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黃貝盈
改造,是法庭四大判刑原則之一,也是協助囚犯重新融入社會的必要環節。
這些年來,新加坡刑事司法制度不止講求懲治和阻嚇罪行,也給予罪犯更多改造機會。新加坡監獄署和黃絲帶新加坡今年都計劃推行新的改造措施。
當社會大衆談論改造和第二次機會,這些對囚犯意味著什麽?他們如何看待改造計劃?本期《說法識法》從囚犯和監獄官的視角,窺探鐵窗背後的心聲。
“剛進來的時候,其他獄友跟我說在牢裏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別人。到了今天,我認爲這是騙人的,沒有囚犯單靠自己就能做出改變。有時候我們過于固執,不願尋求他人的幫助,有時候又過于盲目,看不見別人的幫助。”
轉眼間,詹姆斯(化名,42歲)在樟宜監獄度過了13年。2009年,他因非法進出口受管制藥物,被判坐牢22年又八個月,外加20下鞭刑。
42歲的詹姆斯(化名)2017年被監獄學校錄取後,接連完成N水准、O水准和A水准會考。(監獄署提供)
從最初抱著相對消極的態度,到2017年被監獄學校錄取後發奮圖強,詹姆斯對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認識與規劃。對他而言,這就是監獄改造計劃的力量。
近年,國會屢屢談及幫助囚犯改造的課題,多名議員持續關注改造方案的成效與發展。內政部長兼律政部長尚穆根上個月在國會撥款委員會辯論內政部開支預算時,花了相當篇幅闡述新加坡如何多管齊下幫助誤入歧途者。
從獄內到獄外,每個階段的改造工作環環相扣,涵蓋以心理學爲基礎的改造計劃、工作計劃與職業技能培訓、教育及家庭支援等。
目前在監獄裏擔任囚犯導師的詹姆斯,是受益于改造計劃的囚犯之一。他在監獄學校裏接連完成N水准、O水准和A水准會考後當起導師,幫助其他囚犯解答物理和數學相關疑問。
詹姆斯在監獄署的安排下接受《聯合早報》訪問。監獄學校裏的教師不問學生過去,全心全意相信和幫助學生,令他深深感動。
“一名已經逝世的老師曾對我說,唯有知識是別人能夠傳授給你,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從你身上奪走的。”
這番話對詹姆斯影響至深,他沒有停下腳步,目前繼續在獄中修讀新躍社科大學提供的學位課程。
50歲的大衛(化名)則在監獄廚房裏負責烹饪工作。去年因欺騙罪被判處九年牢刑的他,這次是相隔10年再因相同罪名入獄。不同的是,這次他很快加入了廚房的工作。
“我主要負責煮菜,雖然以前做過餐館,但在監獄准備上千人的食物,對我來說還是很有挑戰性。不過有了工作打發時間,我就不會一直胡思亂想。”
大衛說,去年到法庭聞判前,七旬母親的話仍在耳邊索繞。“那時她對我說:‘我還可以去看你幾次?我都這樣老了’‘只要你不做錯事情,我來養你也可以’……這些話讓我覺得很心酸。”
雖然距離出獄還有幾年,大衛已開始計劃獲釋後想要經營小吃店、聘請釋囚一起工作,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孝順母親。
除了工作,大衛也在個人督導員的引導下,參加監獄裏的其他改造計劃。他的個人督導員是B3獄所的監督長林俊傑監警(28歲)。
樟宜監獄B3獄所的監督長林俊傑監警(左)是大衛(化名)的個人督導員。(監獄署提供)
林俊傑指出,每名囚犯入獄時都會與個人督導員談話,內容包括囚犯的案底和犯罪動機等,從而了解他們的風險與需要,再制定他們須參加的改造計劃和課程。
林俊傑從事監獄官三年,坦言曾碰到由他負責督導的囚犯重蹈覆轍,隔了一段時間又再锒铛入獄。不過,他同樣曾在休班時間,偶遇出獄後過得非常積極正面的釋囚,令他倍感欣慰。
這名釋囚曾進出監獄好幾次,林俊傑還記得以個人督導員的身份同他談話時,問過他對未來的打算,對方卻說距離出獄時間還久,沒考慮這些。
林俊傑當時勸他把握時間爲人生做規劃,慶幸對方有聽進去。“重新融入社會不容易,我常跟囚犯說,別人總會對你加以評判,但旁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問心無愧。”
議員支持把前罪犯 稱作“戰勝自我者”
蔡厝港集選區議員周凱年近日在國會上,支持把前罪犯稱作“戰勝自我者”(overcomer),以更好地反映他們戰勝過往汙點和困難的經曆。官委議員蔡榮俊發言時也呼應了這點。
高牆內的詹姆斯注意到了這則新聞。在他看來,這些出于善意的稱號或許有助改變公衆對釋囚的目光,但標簽本身不是最重要的。
詹姆斯說:“我希望大家意識到釋囚與一般人無異,同樣想要賺錢養家和過上更好的生活……釋囚也要改變自己的心態,沒有人有義務養活其他人,如果想要獲得第二次機會,就要主動證明自己。”
囚犯也學數碼技能 有助重新適應生活
冠病疫情加快了數碼化進程,黃絲帶與監獄署合作提升囚犯的數碼技能,幫助他們學習日後在生活中使用網絡銀行服務,以及零售店和食肆的自助櫃台等。
黃絲帶新加坡技能部(Skills@YR)副科長劉振祥(39歲)說,科技在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讓囚犯學會使用科技與數碼服務,能有效幫助他們重新適應社區,從而遠離罪案。
囚犯和釋囚目前已有機會接受數碼和科技相關培訓。通過新的數碼通識總藍圖,囚犯還能從本月起參加更多基本數碼技能課程,掌握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上使用電腦及智能設備的知識,包括微軟Office軟件的操作。
每年約有750名囚犯可受益于這項培訓。
與此同時,監獄署也正制定數碼化學習與援助配套,讓即將參與社區改造的囚犯通過電子平板複習獄內改造計劃的重點。這個數碼配套預計下半年推行。
監獄署社區改造處經理林慧娟副獄所長積極參與數碼化學習與援助配套的制定過程。(監獄署提供)
監獄署社區改造處經理林慧娟副獄所長(31歲)說,即使在獄內參加過改造計劃,囚犯重返社區的過程仍可能困難重重,他們或許會在工作、家庭或財務方面遇到難題,也或許會面對新的不良誘惑。“這些挑戰如果沒有加以應對,他們就更有可能做出錯誤決定,回頭依賴罪案或毒品來解決問題。”
目前,每名囚犯每天有最多90分鍾的時間,用電子平板寫信、閱讀和自習。接下來,他們將能在獲釋的四個月前,參加數碼配套的課程。
林慧娟說,整個課程分爲10個單元,各單元時長15到20分鍾。囚犯能從中了解獲釋後可能遇到的問題,並與幫助他們重返社會的人員商量對策,也事先熟悉必要時能透過哪些渠道求助。
監獄署和黃絲帶持續收集囚犯和相關方的反饋,確保改造計劃與時俱進且行之有效。
近年來,更多罪犯也得以處身社區接受改造。截至去年底,約有3400名囚犯在社區中進行改造,比2018年的約2000人多。
這些社區改造措施包括允許囚犯更早重回社區服完剩余刑期的社區計劃,以及強制獄後監督制度。後者旨在降低特定囚犯重犯的風險,對象包括曾犯下嚴重罪行者,以及獲釋後需要更多支援的囚犯。
尚穆根上個月在國會也提及,法庭如今可考慮針對輕微罪行判處強制治療令、日間報到令、社區服務令或短期拘留令等,未必是監禁或罰款這類傳統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