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10年,中國一步一個台階奮力使近1億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無數像懸崖村青年某色拉博一樣的中國人找到了生活的信心與志氣
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綠色長城”的背後,站著一群如王天昌父子般鐵骨铮铮的治沙“硬漢”。像梭梭、如檸條、似沙柳,像每一株他們栽種在沙漠邊上,頑強不屈、韌勁十足的植物,遇水生根、見風就長,分外堅強。這是中國人骨頭裏帶著的硬氣,任風沙起,腿肚子不會抖,腰杆子不會彎
“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發生的變化不是從天而降,一路經曆過太多的風險與挑戰。過去每一次風險出現時,國家都展示了強大的問題解決能力。今天我們站在比過去更高的起點上,更應有信心。”
文 |《瞭望》新聞周刊記者 吳光于 王博
當脫貧攻堅、全面小康等發展奇迹撲面而來,當“蛟龍”入海、“天和”駐空等恢弘場景夢想成真,當更多保障、更高質量的民生福祉加速落地……14億多中國人在政治上、經濟上、精神上益發昂然挺立,享受做一名中國人的榮光和自豪。
從100多年前飽受戰亂、積貧積弱的困境中一路走來,中國人用志氣、骨氣和底氣演繹著東方大國的自信自強。
某色拉博用手機拍攝哥哥家租給遊客的露營帳篷,准備發到網絡直播平台上(2019年11月23日攝) 江宏景攝/本刊
懸崖村青年的志氣
2013年,19歲的彜族少年某色拉博結束兩年在外打工的生活,回到大涼山深處的老家。
這一年,哥哥分了戶,作爲小兒子的拉博要按當地習俗回家照顧父母。
他的村莊坐落在大涼山腹地古裏拉達大峽谷獅子山半山腰一片小小的台地上,進出村要爬17段架在懸崖上的藤梯。200多年前,躲避戰亂的祖先披荊斬棘,攀著山間藤蔓尋到這片安全的居所,在此定居下來。
鬥轉星移間,陡峭的懸崖爲族人提供著天然的庇護,卻也擋住了外面的精彩。下山要爬危險的藤梯,爲了買包鹽就要耗去大半天。山上的收成在山下賣不出好價錢——山下的人都知道,賣不完的東西不會再背回去。
這還不是懸崖村人最心酸的事。拉博至今記得那個揪心的夜晚——嫂子因爲難産大出血,卻被漆黑的懸崖擋住了送醫的路。捱到第二天天亮把人往山下背,還沒到山腳人就咽了氣。
曾經的拉博,最大的志向便是走出懸崖看看山外的天地。跟著堂哥在潮熱的南方城市打了兩年工,高樓大廈裏的燈火燦爛似乎與他無關,身邊的年輕人談論著夢想,他的夢裏卻全是故鄉的青山。
命運將他拽回懸崖後,他又當起了山坡上的羊倌。只是,在看過繁華之後,每每望著遠方的天際線,他又明顯感覺內心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2016年春天,15個村裏的孩子在3位家長的護送下從懸崖村山下的勒爾小學出發,走崖壁,爬藤梯,踏上回家的路。這一幕被記者拍了下來,懸崖村的名字不胫而走。
在此前後,接二連三有幹部模樣的人氣喘籲籲攀著藤梯進到村來。他們跑到家裏問長問短,又去畜棚和地裏東看西看。他們說的很多內容拉博不太明白,但反複提起的“脫貧攻堅”似乎又與自己有關。不久,拉博家門口挂起一個小牌子,上面的字他認得——建檔立卡貧困戶。
那時的拉博和村民們渴望著修路,然而當地發改部門測算發現,修路耗資需要4000萬元以上,而當時村莊所在的昭覺縣全年財政收入只有1億元。之後,扶貧幹部們又反複調研、征求老百姓意見,最終有了一套帶懸崖村走出困境的方案——先架一條安全的鋼鐵“天梯”,發展特色産業,搬遷一部分群衆。
2016年8月,村裏開始修建鋼梯,拉博和村裏的年輕人義務投勞齊上陣,每天扛著鋼管往山上運。他在陡峭的崖壁打下固定鋼釘,建起一個小小的觀景平台。人們管它叫“拉博站”。
2017年6月30日,總共耗費6000根鋼管的2556級鋼梯全部竣工。上山時間縮短了一個小時,有了欄杆保護,安全性大大提高。
梯子架好後4個月,村裏有6戶人家娶了新媳婦。人們終于敢把冰箱、洗衣機背上山。
村裏也漸漸變了模樣:有了通信基站,鋪設了電網光纜,通了無人機郵路,人們開始種臍橙、栽油橄榄、養蜜蜂……用上智能手機的年輕人開始在社交媒體直播帶貨。
拉博因爲鋼梯上的矯健身姿成了“網紅”。用手機做直播的他,在鋼梯上身輕如燕。驚險的動作、奇絕的風景很快讓他收獲十多萬粉絲,網友稱他“懸崖飛人”。
拉博手機裏被他拍攝的視頻塞得空間不足:村裏的第一家小賣部、第一家苞谷釀酒作坊、鄰居達體家的農家樂、哥哥拉洛家買來租給遊客露營的帳篷、“發小”某色蘇不惹直播帶貨村裏特産、鄰居曲日家種三七的大棚……拉博慢慢找到自己的志向——讓更多人知道懸崖村,讓更多人愛上懸崖村。
當昭覺縣政府成立旅遊公司後,拉博讓他們感到“瞌睡遇見了枕頭”,立刻將他招入麾下。公司很快建起集裝箱酒店和“天空之谷”營地,拉博當起了酒店管理員和導遊。
再一次離開懸崖,拉博的世界已不同往昔。在大理,他參加酒店管理培訓;在西昌,他跑了這輩子第一場馬拉松比賽;在深圳,他參加了室內皮劃艇賽……他的微信加了幾百個好友,漢語越來越流利。
2020年5月,根據易地扶貧搬遷政策,拉博全家隨著全村83戶建檔立卡貧困戶搬進65公裏外的新居。下山的頭一晚,他一夜難眠。
新家緊鄰昭覺縣城,背靠群山,是一套南北通透的三居室住房。便民服務中心、老年人日間照料中心、“4點半課堂”、超市……都是過去懸崖上沒有的新事物。政府還在安置點搞起廚師培訓,辦起服裝廠、電子廠和塑鋼廠。
安頓好家人,拉博又回到山上當起“留守青年”。懸崖村“天空之谷”營地已經離不開這位“網紅”員工。
2020年11月17日,四川省人民政府批准涼山州昭覺縣、布拖縣、美姑縣等7個縣退出貧困縣序列。至此,被稱爲“中國最貧困角落”之一的大涼山整體擺脫貧困。
過去10年,中國一步一個台階奮力使近1億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無數個拉博有了生活的信心與志氣。
最近,拉博又學會了一項新技能。他熟練操控著無人機,穿越森林、雲海,拍下日出、夕陽、銀河與雲卷雲舒。在純淨的山野裏,他與夥伴們滑雪、溜冰。晴好的日子裏,他會錄一段他在藍天下“葉問蹲”的視頻逗悶子。直到今天,他仍然保持從山腳到懸崖村山頂上山30分鍾、下山15分鍾的紀錄。
今天的拉博,有了從未如此確信的志向——當好懸崖村的形象代言人。
戰勝風沙的骨氣
敢跟黃沙掰手腕,這是一群什麽樣的人?
79歲的王天昌還在治沙。
扶著插進沙地的鐵鍬,忙活了半晌的王天昌咂了口銅煙鬥、舉目眺望遠方,背影如同沙海中一株不倒的胡楊。
自從3年前因癌症切除了胃,王天昌行動就不如以往利索了。一起治沙的兒子王銀吉百般勸阻,也攔不住老爺子往沙窩裏鑽。
不能再幹重活了,哪怕只能幫著修修枝葉,老爺子仍堅持:“我還能幹!”
王天昌搏了半輩子沙。
爲了填飽肚子,40多年前,王天昌一家搬到甘肅省武威市涼州區長城鄉紅水村。但他沒想到,“吃飽肚子”這麽點要求,在這裏實現起來也這麽難。
長城鄉背靠騰格裏沙漠,種糧食就是跟沙漠爭地。“麥子剛長出一拃,就讓沙子吹成黃毛毛。”眼看著沙子一寸寸逼近田地,王天昌欲哭無淚。
1999年,王天昌、王銀吉爺倆咬牙下了決心:“不能再讓沙害了莊稼!”
久居風沙口的莊戶人家,皆飽受風沙之苦。拖著鼻涕的小孩子都能念上幾句順口溜——“大風一起不見天,沙騎牆頭驢上房,一茬莊稼種三遍,大風絕收小風歉。”
王天昌、王銀吉父子不理會閑言碎語,背著苗子一頭紮進沙窩。
治沙不易。頭天挖好的樹坑,一夜之間就被沙填平;剛種好的樹苗,第二天就被風連根拔起。
剛開始的時候,王天昌父子只知道埋頭種樹,樹苗成活率卻極低。失敗次數多了,王銀吉跑去請教專家,專家說要先固沙、再種樹,不同品種的苗木還要栽植在沙丘不同的部位。
寒冬臘月,迎著呼嘯的風沙,爺倆裹上棉襖,背著幹糧,在流沙最嚴重的地段觀察沙丘流向,終于摸索出一套科學的種植方法。“現在哪個地方栽上活、哪個地方栽上死,哪個地方會讓風吃掉、哪個地方風吃不掉,都總結出經驗了。”王天昌捋著花白胡子,開心地笑著。
沙漠最缺水,栽樹偏偏又離不開水。頭道水能不能澆足,是苗子成活的關鍵。
爲纾水困,爺倆湊了一萬八千塊錢,買了兩峰大駱駝,在家與沙漠之間3公裏多的風沙線上馱水,一個來回得3個小時。澆水時,爺倆用的是勺子,一滴都舍不得灑。
23年,全家人把錢財和心思都用在了治沙上,連家也一度搬進治沙點邊的地窩鋪,一住就是8年。
地窩鋪的日子,被子上、枕頭上全是厚厚的沙塵,每天吃飯,碗底裏也臥著一層沙。兒媳婦到現在還憋屈:“娃子上學要穿個白襯衣,就我的娃子穿不上。”
但最讓一家人難過的,是王天昌的小孫子。2005年春季,正是植樹造林的黃金時節,剛開學的小孫子腿腳有些不穩。忙著栽樹的全家人沒怎麽在意。一個月後帶孩子到醫院檢查,才發現孫子得了腦幹膠質瘤,且已到晚期。14歲小孫子沒能捱過那年端午。
王天昌自此落下心病。他不敢當著媳婦的面哭,只能捏著小孫子的照片,背著家人偷偷抹淚。他到現在還記得,在地窩鋪的土炕上,小孫子已經直不起身子,趴在他腿上說:“爺爺、爹爹,你們一定要把這片沙子治得綠綠的。”
彌留之際,小孫子要求王銀吉,要把他埋在治沙點上,他要陪著爺爺和父親,把這片沙漠全部種上樹。
自此,“把沙子治得綠綠的”,成了王天昌父子二人的精神支柱。爲了子孫後代,就是掙斷肝腸,也要把沙治住!
2019年,王天昌因惡性腫瘤住進武威市裏的醫院。都要做手術了,他還念叨王銀吉:“我老了,別給我花錢了,拿去治沙。”
如今,王天昌一家已在沙漠裏壓沙植樹9000多畝,栽植苗木700多萬株。
同村的鄉親們從越來越多的綠色中看到希望,也跟著投入壓沙植樹。現在,村莊裏能明顯感覺風小了,沙少了。王天昌爺倆的“王家沙窩”,也成了治沙的標杆。
中國是世界上受土地荒漠化危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
但國家林草局2021年發布,按照每5年一個監測期,我國自2004年以來,連續3個監測期實現了荒漠化、沙化土地面積“雙縮減”,沙區生態狀況整體好轉。
第五次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顯示,全國荒漠化土地面積由上世紀末年均擴展1.04萬平方公裏,轉變爲目前的年均縮減2424平方公裏。
另據國家林草局數據,我國沙化土地由上世紀末年均擴展3436平方公裏轉變爲目前的年均縮減1980平方公裏。“十三五”期間,中國累計完成防沙治沙任務1000多萬公頃。毛烏素、渾善達克、科爾沁和呼倫貝爾四大沙地生態整體改善。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曾這樣評價:中國率先在世界範圍內實現了土地退化“零增長”,荒漠化土地和沙化土地面積“雙減少”,爲全球實現聯合國2030年土地退化零增長目標作出了巨大貢獻。
《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秘書處執行秘書易蔔拉欣·蒂奧在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時說:“我到過中國的塔克拉瑪幹沙漠,還有一些石漠化的地區,親眼見證了中國在這方面做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績。”他還表示,中國在土地恢複領域處于領先水平,期待中國與世界繼續分享交流相關經驗技術。
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綠色長城”的背後,站著一群如王天昌父子般鐵骨铮铮的治沙“硬漢”。
他們是山西右玉跟毛烏素沙漠交手的前後20任縣委縣政府班子和當地人民,是帶全家進沙窩、將“狼沙窩”治成“金沙窩”的全國首位治沙英雄石光銀,是締造塞罕壩“綠色奇迹”的林場工人,是“敢把沙漠變綠洲”的八步沙林場“治沙六老漢”,是甯願一生“追沙跑”、甘作“沙漠醫生”的治沙科技工作者馬全林,是“想讓治沙成爲一件快樂的事”的新一代治沙人馬俊河……
一樣黝黑發亮的皮膚、一樣粗糙硬實的手掌、一樣堅韌倔強的脾性;像梭梭、如檸條、似沙柳,像每一株他們栽種在沙漠邊上,頑強不屈、韌勁十足的植物,遇水生根、見風就長,分外堅強。
這是中國人骨頭裏帶著的硬氣,任風沙起,腿肚子不會抖,腰杆子不會彎,嚇不倒、打不垮、壓不趴!
海歸博士的底氣
2012年,當49歲的李進在成都創立成都先導藥物開發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成都先導)時,不少人驚訝于他的決定:在國際著名藥企阿斯利康擔任高管多年,“洋博士”爲何回國創業?而且還是在地處內陸的成都?
1985年,來自重慶的李進奔赴英國阿斯頓大學攻讀大分子科學專業博士學位。彼時的英國中國留學生極少,鑽研這一領域的人更少。
多年後,當他回憶起那段埋頭苦讀的日子時依然感歎,搞科研需要智商更需要“逆商”,那一代中國留學生幾乎都具有相同的特質——紮實、勤奮、充滿韌性。他們在爲自己的人生努力奮鬥的同時,也展示著改革開放大門初啓時的中國新形象。
在獲得博士學位、完成博士後研究後,李進進入生物制藥行業,先後就職于兩家藥企,再回中國已是2005年。
當祖國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斷震撼著他的同時,國內生物制藥企業積極尋求創新轉型的氛圍也刺激著他思考,如何將20多年的經驗融入祖國發展大潮。
2021年,在科創板上市一年後,躊躇滿志的成都先導完成了一次重要的海外並購,讓公司在藥物發現領域占據了又一條領先賽道。
雖然受限于疫情導致的跨境交流障礙,公司並購後在商業上的協同效應尚未完全體現,但李進頗顯沉著:“中國改革開放40多年發生的變化不是從天而降,一路經曆過太多的風險與挑戰。過去每一次風險出現時,國家都展示了強大的問題解決能力。今天我們站在比過去更高的起點上,更應有信心。”
作爲科學家,他的信心更多源于理性的分析:過去兩年,在面對疫情反複、供應鏈梗阻、通脹高企、貿易保護主義等給全球經濟發展帶來的多重嚴峻挑戰時,中國經濟展現出巨大韌性。2021年,中國經濟增長超出預期,經濟總量突破110萬億元人民幣,國內生産總值一年淨增13萬億元,爲世界經濟貢獻了穩定動力。
李進的信心也與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高級研究員余虹的觀點契合——短期看,新冠肺炎疫情一定程度抑制了中國國內消費需求的釋放,但從長期看,有利于中國經濟增長的因素並沒有太大變化。中國地大物博、地區發展有差距,經濟發展空間依然很大。從外部因素來講,中國有完整的制造業體系,基礎設施條件優越,營商環境逐步改善,對外資的吸引力依然很強。“中國經濟長期發展基本面良好,具有強勁韌性。”余虹說。
是的,李進們的自信來自于身後的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大貨物貿易國、第二大消費市場,這個擁有14億多人口、中等收入群體超4億人、市場主體逾1.6億戶的國度,永遠是我們抵禦各種風險挑戰的底氣所在。
百余年來,在中國共産黨領導下,經過波瀾壯闊的偉大鬥爭,中國人民徹底擺脫了被欺負、被壓迫、被奴役的命運,成爲國家、社會和自己命運的主人。
進入新時代,中國人民更加自信、自立、自強,極大增強了志氣、骨氣、底氣,在曆史進程中積累的強大能量充分爆發出來,煥發出前所未有的曆史主動精神、曆史創造精神,正在信心百倍書寫著高質量發展的嶄新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