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窩在家裏,喝朋友從老家帶來的皖南的茶。茶是朋友父母自己炒的,顔色翠綠,用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泡開,茶葉舒展,在杯中蕩漾,入口回甘,毫無澀味。
喝著皖南的綠茶,就想著這個時候,宏村的桃花該開了吧。
宏村離南京很近,開車半天便到。最近幾年,我幾乎每年都會去一次。四季景色各異,韻味別致,然而,最想念的,還是那裏的吃。
皖南春天的頭牌——筍
筍是皖南春天的名片。
在宏村裏轉一個上午,春筍隨處可見。
有曬幹的筍絲,一棵春筍被切成數條,放在一個大篦籮裏,齊齊整整。有放在清水裏煮的細長筍,加一些醬油入味,吃在嘴裏,鮮嫩中帶著清香;也有筍幹,剝了筍衣,用鹽腌制,曬幹之後能保存很長時間,搭配當地的火腿和鹹肉,特別入味;家家戶戶的餐桌上都會有炒筍絲、油焖筍和筍燒肉,下酒拌飯俱佳。
在皖南,問政山筍最爲著名,「紅箨白肉,墜地即碎」,鮮嫩無渣,焖燒炒炖,怎麽做都好吃。南宋年間,徽商崛起,在杭州做生意的徽商們思鄉情濃,于是每逢春筍破土之時,家人們都要起個大早,把山筍挖出來,裝船,沿著新安江而下。行舟時,把山筍一層一層剝開,切塊倒入砂鍋,小火慢炖。晝夜兼程,抵達杭州時,打開砂鍋,香氣四溢。這滋味,簡直和家裏飯桌上的鮮筍一樣美味。
舌尖上的毛豆腐,詭谲口味中的驚喜
很多人受不了毛豆腐的味道,真正懂吃嗜「臭」的人會說,這哪裏是臭,這是美味的前奏!
毛豆腐不同于臭豆腐,嗅覺上二者皆臭,視覺上卻大有差異,毛豆腐從觀感上,乍一看,令人有些不適,望而卻步。經過適宜溫度的發酵,豆腐齊刷刷地成熟,白色的長毛擠在一起,像春天的柳絮,又像冬天的雪花。
毛豆腐吃起來滿嘴留香。要用「寬油」,煎炸之後,與青椒、洋蔥同炒,漸漸地,表面的毛就不見了,吃到嘴裏,跟普通豆腐的滑溜口感很不一樣。
吃毛豆腐,最好的場景是在路邊。小攤前支起一口平鍋,客人隨叫隨煎,坐在鍋邊趁熱吃,吃的是一口镬氣。
臭鳜魚:重油重色,鮮香無比
和毛豆腐一樣,臭鳜魚聞起來有些奇怪,吃起來卻鮮香無比。
桃花流水鳜魚肥,沿江一帶的魚販將長江裏的鳜魚用木桶裝運,到了徽州,往山區出售。爲了防止路途中鮮魚變質,采用一層魚灑一層淡鹽水的辦法,上下翻動,數日後抵達徽州,魚身仍是紅色,只是表皮經過風味物質的加持,散發出一種是臭非臭的特殊氣味。
當地人將鳜魚洗淨,經過熱油微煎,細火烹調,聞著臭吃著香的臭鳜魚便誕生了。
「金華火腿在東陽,東陽火腿在徽州」
「金華火腿在東陽,東陽火腿在徽州」。這句話不是吹牛,徽州的火腿是徽商走南闖北隨身必帶的家鄉菜品之一。徽商首先到了金華,之後才有了金華火腿。
傳統徽菜的調味,以鹹鮮爲主,徽州人尤其擅長烹制火腿。到了宏村,一定不要錯過這道美食。
好的火腿,鹽一定要抹平,火腿要壓平整,把血水都擠出來,才不會腥,不會壞。腌制好的火腿肥瘦均衡,鹹鮮分明,肥肉豐腴,瘦肉鮮紅,看上去甚是喜人。
宏村裏火腿隨處可見,房檐上,牆角下,地攤前,人們用火腿訴說著這座村落的曆史,傳承著一方水土的文化。
石耳與雞蛋的絕配
徽州有「三石」,石耳、石雞、石斑魚。
石耳類似木耳,比木耳小很多。石耳是生長于懸崖峭壁上的一種真菌,一面黑一面白,中間夾雜著灰,因爲采摘困難,需要耗費人力和時間,所以石耳顯得特別珍貴。
徽菜中的名菜有石耳炖石雞、石耳老鴨煲、石耳炖雞湯等名菜,在宏村的民宿裏吃了一盤石耳炒雞蛋,簡直是春季妙物的絕搭。
還有這些好吃的——
當地人愛吃梅幹菜。路邊見的最多的是把梅幹菜包起來做餡料的燒餅。平的大餅叫梅幹菜餅,圓不隆咚的,有個好聽形象的名字,叫「蟹殼黃」。
也可以把梅幹菜作爲底料,鋪在蒸鍋裏,蒸鴨腿和雞腿。這樣蒸出來的肉,不僅油脂豐厚濃郁,而且後味帶著鹵制的鹹香。
這裏到處都是賣鹹菜和制作鹹菜的作坊,而且鹹菜的種類多樣,很多鹹菜,出了皖南就吃不到。山民勞作消耗了更多的體力,這裏的居民大多口味偏重。
如何消解偏重的口味?那就來一杯綠茶吧。在皖南,在宏村,你能喝到農戶自家制作的毛峰、瓜片、猴魁,幾大名茶在這裏彙聚,足以勾住你深層的味蕾。
最後是一家味道不錯的店
傍晚散步時偶得,在一棟老宅子裏,叫「居善堂官邸私廚」。
點了石雞炒石耳、炒鮮筍、五加皮雞蛋、刀板香和老母雞湯。
石雞類似田雞,比牛蛙苗條健壯,肉質自然緊實。石雞口感嫩滑,與石耳同炒,是一道不可多得的山珍。
在宏村,很多飯店都有一種野草,名叫刺五加,可入藥,也可入菜。店家用的是「漲蛋」的做法,土雞蛋佐以重油,很好地逼出了五加皮的香味。
再喝一碗農家老母雞湯。用砂鍋炖煮,下面爐子裏的火一直燃著,雞湯咕嘟咕嘟,黃色的雞油在清澈的雞湯裏四處漂散,雞肉煮得軟爛,油脂肥厚,吃起來也不覺得膩。
最後,用一杯店家自釀的桂花酒,敬宏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