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九淺一紳
在中國百姓的記憶里,能叫得出名字的外國政客,基本都是「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類型,像美國人基辛格、德國人施羅德、英國人愛德華·希思等。
但也有少數例外,那就是長期跟中國人民作對、令中國人民難以忘懷的「老對頭」。在英國人當中,有一位我們耳熟能詳的「老對頭」,他就是末代港督彭定康(Chris Patten)。
翻一翻這兩天的外媒,我們看到,老爺子又馬不停蹄上電視,為香港「前途」操碎了心……
在英國做記者期間,我在公開場合見過彭定康兩回,通過提問和聊天的方式跟他小小地「撩」了一把,從中發現了彭定康性格稟賦中的某些側面。
對於不熟悉彭定康的小朋友,這裡先提供一個簡介:彭定康(Chris Patten), 英國保守黨政客,曾任英國環境大臣、保守黨主席,以及香港最後一任總督(1992—1997)。
彭定康在港督任內與中國政府關係不佳,原因是他上任後在香港強推「政改」,急劇改變香港立法局選舉方式,在香港回歸前培植親英勢力,干擾香港的平穩過渡。
彭定康之前,英國人統治香港150多年,28個總督,沒有一個是經港人選舉產生;在香港即將回歸的最後5年,彭定康在這時候強推「政改」,挑起紛爭,其破壞性可想而知。
縱觀英國數百年殖民歷史,每當英國佬在退出一塊殖民地之前,總要設法突擊製造矛盾,分化當地社會,為以後伺機插手當地事務創造空間,在不少中國人看來,彭定康所作所為正是沿襲了這一做派。
1992年,身為保守黨主席、議會下院議員的彭定康在大選中落敗,失去了在議會的席位,新當選的首相約翰·梅傑為了補償彭定康,打破任命外交官擔任港督的慣例,讓從未擔任外交官的彭定康出任港督。」
作為老派保守政客,彭定康的所做作為所好,頗能反映英國殘餘殖民勢力喜歡攪局、擅長忽悠的特性。
1 “Old Chinese saying” 中國有句古話
第一次見到彭定康,是2015年在倫敦唐人街的一個講堂。他在一個香港商人的邀請下,到唐人街做一個簡短的演講,演講的話題不痛不癢,因此感興趣的人不太多,很多人關心的還是香港問題。果然,到了問答環節,香港成了提問的關鍵詞。
我當時坐在講堂第二排,差不多正對著講台。我把想問的問題提前寫在稿紙上。彭定康看到我手中準備了稿紙,竟嘟噥了一句:This looks like a professional one (這人像是個「練過的」)。
我還沒撩他,他倒開始撩我了。
怎麼接招?我有我的想法。彭定康是末代港督,香港是英國最後一塊主要的殖民地,因此觀察者都認為,香港回歸中國,意味著大英帝國的實質消亡(此後,英國除本土外,只剩下少數面積很小的海外領地)。香港的回歸日,正是大英帝國的「臨終日」。彭定康作為英國殖民體系在20世紀最後一個代表性人物,他在香港回歸前夕的所思所想,具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衛報》報道香港回歸:英帝國從此「關門大吉」)
1997年6月30日16時30分,彭定康離開港督府。世界很多媒體都報道了這麼一幕:在港督府前告別的時候,彭定康看著英國米字旗降下,仰天含淚。
英國媒體當時也沒有忽視這個細節。在很多觀察者看來,這稱得上是大英帝國「倒閉」之前的「世紀一哭」。
所以,這「世紀一哭」背後的內幕和細節,非常值得挖掘。在這麼一個帝國終結的時刻,彭定康內心都想了些什麼?他到底因何而哭泣?
我把這個問題拋給彭定康。他聽完問題,神情變得有些陰沉。他「um」了一下,聲音趨於低緩,似乎陷入了沉思和回憶。
他說:「我當時情緒非常激動。我的女兒哭了。我確實感到特別傷感,因為要離開一個我熱愛的城市,在這裡我結交了很多極好的朋友。不管怎麼說,我們一家在這裡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5年。」
(這是彭定康的老婆和三個女兒)
(撤離香港前,彭定康的女兒哭得梨花帶雨)
彭定康也是很要面子的人,他只承認他的女兒哭了,卻否認自己也哭了,儘管當時的電視直播畫面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說:「我沒有為一個形成於十八、十九世紀的制度(指殖民體系)在哭泣;我也沒有因為中國在99年租期屆滿之後要恢復對香港的主權而哭泣。」
「當天,下了很多雨。」彭定康補了這麼一句。
說到這,他可能覺得花這麼長時間解釋「沒有哭」是件難堪的事情。他停了下來,稍作思考,想到一個為自己「解圍」的好點子,臉上重現悅色:「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接下來,他講了這麼一個段子:在香港的最後一天,彭定康去參加英國組織的告別宴會,他的外交顧問在現場接受一群西方媒體記者的採訪。彭定康從旁邊經過,聽到外交顧問跟記者說:「There is an old Chinese saying: ‘When a great man leaves, the heavens weep’。」 (大意為:中國有句古諺:當一位偉人離開,老天爺都要哭泣)
當時,西方記者聽到這個「諺語」,刷刷記在本上,有些記者還寫到稿子裡發表了。但彭定康後來弄明白,這句話是他的外交顧問自己瞎編的。
講到這裡,彭定康看上去頗有些得意,就像是在比分落後的情況下「扳回一局」。
這句胡謅的「諺語」,其實是那個外交顧問拍給彭定康的一個「馬屁」,誇彭定康是個「Great man」,老天爺下雨,是為他的離開 「哭泣」。
彭定康非常享受這個「馬屁」。在卸任港督後的十多年裡,他寫了幾本書,其中有兩本書先後引用了這個「old Chinese saying」,稱讚他的外交顧問「至為聰明」(smartest)。
只是,拿虛假的「諺語」當智慧,這到底是真聰明呢,還是假忽悠?
其實,中國人民還有一個真實的old Chinese saying,叫做: 機關算盡太聰明……
2 “My time, Sir” 輪到我了,先生
這幾天,彭定康頻頻在英國電視上對香港問題「指點江山」,不巧遇到了一個中國高手。
重慶姑娘於潔,是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SE)外交與國際戰略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精研國際關係,我跟我的媒體同行在駐英期間曾經多次採訪她。
於老師經常在BBC等西方主流媒體做訪談嘉賓,以流利英文解讀西方人關心的涉華議題。
今年6月底,BBC世界新聞頻道分別邀請彭定康和於潔做訪談嘉賓,讓他們一先一後談香港回歸20年。
(外媒女主持提問時的蜜汁表情)
彭定康先上場,談完之後先退場。於潔事先不知道彭定康也在,她正要準備入場,正好看到彭定康默默地從BBC演播室出來,出於禮貌,她非常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My time, Sir! My time.”
彭定康聽明白了,很驚訝地看著於潔,從嘴裡擠了一句:”Good luck!” 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
別看只有兩句對話,內涵非常豐富。還沒有看明白的同學,下面是小黑板時間:「My time, Sir」看似無心,其實是一語雙關,表層的意思是說「輪到我上場了」,深層的意思是說「現在是中國人管理香港的時間了」,也可以理解為「你可以撤了」。
這種雙關和反諷本是英國人最喜歡玩的文字遊戲, 在王爾德等人的作品中常能見到,現在被一個中國姑娘用在了一個極度傲嬌的英國佬頭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無怪乎彭定康聽完感到驚訝。
而他那句「Good luck」,顯然也含有幾分悻悻的成分。
距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已經過去177年,中英這對歷史冤家,也從當年的交戰國,變為現在的「黃金時代」合作夥伴。
只是,對於帝國心結不死的殖民遺老,如果還不肯正視現實、轉變心態,那麼只能禮尚往來,奉陪到底。
和平年代,跟英國佬交鋒,語言勝於槍炮。
作者 九淺一紳 曾任國內某頂尖媒體駐英國時政和外交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