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位朋友聊到我們最近都看過的一部紀錄片《那時，此刻》，影片講述台灣金馬獎50年的風雨曆程。朋友說了一句話，金馬獎很小，但卻對華人社會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顯然有點被說中心事的感覺。怎麽說呢，朋友的這句話，我想是需要稍微翻譯一下的。
今天的金馬獎已經真正成爲了跨越意識形態和地域觀念，爲全球華人所設置的一個專業獎項，它鼓勵的是全世界的華語電影創作。多少當年默默無聞的導演，因爲拿到或爲了要拿到金馬獎，而以此作爲他們創作生涯中一個重要的支點。當年的李行、李安、侯孝賢如此，現在的魏德聖、陳哲藝也是如此。當好萊塢的話語權將華語電影遠遠的擋在奧斯卡外語片的圈子時，華語電影人太需要一個得到肯定的機會。金馬獎，在這個意義上，做到了。
但是，爲什麽說今天金馬獎已經跨越意識形態？這要從它的起源說起。
金馬獎和金色的馬毫無關系，雖然它的獎座是一匹金色的馬，它的英文名稱叫Golden Horse Awards，但它卻是爲紀念金門、馬祖兩地爲抵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最前線而取“金、馬”二字，爲的是鼓勵人民效法前線國軍官兵們的堅強奮發精神。它最初的頒獎日期定在每年10月31日，也是爲了給蔣介石祝壽。
從一個政治意味極濃的電影獎項，走到今天敞開胸懷迎接全球華語電影，這中間，有電影節本身的努力，但更多的思想開放是借台灣大社會的變遷應運而生。
這部紀錄片恰恰就借了金馬之名，梳理了1960年代以後的台灣社會史，再現了一個真實的寶島。從逃出大陸之初的迷茫，想要回去大陸的期待，又不得不在台灣掙紮著生活，到後來台灣的經濟進步，意識形態的悄然改變，報禁的解除，文化上的複蘇，台灣人對“中國”概念的認同、糾結和疏離。這部影片或多或少的會讓年輕人了解到，今天的台灣爲什麽會是今天這個樣子？而今天的台灣又爲什麽無法和大陸成爲一個統一體。台灣要走到哪裏去，誰都回答不了。但是至少，趁我們還能找得到這些東西，我們留給後人知道，我們是從哪裏來。這或許就是導演想用影片交代的東西吧。
這部電影登陸新加坡是借第三屆新加坡華語電影節的影展放映，所以觀衆們幸運地可以和影片導演面對面交流。第一個發問的觀衆是在本地讀書的中國學生，他說真希望這部影片去大陸公映，因爲他被感動了，因爲他從影片中看到了一個完整的台灣，原來中國大陸和台灣有太多的相似之處，突然覺得台灣很親切。但是，誰都知道這沒有可能，無論它在大陸公映後的社會影響是好是壞。影片最有力的幾組畫面，既有青天白日，又有梅花梅花，雖然情感真實畫面真實，但卻是對岸最不想面對的。導演後來和我說，最好的情況也就是盜版能進大陸了。聽得既悲哀，又覺得很現實。
金馬獎已經抛開爲蔣公祝壽，爲前線打氣的曆史包袱，真正做成了一個全球華語電影人的獎項，小小的台灣可以做到，中國大陸的包容心應該更大才對。也許，什麽時候此類影片能夠在大陸公映，那時人們面對的真是一個不一樣的華人世界了。
（感謝作者柳琳祎授權新加坡眼分享本文，本文原載于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