■ 馬來西亞籍印刷員戴進隆:現在缺人不能不幫忙
冠病疫情當前,大環境充滿變數,一家之主戴進隆(55歲)因馬來西亞封鎖關卡,被迫離開家人。
住新山的戴進隆是新加坡報業控股印刷中心的印刷員,在本地工作近30年,除了首七年居住本地,過去20多年都是騎電單車越過長堤來工作。
值早班時,雖然8時30分才開工,他爲了避免塞車,淩晨4時30分就起床,5時出門,7時前抵達公司。
星期一(16日)晚上,當他得知馬國政府將實施行動管制措施時,對于是否繼續留在新加坡工作,十分掙紮。
他說:“我是一家之主,但是選擇‘賺吃’就不能回家,家裏要是發生事情我也回不去。政府講是限制出入14天,但我們都不知道之後會不會延長。工作幾十年沒遇過這種情況,第一次得跟家人分開那麽久。”
兩個女兒都已成年,最讓戴進隆放不下的是自出生就跟他同住的三歲外孫。“孫子很黏我,跟他父母都沒那麽親。”
鎖國消息宣布隔天,戴進隆回到公司與主管商量後,才做出決定。他坦言,曾考慮沒地方住就待在新山,不過主管說公司會替員工安排住宿,所以就選擇留在新加坡。“畢竟在公司做了那麽久,現在缺人不能不幫忙。”
他17日上午回家收拾行李,同日下午趕回新加坡,目前住在公司安排的酒店裏。他形容整個過程“像在逃難”,離家時妻子眼睛都紅了,現在一有空他就跟家人視訊通話,希望限制措施早日結束,家人團聚。
■ 中國籍清潔女工白虹:選擇快樂過日子
“我是個很樂觀的人,反正快樂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爲什麽要選擇不快樂地過日子。”
開朗是白虹(47歲)給人的第一印象,臉頰紅潤的她受訪時嘴角自然上揚,說話語調輕快。
白虹2010年離開中國沈陽家鄉來到新加坡當清潔女工,這一待就是10年,早已習慣了在本地的生活。其實她17歲就離開父母出外打工,自認是個很獨立的人。
她說,很多親友爲了賺取較高的收入都出國工作,好朋友當時在新加坡,所以她決定來這裏。
除了初到的前半年較不適應本地的生活節奏,後來一切都挺順利。身邊很多同事同樣來自中國,大家彼此照顧,老板也待員工不錯。
“唯一心酸是踏出家門時感覺像是抛棄了兒子,一路哭著到火車站。那時兒子才兩歲。不過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舍不得也不能回頭。”
她經常通過微信和視訊與家人聯絡,幾乎每年八九月都會回家探親一個月,不選在農曆新年回家是因爲適應了新加坡的天氣,中國的冬天太冷了。這次冠病疫情沈陽的確診病例不到30起,因此白虹並不擔心家人的情況。
白虹這10年都在Clean Solutions公司工作,目前被派到一家高爾夫球俱樂部工作,一般是從早上7時工作至下午4時。她說,疫情期間雖然工作量增加,每兩個小時必須爲門把和欄杆等消毒,但是也不算辛苦,而且讓她意識到清潔工作非常重要。
“我們是一線人員啊,每次有人稱贊說地方很幹淨,心裏還是蠻高興的。”
■ 馬來西亞籍新郵政服務大使陳藝金:限制令解除就沖回家看孩子
一條長堤,一道命令,夫妻倆和幼兒分隔兩地。
新手媽媽陳藝金(30歲,服務大使)上月開始在新郵政工作,和丈夫育有七個月大的兒子,夫妻倆不辭勞苦,每天往返新馬工作。
她說,自上周起,社交媒體已在流傳馬來西亞可能采取措施,限制大衆出行,當時沒想到會是鎖國如此嚴重。16日那晚,陳藝金和丈夫及家婆緊盯著電視,留意馬國首相慕尤丁的宣布。
鎖國令下達後,一家措手不及,除了擔心工作,也擔心剛學會坐起來的兒子。陳藝金說:“這麽短的時間很難去想要怎麽安排孩子;如果馬來西亞疫情嚴重,要把孩子送去哪裏我才放心?”
由于有太多未知數,夫妻倆決定先到公司了解情況。隔天早上過關卡時,看著一票人拖著行李出境,兩人也在猶豫,下一步到底要怎麽走。
陳藝金受訪時多次落淚,言語間有道不盡的擔憂、感激和愧疚。她坦言,最擔心是:選擇留在馬國照顧孩子,是否會保不住工作。“沒了收入怎麽辦?只是我們夫妻倆還好,可以找辦法解決,但現在有孩子,我不可能讓孩子餓肚子。”
進退兩難之際,丈夫先接到消息說公司會安排住宿,不久後,她也接到同樣的消息。
最後,家人的一段話讓陳藝金做出了艱難決定。她哽咽地說:“他們告訴我,現在有份工作不容易,在這個非常時期回馬來西亞,要找工作很難。既然公司有安排就去做,孩子交給我們!”
17日當天,陳藝金和丈夫安頓好孩子,打包好行裝後,便乘搭小姑的車到關卡。當時,眼看巴士服務多已暫停,新柔長堤又阻塞,兩人決定徒步過長堤,入境新加坡後才松了一口氣。
這幾天,陳藝金除了照常上班,晚上就會和家人通視訊,看看孩子。她很擔心父母年紀大要照顧幼兒,身體會撐不住。“限制令一解除,第一時間就沖回家看孩子。”
■ 印度籍建築工人 伊朗哥瓦:家鄉出現病例 現在輪到我爲家人擔心
在本地打工20年的印度籍建築客工伊朗哥瓦(Kathiresan Elangovan,43歲),先後碰上沙斯,以及目前的冠狀病毒疫情。
盡管沙斯致命率較高,但冠病疫情反而更令他不安,這個病毒來勢洶洶,近乎席卷全球,有家室的他不禁爲家鄉的妻兒和雙親感到擔心。
伊朗哥瓦在一家裝置衛生水管系統的建築公司當管工。他受訪時說,他來新加坡工作幾年後暴發了沙斯疫情,當時他在一家建築維修公司工作,被公司派到陳笃生醫院維修設施。
當時伊朗哥瓦進入醫院時須穿上防護服,包括戴上口罩、頭套和手套。“我只知道須做好防護措施,但那次疫情似乎沒讓我感到很害怕。或許我那時還年輕,不了解疫情的嚴重。而且我當時還沒成家,印度的沙斯病例也不多,我不至于太擔心家人的安危。”
17年後,他的家庭責任更大。他在2008年回家鄉結婚,如今和妻子育有一對子女,分別是11歲和7歲,而父母也已年邁。
他每天密切關注新聞,留意本地和家鄉的疫情。“自從冠病疫情在新加坡暴發,家人很擔心我。每天和家裏通電話,妻子總是問我幾時能回家,兒子有時在電話另一端哭鬧,催促我回去。我告訴他們,新加坡的確診病例比印度多,但醫療水平好,不必太擔心。”
但隨著印度的確診病例開始增多,目前已過200起,伊朗哥瓦的家鄉泰米爾納德邦也出現病例,現在輪到他爲家人操心,每天都提醒家人注意清潔衛生,避開人多的場所。
伊朗哥瓦已計劃好下個月回家探親,也已獲得公司批准。但他目前在觀望,希望到時疫情已緩解,邊境管控措施較放松,讓他回新後不必遵守14天居家通知,影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