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朋友們還有沒有印象,在2021年底和2022年初的時候,大家都在討論全球經濟的複蘇,而且對這個複蘇的前景還是比較樂觀的,包括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在內的機構,都上調了今年的經濟增長預期,普遍的觀點是,今年將是世界經濟從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中複蘇的一年,預計到2022年底,美國、歐洲和中國的經濟將基本回到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之前的正常軌迹,其他新興經濟體相對要落後一些,但也會實現較快的增長,然後慢慢恢複常態,這是關于經濟發展的預測。關于通脹,大家之前也比較樂觀,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21年10月份的時候曾表示,通脹肯定是個問題,但隨著供需失衡在2022年減弱,主要經濟體的貨幣政策做出適當的回應,價格快速增長的勢頭會逐漸減弱。
但是,正應了那句話,計劃沒有變化快,今年2月24日,俄羅斯與烏克蘭的戰爭爆發,隨後歐美日澳等發達國家對俄羅斯進行了史無前例的經濟金融制裁,這一切,完全打亂了全球經濟複蘇的節奏,全球經濟現在正面臨著急劇惡化的風險,大宗商品價格和糧食價格持續飙升,現在,越來越多的機構和經濟學家們不僅改變了之前的樂觀預期,而且開始擔心起今年的全球經濟會不會步入滯漲了。
什麽叫做滯漲?所謂的滯漲,就是經濟停滯和通貨膨脹並存的一種經濟狀態,這不是一種正常的狀態。正常情況下,經濟增長往往伴隨著通貨膨脹,而經濟衰退往往伴隨的是物價下跌,滯漲則是在經濟衰退的同時,物價反而上漲,這是經濟領域很難解決的問題,因爲傳統的貨幣政策工具在應對滯漲方面是相互矛盾的,比如,你如果想促進經濟增長,那就需要降低利率,但是滯漲情況下,通脹已經很嚴重了,在降低利率的同時,反而會進一步加劇通脹,很難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這是非常讓人頭疼的一件事情,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想碰到滯漲這種情況。
曆史上,最典型的“滯漲”是上世紀70年代的時候,由于在中東戰爭中,西方國家偏袒以色列,阿拉伯國家拿起石油作爲武器,並在1973年對西方國家進行石油禁運,6個月內油價就攀升了300%,通脹肆虐導致西方國家陷入了衰退,這就是第一次石油危機。爲了擊潰經濟衰退,美國啓動了寬松的貨幣政策,結果經濟沒有提振,高通脹卻來了。隨後的1979年,伊朗革命和兩伊戰爭爆發,引發了第二次石油危機,油價被推到38美元/桶的峰值。
兩次石油危機,導致西方國家一方面經濟衰退,另一方面通脹嚴重,在滯漲中苦苦掙紮了好多年,直到上世紀80年代,美國裏根政府抛棄凱恩斯主義的傳統主張,轉而采取貨幣主義政策,英國的鐵娘子撒切爾夫人上台後強力推行“撒切爾主義”,西方國家才逐漸恢複了元氣。可見,滯漲對經濟的傷害是非常大的,此後,西方國家幾乎談“滯漲”色變,都在想方設法盡量避免再次陷入滯漲狀態。
那麽,當前的情況與上世紀70年代滯漲前的情況其實是非常像的。首先,同樣都是爆發了戰爭,70年代的時候是中東戰爭、伊朗革命和兩伊戰爭,現在則是俄烏戰爭,以及西方與俄羅斯的經濟戰爭。其次,同樣都是産油國卷入其中,70年代的時候,戰爭就發生在中東地區,現在的俄羅斯是世界第三大石油出口國、第二大天然氣出口國。,都對能源供給産生了嚴重的破壞,上次滯漲是中東國家主動對西方國家進行石油禁運,而這次是西方國家主動對俄羅斯進行能源禁運,美國、加拿大、英國在3月份的時候就宣布禁止進口俄羅斯的石油,歐盟也在緊鑼密鼓的去俄羅斯能源化,減少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
最後,對全球經濟的影響都很廣泛,上次滯漲是中東國家與西方世界對抗導致,這次西方國家沒有直接參與俄烏戰爭,但是用俄羅斯的話稱,西方國家對俄羅斯進行了經濟戰,用美國的話說,參與制裁俄羅斯的西方國家,其GDP占到全球的50%以上,幾乎除了中國、印度、巴西、南非以外,全球主要的經濟體都直接牽涉進去了,對世界經濟的影響,肯定是非常大的。
所以,大家都在擔心全球經濟會不會再來一次“滯漲”,這種擔心不是空穴來風。而且,從實際情況來看,目前已經出現了滯漲的苗頭。俄羅斯和烏克蘭的戰爭,正在造成嚴重的滯脹沖擊,能源供應受到威脅,導致價格上漲,必需品價格上漲擠壓家庭和企業收入。這場近80年來歐洲土地上最大規模的戰爭,嚴重削弱了人們對支出的信心,歐洲還要應對比2015年更大的難民潮。而且,其影響絕不僅僅限于歐洲,美洲的美國、加拿大,亞洲的日本、韓國、新加坡,大洋洲的澳大利亞、新西蘭,都直接參與了經濟制裁,幾大洲中只有非洲、南美洲尚未直接參與,加上中國3月以來遭遇了本土大規模的新冠肺炎疫情,全球供應鏈危機再次浮現,進一步加大了價格上行的壓力和産出下行的壓力。
這些都給全球經濟的前景蒙上了陰影。花旗集團全球首席經濟學家、前美國財政部官員希茨表示,在烏克蘭戰爭之前,他預計2022年全球經濟增長率將達到5%,但現在來看,今年全球經濟增速肯定要下調幾個百分點。世界主要的經濟體都無法獨善其身,俄羅斯更是首當其沖。俄羅斯是世界第11大經濟體,能源超級大國,由于發動戰爭和受到歐美制裁,俄羅斯今年的經濟衰退已成定局,不確定的是衰退的幅度有多大。
標普3月29日將俄羅斯今年的國內生産總值增長預估下調了超過11個百分點,由去年底預期的增長2.7%大幅下調至萎縮8.5%,標普的理由是,以前從未對一個像俄羅斯這樣大型的、全球一體化的經濟體實施過如此嚴厲的金融、貿易和技術的組合制裁。歐洲複興開發銀行在上周四的一份評估報告中稱,俄羅斯今年的經濟將負增長10%,而之前該行還預測俄羅斯今年經濟增速爲3%,此外,歐洲複興開發銀行還預計,即使到了明年,俄羅斯的經濟也不會出現反彈,2023年之後的前景仍然黯淡,因爲歐美國家的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很多都是打擊其長期發展動能,這是迄今爲止,對俄羅斯經濟前景最爲悲觀的預期。
歐洲的經濟也好不到哪去,歐洲央行行長克裏斯蒂娜•拉加德改變了之前樂觀的看法,她稱,俄烏戰爭對歐洲經濟的增長構成了重大風險。根據最新的一項調查,法國和德國的消費者信心下降程度超出預期,其中,德國4月消費者信心指數從上個月修正後的-8.5大跌至-15.5;法國3月消費者信心指數從2月的97降至91,低于預期。歐元區內第三大經濟體意大利,則准備在下周將2022年經濟增長目標從之前的4.7%大幅下調至2.8%。最近,標普也將波蘭和土耳其今年的經濟增長預測分別下調1.4和1.3個百分點,分別是3.6%和2.4%。
美國的情況也不妙,3月29日,美國國債關鍵收益率曲線出現倒挂,這是2019年9月以來的第一次。什麽叫做倒挂,這個解釋起來比較麻煩,大家只需要知道,美國國債關鍵收益率曲線倒挂,通常被認爲是經濟衰退的信號。過去的經驗表明,這個信號還是很靈的,于是投資人都很擔心,以至于美聯儲官員不得不出面澄清,美國經濟可實現軟著陸,但仍然無法有效安撫市場的情緒。
在經濟增長受損的同時,物價上漲的幅度則更加驚人,特別是大宗商品價格的急劇上升。標普GSCI指數今年第一季度攀升了29%,創下1990年以來的最大漲幅。盡管近期有所回落,但是自從去年底以來,美國的原油價格已經攀升了33%,目前價位爲每桶100美元左右,最高時曾達到123.7美元,觸及2008年以來的高位。油價上漲引發了連鎖反應,推動了其他大宗産品價格的上漲,鋁、銅、鎳和钯等金屬的價格也創下新高。
同時,由于俄羅斯和烏克蘭都是糧食出口大國,他們的戰爭也導致糧食價格出現上漲,今年以來,小麥價格已經上漲了31%,觸及2010年以來的最高水平,玉米價格上漲了26%。在相對貧窮的非洲,非洲開發銀行表示,食品價格已經上漲了20%至50%。這樣的漲勢與大宗商品過去10年間相對低迷的走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從國家上來看,美國的通脹從去年年中間開始就一直沒下來過,已經是近40年來的新高。而最近,歐洲的通脹也嚴重起來,引發了廣泛的擔憂。歐盟統計局4月1日剛剛公布的數據顯示,3月份歐元區消費者物價調和指數增幅從2月的5.9%躍升至7.5%,遠超預期的6.6%,主要原因還是烏克蘭戰爭和對俄羅斯的制裁推動燃料和天然氣價格創下紀錄高位。
從上面的數據和分析我們可以看出,當下世界和西方國家的情況,無論是從産生原因還是從表現形式來看,都與上世紀70年代的滯漲非常像,但是,未來的情況還有不確定因素,主要取決于俄羅斯和烏克蘭戰爭的激烈程度以及持續的時間。或者我們可以這樣說,當前的世界已經處于滯漲的邊緣,如果這場戰爭曠日持久的話,不排除全世界都被卷入滯漲的泥潭,如果真的這樣,那至少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才能治愈。從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世界經濟確實是太難了,當務之急,我們全世界要齊心協力促進俄烏戰爭盡快結束,唯如此,才能真正避免滯漲,實現經濟的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