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時,愛起來總是那麼用力,連信任一個朋友,心中也不曾有任何防備。
最近,沉寂多年的王傑突然在音樂綜藝《金曲撈》中現身,頭髮花白,身材浮腫的他,早已不是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他拿起話筒,吃力的唱出《一場遊戲一場夢》的時候,嗓子已不復當年清亮,只剩滄桑。
一代歌王,落寞如此,不禁令人唏噓,而更讓人驚訝的是,當他唱完兩首歌時,卻突然宣布要退出歌壇:「這是最後一張唱片,唱完了,我就會離開了」。
10號凌晨,他在微博上發文:「失去的嗓音已經失去,就像光陰逝去豈能回來?」
今年,王傑五十五歲了。年過半百,形單影隻。
世人皆道他是浪子,可在我眼中啊,他更像是一個漂泊的遊子,懷揣著一腔永恆的鄉愁,在這塵世間輾轉浮沉。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
無人會,浪子心。
無人解,遊子意。
2015年深圳演唱會現場上,王傑自嘲道,「由於自己不太善於交際,所以沒有特別的嘉賓來……」還未等他說完,台下歌迷瘋狂大喊,「我們是來看你的,不需要嘉賓」。
王傑站在台上,良久,哭了。
那一刻,跌宕起伏的前半生在他的眼前匆匆掠過。他的母親,他的戀人,他的妻子,他的兒女,他的音樂夢。他們似乎都遠去了,而在他的心裡,縱便千帆過盡,卻永遠橫亘著沉舟一艘,儘管銹跡斑斑,拉之欲朽。
想來他這半生,就像他的歌里唱著的一樣,一場遊戲一場夢,幾分傷心幾分痴。
0.1
1986年,隨著崔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的那一聲狂吼,「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正式開啟了內地流行音樂之路。
封閉的大陸像蒸熟了的沸水剛剛被揭去鍋蓋,迎面撲來源源不斷的熱流,此時的人們,對流行文化急切的渴望著。1987年,王傑出道了。
「為什麼道別離,說什麼在一起,如今雖然沒有你,我還是我自己。」
《一場遊戲一場夢》就這樣橫空出世,清亮而傷感的歌聲,夾雜著摩托車的噪音從路旁呼嘯而過,在空氣里久久迴蕩。
有人說失戀別聽王傑,他的歌聲猶如一個超強磁場,一靠近就再也無法忘懷。所以,他一出道便驚艷了整個華語樂壇。
王傑的嗓音相當獨特,辨識度很高,充滿感情的演唱方式讓歌曲具有強烈的感染能力。同時王傑亦具備與眾不同的高音,在演繹歌曲時往往能透過充滿穿透力與爆發力的嗓音,將歌曲的高低起伏詮釋得淋漓盡致。
緊接著,原創歌曲《安妮》一曲攀登香港各大流行榜冠軍,《忘了你,忘了我》創造銷售熱潮,突破50萬張、《你是我胸口永遠的痛》登上新加坡龍虎榜冠軍勇套年度亞軍,直逼當時的天皇譚詠麟,《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締造歷史新紀錄及奇蹟,銷量突破60萬張·……
一張接著一張,王傑聲名鵲起,名利紛至沓來,無數的商演、電影、紛紛找上門來,媒體、美女、香車,人生所能擁有的東西,他都擁有了,一時風頭無倆,人生得意,春光無限。
當年,劉德華還跟在他身後跑腿,張曼玉還只是一個在王傑MV裡面客串新人。
1987到1992年四年間,一年兩張專輯,張張白金。演唱會從香港開到台灣、新加坡,座無虛席。
一身皮衣,加上重型機車冷酷造型,就成為90年代街頭年輕人爭相模仿的新潮流。
0.2
王傑的大火僅僅是因為他的絕版嗓音和唱腔嗎?
當然不。
可以發現,上個世紀90年代,在大陸風靡的偶像如周華健、張雨生、包括後來的小虎隊等等,他們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從台灣崛起,唱的是國語歌。
想短時間在大陸乃至更多的地方開括廣闊天地,必要條件就是唱國語歌。
港台音樂對內地的影響以台灣為大,首要原因是語言相通,更容易傳播。
張學友經典無數,但真正被內地接受的是93年的專輯《吻別》,歌神把自己的粵語金曲全部用國語翻唱了一遍。陳奕迅當年一直唱的是粵語歌,後來在英皇的堅持下,他翻唱了《明年今日》的國語版本《十年》,一下子就在內地火了。
周華健,孫燕姿,林俊傑,阿杜,梁靜茹都不是台灣人卻唱國語歌,從台灣出道也是佐證。王傑亦如此,香港人,台灣出道,一開始就唱的國語歌,然後港台兩地發展。不同的是王傑最紅的時候每個專輯都出國粵語兩個版本。
得天獨厚的嗓音,極具魅力的創作才華碰上了流行音樂最好的時代。王傑這顆明日巨星,應運而生。
在那個卡帶唱片的年代裡,大陸、台灣、香港街頭巷尾,臥室歌廳,王傑的歌聲無處不在。
同時期的梅艷芳、張國榮、譚詠麟、陳百強在香港成名已久,早已是香港樂壇大姐、大哥的地位。但縱觀整個華語地區,尤其是在大陸、台灣地區,他們的名氣可以說是不如王傑的。
然後張國榮封神了、梅艷芳封后了、四大天王出世了,王傑,卻消失了。
從出道開始,王傑便馬不停蹄的工作,出專輯加上拍戲,、演出、採訪,檔期滿滿當當,演唱會從來沒有嘉賓,一個人從頭唱到尾幾個小時不間斷。有時候當他剛剛坐下來夾起一口菜剛要放進嘴裡的時候,記者就開始不停的提問。整日的奔波,王傑的體重從130斤降到90斤,還經常伴隨胃吐血和絞痛,身體幾乎垮掉。無奈,只能選擇退隱遠赴加拿大休養身體。
處於事業巔峰的王傑,就這樣漸漸淡出主流視野。復出後,流行樂壇正式進入偶像時代,四大天王橫空出世,此時的王傑,境況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可是,偏偏此時,王傑早已得罪了整個娛樂圈。
0.3
王傑爸爸叫王俠,是邵氏的一名演員,他生在圈內,卻從未進入圈中。
王傑性格不羈,以浪子著稱,經常語出驚人。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在娛樂圈這樣的生態里,因為一句話便能得罪一撥人。
王傑曾痛批香港娛樂圈靠炒作和走光上位,在《中國星力量》做導師他說:「憑你的師傅是天王老子也不成」,這個學員的師傅是成龍,成龍又是《中國星力量》的贊助人之一。
他因為不會說話不僅沒交上一個朋友,還與媒體交惡。
香港媒體曾曝王傑酗酒、賭博、邋遢、愛施暴,令王傑名聲掃地。王傑則表示「酗酒、好賭、打人,什麼都有,歌迷都以為我是這樣的人,勸我少喝點,其實我是個咖啡精,從來不喝酒,酗酒?他們有拍到過照片嗎?」
8年之後,重回舞台,聲音已經變了。那一年,他重新站上舞台,一亮嗓,人們驚呼,這還是以前的那個王傑嗎?
就在他復出不久後,正準備大展宏圖,重振昨日雄風的時候,不幸慘遭人下毒,嗓子徹底壞掉,事業再無起色。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那些年的風光無限,還真像是夢一場。
深愛的女人,信任的朋友,熱愛的音樂,都一一浮在頭頂,像一場轟然遠去的夢。
而今一朝夢醒,不知身在何方。
0.4
王傑這一生,都在追逐一個家的影子。無奈的是,他似乎註定是一個過客。這世界非他家,他所得的溫暖也不過是浮生一夢枕黃粱。
還是孩童時期,他就嘗盡孤苦的滋味。儘管他有一個家,可他卻從未感受到家的溫暖。
王傑從小就是童星,這個現在聽起來令人羨慕的名詞,在王傑身上卻顯得如此不同。
他做童星的時候,是那群小孩里吃的最香、片酬最多的那個,但是父親仍舊打他。主持人問,為什麼這個孩子這麼能賺錢,父母還有打他呢?王傑說,因為他爸爸比他更能賺錢,而媽媽打他,則是來自於對爸爸和家庭的不滿。
12歲時,父母離婚了,王傑跟著父親生活,而父親忙的根本無暇顧及他。
在王傑心裡,也許自己就像一個孤兒。所以,在14歲時,看著別的同學帶著媽媽給自己做的飯時,才會一個人,躲在無人的角落裡默默流淚,寫下人生的第一首歌《娃娃在哭了》。
娃娃在哭呀 媽媽不在旁
娃娃到處尋找 找也找不到
我的媽媽悄悄走了
為何把我留下
不管是天 是海 是地
我要把你尋找
他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孤獨地長大了。
人生天地間,有父有母,卻仍像一個浪子。
如果你看過王傑的視頻,你會發現,王傑是一個靦腆的人,笑的時候會用手捂住嘴,被問話時,手上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小動作,但是,在舞台上,他自信的像懷揣了整個世界。
從小的演藝經歷,鍛鍊了他豐富的舞台表現力,自小的家庭經歷,卻讓他在與人相處中及其笨拙。
也許他的命運早已註定。
天生的巨星風範,缺愛的脆弱心靈。
缺愛的人,比誰都懼怕受傷,卻又比誰都熱切的渴望愛。所以,在年輕時,愛起來總是那麼用力,愛上了可以不在乎對方姓名,信任一個朋友,心中不曾有任何防備。
然後,被拋棄,被騙,被下毒。
時至今日,王傑的身邊,無友無朋,無妻無子,無父無母。
無法想像,如果沒有粉絲,沒有音樂。
他會有多孤獨。
天地之大,卻無一處是他的家。不得以,他成為一個浪子。
可是啊,誰甘願漂泊,誰甘願孤獨,就像他在《誰明浪子心》里唱的:
可以笑的話 不會哭
可找到知己哪會孤獨
偏偏我永沒有遇上
問我一生足印的風霜 怎可結束
儘管他不斷對自己和他人說,他看透了,看透了。
可到底是寂寞,所以哪怕傷透了,看透了,他仍然說: 「希望上天快點賜給我一個人。」
有人說,王傑這一生,真應了他那首《一場遊戲一場夢》。
可在我看來,若真有一首歌可以代表他這前半生,那應該是《英雄淚》:
雲里去 風裡來 帶著一身的塵埃
心也傷 情也冷 淚也干
悲也好 喜也好 命運有誰能知道
夢一場是非恩怨隨風飄
看過冷漠的眼神
愛過一生無緣的人
才知世間人情永遠不必問
熱血在心中沸騰
卻把歲月刻下傷痕
回首天 已黃昏 有誰在乎我
山是山 水是水 往事恍然如雲煙
流浪心 已憔悴 誰在乎 英雄淚
文 / 淘漉音樂(ID:taolumusic)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