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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深圳談到未來的住房模式時,釋放兩個信息點:
• 深圳要學習新加坡模式;
• 深圳60%的市民,將住在政府提供的租賃或出售的住房中。
新加坡模式,簡單理解就是“組屋模式”。
政府出錢蓋房子,低收入群體或租或買,住進政府提供的廉價組屋。
一戶家庭,只能擁有一套組屋,並嚴懲投機。
曆經60年,新加坡82%的公民居住在組屋裏,90%以上的家庭擁有自己的住房。
有了這種政府住房保障程度——
1996-2020年,新加坡房價只上漲15%,年均漲幅0.59%。
房價漲幅,甚至沒有跑贏通脹。
這才是,真正的房住不炒。
如今,8成人口都沒有住房的深圳,要學習9成人口都有住房的新加坡。
餅畫的這麽大,媒體們肯定就坐地排卵,直接高潮了啊。
類似“樓市格局巨變、住房改革突發、房價即將如蔥”這種震驚老梗,當即就刷遍了全網。
恕我直言,深圳這麽硬的餅,我真真是嚼不動。
2
自打有商品住房起,無數個城市想要學新加坡模式。
然而,沒有一個能搞成。
對,沒有一個。
這背後的根本原因是——
新加坡模式,實屬樓市邪教。
首先,新加坡看起來是個國家,實際是個城市。
新加坡的國土面積719平方公裏,2019年的常住人口570萬。
人口密度7915.7人/平方公裏。
而深圳有多少土地,又有多少人?
深圳的面積只有1996平方公裏,是四大一線城市面積最小的城市。2019年的常住人口,在官方口徑中的統計是1343萬人,官方統計人口密度超過6000人/平方公裏。
然而,據中國移動統計的實際常住人口,已經突破2000萬。
實際人口密度,突破10000人/平方公裏。
深圳的人地緊張程度,相當于新加坡的1.2倍以上。
這種人地結構現狀,你怎麽學新加坡?
然後,新加坡看起來是個城市,卻實際是個國家。
既然是國家,那就有移民門檻,而且門檻還巨高。
過去三年,新加坡的人口流入大概在3萬人上下。
而深圳有流入門檻嗎,每年又流入多少人?
截至目前,仍然幾乎沒有流入門檻。過去三年,平均每年流入40萬人以上。
人口流入速度,相當于新加坡的10倍以上。
深圳未來的人口目標,肯定要突破2500萬。人口增量,是要妥妥再搞出來一個新加坡的人口規模。
本身人地結構就緊張,人口流入速度還是人家的10倍。
卻偏偏要學一個只有500萬人口的城市國家,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啊。
來來來,繼續。
新加坡模式的底層邏輯是,土地都在國家手裏。
新加坡爲什麽能玩兒的轉組屋?
因爲,政府手裏有地啊。
新加坡的建屋發展局,拿著超過80%的土地儲備。其中,包括53%的國有土地和27%的公有土地。
再加上又粗又硬的《土地征用法》——
凡公共目的所需土地,政府都可強制征用。
一只手托著土地,一只手托著法律,無往而不利。
新加坡,自然能確保組屋的土地成本足夠低,組屋的數量足夠多。
而深圳的土地在哪裏?
深圳的土地,都在城中村的阿公阿婆手裏。
深圳1992平方公裏的土地上,盤踞著1000多個城中村,城中村總用地面積320平方公裏。而深圳政府手裏實際可開發的土地,只有20平方公裏。
城中村阿公手裏的土地,是深圳政府的12倍。
你要指望這些阿公阿婆把土地拿出來,免費給你建組屋?
那問題出來了——
拆的掉嗎?賠的起嗎?
一個白石洲舊改,拖了整整15年。
而1000個白石洲,又需要多少年?
動辄10年起步的舊改周期,不到20 平方公裏的可開發用地,至今還有60%的城市人口租住在城中村裏……
從哪裏來的底氣,喊出“讓60%的人口住在政府提供的住宅裏”?
難道要把城中村的阿公阿婆們,全部收編成“國家隊”?
來來來,繼續繼續。
新加坡模式的背後,除了土地,還有淡馬錫。
組屋的價格,是遠遠低于成本價的。
即便是拿著土地的情況下,新加坡建屋發展局也是年年建組屋,年年賠錢,年年赤字。
新加坡政府每年補貼在組屋方面的撥款,折合人民幣近1000億。
而補貼給組屋的撥款,一部分來自于稅收,另一大部分來自于淡馬錫。
淡馬錫這種國有怪獸,一邊壟斷著國內的電信、電力、航空、銀行、地鐵、港口、航運和地産,一邊去全世界投資,滿世界賺錢,年均複合回報率高達16%。
組屋的虧空,被淡馬錫用盈利給填上了。
好,問題來了——
深圳去哪找個類似淡馬錫這種“只爲耕耘、不問收獲”的組屋慈善家?
哪家房企,肯先賠錢做拆遷,貼錢蓋房子,最後再把賠錢把房子賣給深圳人?
是恒大,還是萬科,再或者是碧桂園?
做生意不賺錢,純靠信念來夭壽嗎?
此前,萬科倒是想通過“萬村計劃”的城市更新來解決租賃住房的供應,結果因爲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被社會暴打教育了一番。
最終,慘淡告別。
3
說實話,我對深圳這次的房改方略是很失望。
深圳,是學不了新加坡的。
新加坡模式,本身就是城市型國家的孤例,屬于樓市邪教那一卦。
而深圳的人地結構、土地制度、戶籍制度、土地存量、開發模式,都決定了它學不了新加坡。
不僅是深圳,絕大多數的城市都學不來“新加坡模式”。
一個14億人口的國家,資源的稀缺性是我們這個國家永恒的命題。
不僅是土地資源,還有城市資源。
如果中國是一個只有500萬人口的國家,我們做的一定比新加坡更好,肯定也能向外瘋狂輸出“中國住房模式”。
牛批吹起來,也能上了天。
深圳與其跟著一個只有500多萬人口的樓市邪教去學,還不如仔細研究一下自己的土地供應問題——
過去十年,深圳住宅用地成交面積只有431萬㎡,位居全國100城裏“倒數第四”。
2012-2017年,深圳新增的700多萬㎡商住工業用地中,居住用地只有8%。
深圳居住用地,只占整個城市面積的11%,遠低于北上廣,更遠低于倫敦、紐約和東京。
影響房價最深的土地供應問題不解決,卻總想著劍走偏鋒玩邪教。
深圳,可能真的是被逼急了。
上半年,房價上躥下跳,漲的最高。
當初跳的這麽歡,現在才想起來“要給個交代”了。
人被逼急了,啥狠話都敢往外說。
我先把餅畫出來,能不能咽下去,就是你的事兒了。
住房問題,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
它迫切需要的不是畫餅,而是從頂層設計上完成一個系統閉環——
土地從哪裏來?誰來建設?錢由誰出?
稅費制度如何搭建,才能保護剛需?信貸體系如何搭建,才能有利剛需?
深圳,給其他兄弟城市開了一個不太好的頭。
遇事不解決問題,先畫餅,再放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