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頸神經被連根拔起,
連結我頭蓋與左肩的腱
從肩頭被扯斷,縮成了
一團結——我幻想我的這個痛苦
只有在我精神上用頭頸吊在鈎子上時
才能解釋清楚。by 休斯
懷念王小波:
昨夜把星辰投進夢裏
這個春天和大多數陽光燦爛的過往,沒有多少區別,櫻桃花開了又墮落,一地的呻吟,有許多人心懷春色,被留在了寒冷的冬季。我甚至記不住他們的名字,類似萍水相逢,我也會被別人很快淡忘一樣。
他活著,又會怎麽樣?二十三年前的前天,一個叫王小波的寫作者,猝然離世,身後繼續是二十三年陽光燦爛的日子,大抵許久之後的許久,他與李銀河的書信,《愛你就像愛生命》,我很容易地被別人的愛情感動,一如讀過的《愛眉小劄》。
平凡世界的平凡人,我從路遙身上窺見寫作者平庸無奈的掙紮,精彩複雜程度超過了小說情節本身。蒼穹幽遠的遠方,蠅營狗苟的衆生,無一不是其任意擺弄的棋子。王小波說,其實我們都用不著海誓山盟,那是爲活化石准備的。
或許曆史大都禁不起現代目光的凝視,除非小波的《紅拂夜奔》,曾經許多人在一起討論小說的框架,沒有深沉的內心,此生的意義都是荒唐的,小說若是描述不了千變萬化的內心,至多是一個花哨的故事梗。
有個很糟糕的閱讀習慣,逢到意趣相投的文字,往往狂笑不止,吐出許多生活的濁氣,才能作罷。當然只限于宅在蝸居,不然衆人的反應,會嚇傻自己,我只覺得閱讀王小波,根本分不清夢裏的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夢之外踽踽而行。
本來怪誕面目的彼時, 紅拂是個很“真”的女人,直到她遇見同樣的很“真”的李靖,兩個這樣的男女在一起的意味,小波絕對是遊刃有余的控制他們愛愛的場所。
只有白天道貌岸然,晚上出來行俠仗義的虬髯公,漸漸脫出了小波的控制,這是文字給予的魔幻。他暗戀的紅拂女跟著李靖興高采烈地跑了,虬髯公非常郁悶,緊跟其後,遂成或明或暗的三人行。
隱喻很多,機緣巧合地耐心,才能從紅拂李靖青天白日下的愛愛,逆反出了虬髯公,因爲虬髯公很多,都是做不到極致的虬髯公,很“真”的男人女人,也沒有逃離虬髯公的宿命,與一個人日日一模一樣地終老今生。
但是王小波與浮士德一樣感慨生命的流逝,和無法把握。小波小說虛構的綠毛水怪,我一直去暗夜的藕塘邊瞎轉,人影皆無,水氣缥缈,每每有人提醒閱讀的如癡如醉,我費力的想,到底是沒有綠毛水怪這種東西的,還是不值得相信愛情的。
暗戀桃花源屬于很亂的局面,賴聲川也說人生的問題是找不到答案的。有的人喜歡別人提供現成的答案,幾乎可以迅疾兌現,雙手一揚,那些如我,庸俗不堪在俗世河流裏淌水行走的人,上輩子大概屬于同一類人。
那時還年輕,不懂綠毛水怪的言外之意,所以我更喜歡《萬壽寺》,千古萬代結束,一切不可避免的庸俗。努力的結果大差不離,閱讀一個故事開始,等待一個故事結束,陽光燦爛的長安城,今時的俊男靓女,香風妖娆。
懷念小波這個有趣的男人,也像他,內心泛濫的幽默,不置一詞的生活閱讀,遙想著桃花開了,櫻桃花已變成青黃的果子,多麽的溫柔熱烈。
插畫:Ruprect von Kaufm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