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麥可欣 張佳瑩

帶有美國國旗圖案的AR-15步槍。（早報插圖）

美國上個月又發生重大槍擊案，這次是在一所小學。如果你是一個育有學齡孩子的母親，肯定無法想象每天把孩子送去學校後，除了擔心他們是否有專心學習、有沒有被同學欺負，更要命的是，會不會有人突然闖進學校亂開槍。在講求人權的美國，幾乎人人都可擁槍。擁有槍支真能自保嗎？普通百姓，特別是青少年爲什麽需要擁有可以造成大規模殺傷的武器？

美國近期接連發生重大槍擊案，令人毛骨悚然，更引發關注的，是幹案槍手的年齡越來越小。

得克薩斯州南部尤瓦爾迪市（Uvalde）的羅布小學5月24日發生的槍擊事件震驚全美，也引發國際關注。一名18歲青年先是朝自己的祖母開槍，跟著再帶一把AR-15半自動步槍闖進一所小學，向校內師生亂槍掃射，最終造成19名兒童和兩名教師死亡。槍手的凶殘行徑令人不寒而栗。

弗吉尼亞聯邦大學國土安全與應急准備院系的威廉·佩爾弗裏（William V. Pelfrey Jr）教授說，知道得州發生校園槍擊事件後，他和美國成千上萬的家長一樣心急如焚，想馬上沖去學校查看子女是否安全。“這再次提醒我們，美國有太多人擁槍，槍支落入治安高危人群手中，這是美國長期存在的問題。”

同月14日，紐約州布法羅市一家超市也發生致命槍案，有10人遇害。槍手也是18歲，使用的也是AR-15步槍。

年僅18歲的青少年爲什麽會這麽冷血殘暴？是美國社會生病了嗎，還是美國的擁槍文化助長了槍支暴力問題？

數據顯示，自2018年以來，美國發生的九起最致命大規模槍擊事件中，有六起的犯案槍手在21歲或以下。相較之下，1949年到2017年，有記錄的30起最致命大規模槍擊事件中，只有兩起是由不到21歲的槍手幹下的。

美國爲什麽會有這麽多“未成年殺手”？根據美國聯邦法律，未滿21歲不能買酒，也不能買煙，但美國除了少數幾個州之外，只要滿18歲就可以購買半自動步槍。據悉，得州羅布小學和紐約州超市槍擊案襲擊者所持的步槍都是合法購買的。

佩爾弗裏教授說：“在美國，只要有錢、年滿18歲、符合一些過度寬松的基本條件，要買多少把步槍都可以。買槍是輕而易舉的事，也因爲這樣，暴力犯罪才會接連發生。”

得州羅布小學發生的慘案，是美國今年發生的第27起校園槍擊事件。佩爾弗裏教授說，美國校園槍擊事件的頻密發生令人吃驚，這類暴力襲擊在其他發達國家少有發生。“世界上80%到90%的校園槍擊案都集中發生在美國。”

得州羅布小學發生的恐怖槍擊事件奪走19名兒童和兩名教師的生命，也讓幸存者留下難以抹去的陰影。（法新社）

根據美國《華盛頓郵報》的數據，1999年科羅拉多州哥倫拜恩高中槍擊事件後，美國有至少554名兒童和學校教職人員在校內遭槍擊身亡或受傷。近年，英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國都在發生大規模槍殺事件後成功加強對槍支的管控，但在美國，特別是在聯邦層面上卻沒有特別大的進展。

武裝教師 治標不治本

一些人主張，給更多教師佩槍才可制止校園暴力。美國前總統特朗普就在美國全國步槍協會（NRA）5月舉行的年度大會上呼籲訓練教師，讓他們教課時身上隱藏武器。按特朗普的說法，要阻止持槍的壞人，唯有持槍的好人。

但佩爾弗裏教授認爲，武裝教師是極危險的做法。他指出，得州羅布小學、科羅拉多州科倫拜恩高中，以及佛州帕克蘭高中發生槍擊事件時，都有一名駐校治安警察在場。“如果一名訓練有素的警察未能阻止學校槍擊事件，又怎能指望一名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教師去制止槍手或是保護學生？”

他認爲，給教師佩槍的危險遠遠大過好處。“在應對突發事件時，警察可能無法分辨誰是施襲者，而對持槍的人開槍，使有槍械的教師也賠上性命。更糟的是，未經過專業訓練的教師可能在情急之下亂開槍，意外擊中警察、其他教師，甚至是學生。”

黃豔儀（左）外出時總會緊緊牽著女兒的手。她說，只有女兒在視線範圍內才會感到安心。（受訪者提供）

校園頻頻出事 讓新加坡媽媽精神緊繃

2010年移居美國得州聖安東尼奧市（San Antonio）的新加坡人黃豔儀（48歲）有一名就讀一年級的六歲女兒。5月發生校園槍擊事件的得州羅布小學離她住家僅150公裏（約90分鍾車程），讓她精神緊繃。

黃豔儀接受《聯合早報》電郵訪問時坦言，當了媽媽以後，她不止一次想要回來新加坡定居生活。5月發生的校園槍擊事件讓她再次萌生舉家搬回新加坡的念頭。“我喜歡新加坡的安全……孩子可以安全地自由活動，我不用時時刻刻都在爲她的安危操心。”

黃豔儀說，當初決定讓女兒在美國就讀私立小學，也是基于安全考量。她說，私立學校有保安人員在校門駐守，這讓她比較放心。“許多公立學校會進行應對槍手襲擊的模擬演練（active shooter drills），我不想女兒小小年紀就經曆這些恐怖的事情。”

根據美國槍支安全支持基金組織的數據，美國超過95%的小學都曾進行應對槍手襲擊的模擬演練。這些演習往往非常逼真，讓扮演槍手的蒙面男子攜帶假槍，向扮演受害者的學生開槍掃射，濺得一身是（假）血。這種血腥場景未必能有效防範突發事件的發生，卻讓不少學生，甚至是教師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

盡管在美國工作生活了10多年，黃豔儀仍無法認同當地的槍支文化。她說，自己和她在美國的家人都不曾擁槍。“我認爲槍支應該只是用來打獵……與其他州比較，得州的購槍管控非常松懈。這裏只要滿18歲就可以買槍。要是加強槍支管制，應該不至于會發生大規模校園槍擊案。”

黃豔儀也不贊成讓教師帶槍上課，認爲這樣的建議是荒謬的。她說：“當然不贊成。教師的職責是培育下一代，不是拿起武器去保護學生。我希望教師們用愛心和耐心去教育我的孩子，而不是去擔心要如何用槍擊退施襲者。”

學校不再是最安全的地方

身爲四個孩子的父親，美國知名前職業籃球運動員德懷恩·韋德（Dwyane Wade）說，5月發生的校園槍擊事件令他徹夜難眠，擔心自己的孩子會成爲下一個受害者。他感歎：“學校已不再是最安全的地方。”

韋德說，不久前他帶兒子去小女兒的學校看小朋友表演，台下的他一直坐立不安，眼睛不由自主地四處張望，看禮堂的逃生出口在哪裏。

韋德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訪問時說：“我完全無法靜下心來觀賞台上的演出。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帶孩子們逃生。但女兒還在後台，只有兒子在身邊，該怎麽辦？”

韋德說，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並自嘲說：“當上父母後，除了孩子的安危，其他事情都變得不再重要。”他懇請政府不要對槍支暴力坐視不理，盡一切努力“保護我們的孩子”。

美國在槍支問題上嚴重分歧

美國在5月間發生兩起駭人的大型槍擊案後，限制槍支的呼聲高漲，美國各地不斷爆發反對槍支暴力的大規模示威活動。美國總統拜登也懇請國會盡快立法，對槍支泛濫問題采取新的限制措施。

在輿論壓力下，美國國會參議院周四（23日）表決通過了一項槍支管控法案，該法案包括對18歲至21歲購槍者采取更嚴格的背景審查、使執法人員更易沒收“危險人物”的槍支、加強校園安全建設，以及心理健康教育等。

據了解，這一版本法案是由參議院兩黨議員經過數周閉門商議才終于達成一致。美國媒體形容，這是“幾十年來取得的重大突破”。法案通過後將送交拜登總統簽署和生效。

但在法案通過當天，美國最高法院也推翻了紐約州一項限制民衆在外隱蔽攜槍的法律。法官們指出，這一要求違反了憲法第二修正案中“持有和攜帶武器”的權利。

控槍只能是紙上談兵

美國最高法院這一具判例意義的裁決和參議院在槍支安全問題上的行動表明，美國在槍支問題上仍存在嚴重分歧。美國兩黨之爭造成的社會撕裂，使得控槍只能是紙上談兵。

美國槍支問題長期難以解決，且越來越嚴重，另一大原因是美國對暴力文化的推崇。雖然美國各州槍支管制的規定不同，但所有州政府都不禁止民衆購買武器。

密歇根大學公共健康學院槍支傷害預防研究所所長帕特裏克·卡特（Patrick M. Carter）認爲，要在美國完全禁槍，將是徒然無效的。

卡特雖贊同槍支會讓暴力升級的說法，但指槍支文化已在美國社會根深蒂固。“問題在于，許多美國人覺得須要隨身攜槍才可以保護自己。”

他說，美國槍支暴力越演越烈、社會治安不斷惡化，進一步引發普通民衆的恐慌，讓人們覺得只有“買槍防身”才安全。這樣的惡性循環導致整個美國社會人人自危，槍支也越來越多。除非是通過修憲禁槍，或者是最高法院宣判持槍違憲，否則美國將難以在控槍問題上有所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