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9日新加坡政府再次把給本地人的育嬰補貼加碼:孩子在今年10月1日至後年9月30日出生的父母,都可獲得政府發放的3000新幣一次性育嬰補貼,以協助抵消疫情當下養兒育女的經濟負擔。
新加坡本是一個小國,人口數量不多。再加上日趨嚴重的老齡化問題,婚育問題一直以來備受政府關注。
爲了緩解這一趨勢,新加坡政從2001年開始,就出台了一系列婚育相關的補貼和稅收優惠措施。
盡管如此,新加坡人口增長仍然陷入了一個低速瓶頸。
什麽時候開始,新加坡的一個個單身男女們,喪失了結婚、生育撫養下一代的動力了呢?
01. 著急的政府
據新加坡《2019年人口簡報》的數據,新加坡新生兒出生人數從2017年的39615人下降至2018年的39039人。其中,居民出生人數(即,至少有一名父母是新加坡公民或永久居民的出生人數)也下降了1.1%。
過去五年的居民平均年出生人數,高于2009年至2013年的平均水平。新加坡居民的總生育率(TFR)從2017年的1.16下降至1.14。
與此同時,新加坡的結婚率也持續走低。2018年只有27007個婚姻登記,較2017年的28212個婚姻登記減少4.3%。
爲了扭轉這一趨勢,新加坡政府出台了一系列鼓勵生育的補貼和稅收優惠措施。其力度,應該在全世界來看都是數一數二的。
早在2001年,新加坡政府就推出結婚生育配套方案,並分別在2004年、2008年和2013年將相關的津貼不斷加碼。
在金錢補貼方面:
新加坡政府現在每年撥款20億新元用作國民的生育基金,每個家庭新出生的前兩胎嬰兒,只要是新加坡籍,便可分別獲得6000新幣的嬰兒花紅,第三和第四個孩子則可分別獲得8000新幣的嬰兒花紅。
簡言之,生的越多,政府補貼得越多。
除了生孩子有獎勵,在嬰兒出生後,政府還將爲每個孩子開設公積金保健儲蓄戶頭並存入3000新幣,可用作孩子之後看病的花銷。
此外,政府也鼓勵家長往育兒戶頭裏存入最高6000新幣封頂的儲蓄,並給予一比一的獎勵。也就是說,家長往戶頭裏存多少,政府再自掏腰包存多少,作爲孩子的教育基金。
那麽生孩子到底政府補貼多少錢呢?
據新加坡人口與人才署的統計顯示,生育兩個孩子的家庭在兩個孩子13歲以前一共可以領到折合現金16.6萬新幣(約合人民幣82.7萬元)的津貼。
直觀的數字就能看出來,新加坡政府爲了“催生”,是費勁心力。
除了金錢補貼,新加坡政府還爲了避免家庭生活與工作的沖突及保障孕媽媽的權益,出台了一系列優惠政策。
如將生育保護期延長到孕婦的整個懷孕期,延長育兒事假時限,完善領養事假等。
此外,爲了減輕新生媽媽的負擔,從2017年起,父親享有的陪産假也從一周增加到兩周。
然而,這逐漸加碼的優惠政策和育嬰補貼,似乎對提升本地生育率的效果,是微乎其微。
02. 新加坡年輕人的困境
新加坡人力部部長楊莉明在去年就表明,國人結婚生子的決定很大程度受到社會觀念和職場文化影響,無法單靠政府政策來左右。
她直接大聲疾呼,除了政府的政策,國人不妨各盡一分力,調整對生活的心態,盡量讓養兒育女成爲一個愉快,而非充滿壓力的過程。
這裏就能看出,本地生育率低,很大程度是社會大環境決定的。
有這樣一個圖,能更加直觀的展示社會中不同群體的生育傾向。
經濟水平最低的群體中,往往更傾向于生育,他們要麽沒有少生孩子/避孕的意識或條件,要麽是深信“養兒防老”之類的觀念。
而當財富水平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養孩子也並不成爲負擔。許多豪門家族都將“人丁興旺”作爲很高的期待值之一。比如澳門賭王,就娶了4個老婆,生了17個孩子。
但問題就在于,新加坡的絕大多數單身男女們都處在脫離了赤貧,但還遠遠稱不上富的區間內,這就是爲什麽整個新加坡社會的生育率普遍降低的原因。
經濟學上講機會成本,用在這裏解釋也非常合適。在面臨多方案擇一決策時,被舍棄的選項中的最高價值者是本次決策的機會成本。
在新加坡,競爭激烈的環境導致了超長的工作時間和巨大的社會壓力。
據一份2018年9月份的調查顯示,新加坡員工平均每周工作時間爲44.9小時超過韓國和日本,位列世界第一。
這樣的環境下,養活自己就要竭盡全力了,而多一個孩子對普通的單身男女來講,無疑是是泰山壓頂般的負擔;也將産生巨大的機會成本。
舉個簡單的例子,對于大多數本地人來講,養活孩子的基本花銷不是大問題,有政府補貼,節省一點供一個孩子,一般年輕人完全做得到,但是這其中耗費的精力和時間呢?
如果還要培養一個孩子,我既要上班又要養娃,公司給我帶娃的時間嗎?
我作爲一個女性,因爲生育喪失了可能的晉升機會怎麽辦?
這一切一切都是生育的成本。
因此,新加坡的低生育率,其背後的核心問題就是,生育和撫養孩子這一選項,對于普通勞動者/工薪階層來說,機會成本太高了。
首先,對女性來說,女性從事家務勞動、撫養孩子的勞動,並不被社會承認。換句話說,盡管家務勞動也是勞動,也創造價值,但是不會有人給女性的家務勞動發錢。
美國女性社會學家沙倫·海斯(Sharon Hays)提出了一個密集型母職(intensivemothering)的觀點,認爲母愛與母親對家庭的付出,同資本主義利己價值觀是違背的。
資本主義講究用錢衡量一切,付出勞動獲取報酬,但是母親撫養子女這種人類最偉大的感情,如何用錢來衡量呢?
如果不能衡量,那就會被剔除在社會評價之外,讓偉大的母親無法獲得應有的社會地位——因爲她們無法創造肉眼可見的金錢財富。
這樣一來,尤其是在新加坡,這個本就講求“精英制度”的社會,能夠獲得高社會評價的高學曆女性,選擇不生育也是時代性的困境。
對于男性來講,也是一個道理。
當你選擇在職場投入心血,加班奮鬥,總會有金錢回報;但是如果你選擇成爲一個優秀的父親,將重心更多的回歸家庭生活,則不會有任何社會評價的提升,相反,很可能在工作中寸步難行。
生孩子有機會成本,把孩子撫養長大的機會成本就更大了。
養育孩子,從幼兒園開始養到工作,要持續教育到20-25歲。
2019年,根據經濟學人智庫最新發布的《全球生活成本調查報告》,新加坡、香港、巴黎並列成爲了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可想而知,這筆養孩子的花費多麽巨大。
此外,新加坡社會裏“Kiasu”(怕輸)的文化早就滲透到方方面面,要想培養一個“精英”的花費也絕不是政府的補貼可以涵蓋的。
從小就各種補習班、興趣班、私人老師,都得安排上。再加上,市場上資源有限,大家都想讓自己的孩子成爲精英,那成爲精英的成本自然也就越來越高。
新加坡國立大學社會學助理教授穆峥表示:
”雖然政府會給補助金,公立教育也已經做得很好,但在人人力爭上遊的社會,單靠政府和學校遠遠不夠。新加坡商場裏盈利最高的,往往是各種兒童教育機構”。
我自己有兩個孩子,小的剛出生,大的上小學,在學鋼琴和畫畫,“家長們都忙得焦頭爛額”。
或許,很多新加坡的單身青年男女都有過類似的念頭:
我要保障我自己的生活水准就要拚命努力了。生了小孩,我也沒有足夠的實力給他們提供一個優越的生活,培養他們成爲“精英”,那我就不生孩子了呗。
新加坡生育率越來越低。政府很著急,出台了各種政策鼓勵生育,還不斷爲補貼加碼。
但是真的有用嗎?
就像人力部長說的,國人結婚生子的決定很大程度受到社會觀念和職場文化影響。
講道理,沒有其他條件限制,誰不想兒女繞膝、子孫滿堂,享受親情和家庭的天倫之樂?這是人的本性啊,富豪們想我們也想啊,還不是因爲日子過得太辛苦了嗎?
對于新加坡社會中相當多的普通單身男女,生孩子機會成本太高了,再怎麽鼓勵,恐怕也是杯水車薪。
要想真正改變,還得要靠整個社會觀念的轉化。
資料來源:
1. 上遊新聞:《生個孩子政府補貼多少錢?疫情期間新加坡爲鼓勵生育再加碼補貼》
2. 大浪淘沙:《我們年輕人不願意生孩子,但問題的根源不在年輕人身上》
3. 聯合早報:《職場母親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