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提起“清潔工”你會聯想到什麽呢?起早貪黑?太辛苦?太髒?不受人尊重……這一切,對于同樣是在韓國當清潔工的哈爾濱女孩丁燕來說,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感受。與中國不同的是,韓國的清潔工是一個高福利又極受尊敬的職業,吸引的全是高學曆人才,其中不乏研究生、碩士。並且該崗位的競爭也十分激烈,300人角逐6個職位,絲毫不比國內的公務員考試遜色。沒錯,在韓國當清潔工享受的就是公務員級別的待遇!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環保理念
滲透到每一個角落
丁燕1988年出生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因爲高考成績不理想,在親友的介紹下,考慮到韓國的學費低、錄取分數線低,丁燕便苦學了一年韓語。2007年,她被父母送到韓國的首爾大學留學。
初到韓國時,丁燕只覺得自己的感官不夠用了:滿大街時尚又另類的奇裝異服充斥著她的眼球;八珍菜、大醬湯、泡菜等,那辛辣的味道既讓她的鼻子打噴嚏,又讓她的嘴巴流口水;還有那些美女帥哥同學,一個個都像影視明星,光彩照人的。不過在首爾時間一久,讓丁燕感觸最深的還是那裏的環保理念。
丁燕第一次單獨逛街時,便爲一個問題困擾——她手裏的果皮紙屑已經拿很久了,可一直沒找到垃圾桶。因爲大街小巷都非常幹淨,丁燕不好意思像在國內一樣隨地扔垃圾,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她打算偷偷丟掉果皮紙屑。她的手剛扔出去,一個過路人就過來了,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個塑料袋,撿起那兩團垃圾,然後婉轉地說:“你可能忘了帶垃圾袋吧,我的這個送給你!”丁燕接過垃圾袋,當即羞得滿臉通紅。
後來丁燕才知道,垃圾袋是韓國人出門必備物品之一,那天自己算是走運,如果碰上個較真的韓國人,一定會大吼她一通。如果被清潔工或警察逮住,就更糟了,她會被罰款不說,還有可能在個人檔案上被記上一筆,直接影響未來的信用等級。這件事讓丁燕後怕得直冒冷汗,也讓她從此對環保的任何細節,都不敢掉以輕心。
在韓國,丁燕最喜歡吃飯的地方是首爾的麻浦食街。麻浦食街的食肆內燈光閃亮,食客滿座,馬路邊還有不少烤肉攤。凡是剛從中國來的留學生都困惑這裏怎麽沒有垃圾桶,更讓他們驚歎的是,整晚食客們來來往往,第二天早晨你卻看不到一點垃圾。
丁燕在這裏吃飯時曾鬧過一個大笑話。有一次,她突然看到旁桌的人在那裏吃牙簽。她嚇壞了,以爲這人有精神病。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她的幾個同學用完牙簽後,也拿起牙簽放到嘴裏跑咀嚼。丁燕驚訝了很久才知道,原來這裏的牙簽,竟全是能吃的。後來她工作的餐館老板告訴她:之所以如此,是因爲酒店的殘羹剩飯會作爲豬的飼料,竹牙簽可能會傷到豬,最關鍵的是,這種澱粉做的牙簽可以減少環境汙染,節約森林資源。
在國內的餐館吃飯,人們都習慣使用一次性餐具,可在韓國,丁燕發現盤子、碗、筷子,全是可以反複使用的。她曾經兼職做過餐館送外賣的鍾點工,這才知道這裏送外賣工作的辛苦程度是中國的兩倍,因爲她不僅要負責把飯菜按時送到,還要負責把這些餐具及時收回。每次,丁燕都累得牢騷滿腹,但也忍不住心裏欽佩。
酸甜苦辣的大學四年轉眼就過去了。畢業臨近時,丁燕開始了未來就業的人生規劃。因爲男友金武林是本地人,她決定爲了他留在韓國工作。或許這四年她特別喜歡關注韓國有關環保的事情,畢業時,丁燕首選的工作是——清潔工。
過五關斬六將
只爲競聘清潔工
當丁燕打電話告訴家人自己想留在韓國,說她想當一名清潔工的時候,父親在電話那頭罵她,母親在那邊哭,都埋怨她一個大學本科生,居然去當個清潔工,簡直沒有任何顔面可談。丁燕努力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告訴他們:韓國的清潔工跟國內不同,極有社會地位,而且工資和福利特別高,就相當于國內的公務員。而且,不是她想當就能當的,要經過層層考核,其難度不亞于國內的公務員考試。在丁燕的反複勸說下,父母終于同意了。
丁燕在競選清潔工過程中,親身體驗了這一職位競爭的激烈。在過去,清潔工在韓國被稱爲3D工作,即髒(Dirty)、累(Difficult)、險(Dangerous)的工種,但是,由于近些年工作環境改善,福利也隨之大漲。清潔工的年薪起價2500萬韓元(約14。3萬元人民幣),比韓國9級公務員的年薪還要高,而且工作10年後,年薪將會漲至4000萬韓元(約23萬元人民幣),退休年齡也是60歲。以至于近年來,清潔工這一工作吸引得全是高學曆人才,它的考試難度可以媲美律師資格證。
丁燕要應聘的是大邱市北區公所的6名清潔工之一。大邱市是韓國的一個小城,北區公所位置也比較偏僻,可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有300人前來應征,等于50個人競爭一個職位。這裏面包括她,竟有205人是專科水平以上的高材生,其難度可想而知。
考試分三項,第一關是“體力測試”。男性應聘者須扛20公斤的沙袋跑70至80米後,然後把沙袋裝上卡車。女性應聘者要扛10公斤的沙袋跑50至80米後,再把沙袋裝上卡車。來回十余次,以總成績高低來決定。因爲自己提前半年就開始准備了,所以丁燕在女性競爭者中,名列第一。
第二關是筆試,考有關于韓國的環保史實。丁燕當年的考題是爲清溪川和蘭芝島的改造提意見。清溪川本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河,到了日本占領時期,被剝奪土地的農民紛紛聚集到首爾,在清溪川沿岸逐水而居,隨著貧民增加,清溪川淪爲“瘟疫和犯罪之源”。1978年,清溪川徹底地從首爾地圖上消失。之後,隨著韓國人環保意識的覺醒,清溪川重建又被提上議程。2005年6月,經過兩年多的改造,被填埋了近半個世紀的清溪川又見潺潺流水,如今的清溪川,已成爲首爾的文化地標。同樣的,上世紀70年代末,爲解決首爾飛速發展而帶來的垃圾問題,政府將蘭芝島指定爲垃圾填埋場。1994年,蘭芝島實施改造工程,之後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蛻變。高達90米的垃圾山仍埋在地下,因爲近億噸的垃圾需要幾十年時間才能分解,可蘭芝島的上面,五座美麗的生態公園逐一被建成,首爾已經走出一條破解“垃圾圍城”困局的道路。也許是丁燕的論述涉及了與中國、新加坡等國家的對比,據後來的考官講,她的論述很有國際化視野。這一關,她也取得了第一名。
第三關是面試,這是丁燕最沒自信的地方,因爲她的發音不地道,而且在考官問問題時,她好幾次沒聽清考官的題目,反複詢問了幾次。果然,面試的成績很低,排到了一百名之後。
就在丁燕不抱希望的時候,她竟然意外接到錄用通知,說她以總排名第五的名次通過了考試,她將成爲大邱市北區公所的一名清潔工,而且她是所有清潔工中唯一擁有中國國籍的。那天,得知這一喜訊,丁燕的男友和他的家人集體爲她慶賀。在這之前,男友的家人對丁燕還有點看輕,但這之後,她的准婆婆四處跟人炫耀:“武林的女朋友雖然是中國人,但能考取清潔工,所以很棒的!”
超便捷工作有苦更有樂
在進行了三個月的培訓後,丁燕就正式上崗了。與國內不同的是,在韓國,清潔工全是開車的,丁燕的工作車就有五、六台呢。
丁燕開的第一輛車是大卡車,每兩天去街口收一次垃圾袋。每一戶人家或者商店,把他們的可回收與不可回收的垃圾分門別類整理好,他們還要在垃圾袋上貼上標簽。這些標簽紙是從超市買的,當時購買時,顧客的資料就已經輸入電腦聯網了,萬一將來垃圾中有什麽問題,可以精准地找到垃圾的主人。丁燕也不用親自下車去搬運垃圾,卡車後面有可以自動升降的車鬥,它像一只靈活的手一樣,會自己把垃圾袋收上來。
丁燕的第二輛車是割草車。在韓國,每一塊裸露在外的土地上,都會種滿花草樹木。爲了防止草坪變得雜草叢生,她經常會開割草車剪草。這種車非常有效率,一天就能把一個區剪完。此外,還有專門爲樹木修枝剪葉的車、掃地車、灑水車等。
工作中有很多趣事,但也有一些事情讓丁燕感到爲難,那就是給人開罰單。韓國從一個髒亂差的國家,變成一個花園般幹淨美麗的國度,僅用了不到二十年,這全在于政府在環保約束上的嚴厲。韓國的相關環保法規定:各家自掃門前雪。如果丁燕工作中看到哪家店鋪或住戶門口髒兮兮的,那她就要像警察一樣開罰單了。罰款的數額由她說了算,總的原則就是狠罰,最起碼罰掉商鋪一個月的營業額,不僅讓他長了教訓,也能在周邊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丁燕曾經遇到過一件棘手的事情。一次,她遇到了三名剛從中國來的留學生,他們是自己的老鄉,但是他們不知道丁燕的身份。大家正用中文相談甚歡,這時,其中一個男生順手在街上丟了一個飲料罐。丁燕當時有點猶豫,他們把自己當老鄉,自己一轉身就變臉多不好,而且他們就像當年的自己,因爲不懂,所以也屬情有可原。可最後,還是工作原則和理智占了上風,爲了讓他們受到教育,丁燕最後開了罰單,並給他們講明白了道理。事後,她反複叮囑他們:這次只是罰款,但下次再犯的話,你們的行爲就會被記錄進個人身份卡了。在韓國,每個人都有一張個人身份卡,它是聯網的。被記錄在案的汙點,會影響這個人的一生。有很多人因爲有過不環保、不誠信的記錄,以至于後來都找不到工作。
在這兩年中,丁燕的薪水和福利都在翻番,這使得無數韓國人更眼饞這個職業了。以至今年競選清潔工,已經達到了80:1的比例,這個工種目前成了整個韓國最搶手的工作之一。2013年,在全球環保城市評比中,首爾位居前十名。作爲清潔工的一員,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得到認可,丁燕覺得無比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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