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讀書日前夕,一場以“解密《紅樓夢》懸案”的主題講座在新區紅粉圈裏掀起一番火熱氛圍,潛心研讀《紅樓夢》近10年的跨界學者王一以偵探推理的視角,爲讀者呈現了一部不一樣的《紅樓夢》。這些“挑戰主流紅學界”的解讀是如何誕生的,也讓不少讀者深感好奇。爲此,記者對話王一,聽他細談解密背後的故事。
隨著投影屏幕上一張張PPT的播出,“钗黛一身”“劉姥姥是西王母” “甄寶玉才是曹雪芹”這些觀點逐一得到豐富的論據論證,講座現場也接連傳來“哦,原來如此”的感歎,令人陷入王一抛出的炸彈般的觀點中,仿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時報:聽完講座讀者普遍都覺得是“腦洞大開”了,不少人對這部書産生新的探索興趣。您是怎麽開始研讀《紅樓夢》的?
王一:小時候也是不懂得欣賞《紅樓夢》,覺得這書太瑣碎,家長裏短,吃了什麽、用了什麽的,看著看著就睡著了。但是後來再讀《紅樓夢》,才發現這是一部奇書。幾乎所有的家長裏短、瑣碎細節竟然都是有隱含意思的!就拿喝茶來說,喝的每種茶都有典故,茶名有典故,茶具有典故,泡茶的水有典故,喝茶的地方也有典故。這些典故不僅具有豐富的文化和曆史內涵,而且還暗示每個人物的身份和命運,真的讓人歎爲觀止!雖然《紅樓夢》沒能完整流傳下來,但正是因爲曹雪芹在文字中留下了豐富的典故和預示,使得破解《紅樓夢》的結局成爲可能。我又喜歡看推理小說,所以對我來說,本來是無聊瑣碎的細節,突然變成了偵破案件的一個個小線索。閱讀《紅樓夢》不僅僅是文學鑒賞,還增加了一個偵探推理的過程,非常新鮮有趣!大約在十年前,我開始利用閑散時間搜集線索,一年前推理出《紅樓夢》的大致結局,就把主要推理結果收錄在這本《紅樓探玉》裏了。
時報:“钗黛一身”的觀點簡直讓人驚歎,這是怎麽推演出來的?
王一:脂硯齋的批語曾說:“钗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紅學家們對此給出過很多解釋,說因爲林黛玉和薛寶钗性格互補啦,兩個人後來和好啦之類的。但要是僅僅是互補、和好,直接說閨蜜不就行了,何必說兩個人是一個人呢?我比較認死理兒。心想萬一這兩個人真的是一個人呢?假如薛寶钗和林黛玉真的是同一個人,是不是說薛寶钗也是绛珠草呢?我發現,薛寶钗的薛字就是草字頭,薛寶钗住在蘅蕪苑,竟然是三個草字頭!有人會說,薛寶钗不愛哭,不符合绛珠仙子還淚的特征。事實是,薛寶钗不僅哭過,而且就是爲賈寶玉哭的,還哭了一整夜!當我認真琢磨這個關鍵問題的時候,《紅樓夢》迷宮的機關就慢慢打開了。
時報:《紅樓夢》裏有個經典論題,钗黛二人你會選誰。現在來看會怎麽選了?
王一:男人在人生不同的階段,可能更會欣賞女性不同的優點。十幾歲初嘗愛情滋味時,可能更欣賞浪漫細膩的林黛玉;二十幾歲事業奮進的時候,可能更欣賞務實勵志的薛寶钗;三十幾歲生兒育女的時候,可能更欣賞教子有方的李纨;四十多歲治國平天下的時候,可能更欣賞遠見卓識的探春;五十多歲追求精神生活時,可能更欣賞靈魂知己史湘雲;六十多歲看淡一切時,可能更欣賞青燈古佛的惜春;閉眼以後,可能更欣賞德高望重的賈母,把兒女子孫都照顧得好好的……如果一個女性在各年齡段具備了上述每個優點,那這個女子一定是完美的神。對,女神。也可以稱作“兼美”。
本科于清華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就讀,後在倫敦政治與經濟學院深造的王一不僅沒有紅學背景,還是地地道道地跨界研究。跨界學者思維更開闊,但面對主流紅學界豐富的研究文獻,同樣也要更嚴謹。
時報:紅樓夢是經典,所以很多人看來也得是權威專家才能解讀,決定發表自己的這些觀點時有沒有壓力?
王一:跨界研究紅樓,有個好處是沒包袱。我開始研究的時候沒有成見,對所有人的觀點都平等看待。但凡有一點道理的論點,我都會標記成“存疑”。我看過一些紅學著作,紅學家們大都是文科背景,在文學內涵的解讀上非常高明,但有時候在邏輯上有些欠缺。
比如有人推斷林黛玉是投湖死的,就因爲一個論據——林黛玉別號潇湘妃子,而潇湘妃子是投水死的。但如果仔細琢磨,這個弱結論與書中許多其他細節都是矛盾的,比如林黛玉嫌水髒,再比如大觀園水深不足1.5米,根本淹不死人。所以說,要想得到一個嚴謹的結論,不光要找到支持它的論據,而還要看有沒有別的論據與它相矛盾。只有當一個假設能夠完美解釋書中所有細節,沒有明顯的邏輯硬傷,這個假設才能成爲合理的推論。
時報:2016年您在《博覽群書》上發表《我如何判定劉姥姥是西王母的》這篇文章時,應該就已經在主流紅學界激起水花了吧?收到什麽反饋了嗎?
王一:我是在2016年《博覽群書》第8期上發表的,在第11期就有一個研究紅學的學者李丹丹反駁了我的觀點。她主要認爲我是主觀假設。這點我非常同意,假設肯定就是主觀的,宇宙大爆炸理論或者相對論理論也是假設,好的假設就是最能夠解釋現實的假設。對于劉姥姥是西王母這個論斷,我當然也不能百分百證明。不過如果她是的話,能解釋的問題比較多,比如她爲什麽會給巧姐治病,爲什麽會提到瘟神廟,等等。科學的研究是一個動態的過程,我也不斷在更新自己的觀點,也很歡迎讀者用論據來駁我的論據。
時報:配合這次講座還進行了以《紅樓夢》爲主題的線上讀書打卡活動,您也主動參與到新區讀者的討論裏。這次來新區舉辦講座,對新區讀者的印象如何?大家提出的各式各樣的觀點,您怎麽看?
王一:都說天津的文藝氣息濃厚,這次來新區我有了切身體會。新區讀者朋友們對《紅樓夢》的熟悉和理解讓我佩服。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從農村來的讀者。當時我講完“劉姥姥是西王母”的論斷後,這位讀者非常贊同,而且還問了一個很好的問題:“妙玉曾經嫌棄劉姥姥髒,把劉姥姥用過的杯子丟掉。妙玉是不是因此觸怒了神靈,所以之後才有悲慘的結局?”我完全同意他的觀點。劉姥姥雖然是貧賤之人,但她恰恰是《紅樓夢》中最大的神。對劉姥姥格外好的,像平兒,未來命運就相對要好(被扶成正室);對劉姥姥不好的,像妙玉,未來命運就很悲慘(“風塵肮髒遭泥陷”)。劉姥姥就像一塊試金石。每個遇見劉姥姥的人,都會在她面前照見自己的未來。曹雪芹這麽設計,很可能是想暗示—你對待底層人的態度,就是你對待神靈的態度。善待窮苦人,就是敬神;欺壓弱者,會遭天譴。我非常感歎這位讀者的洞察力,我猜他的生長環境和生活閱曆可能給了他理解《紅樓夢》的獨特角度和全新境界。因此不少讀者提出的想法,對我的研究是很有幫助的。胡適先生提出“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假設可以很大膽,但是論證要十分謹慎,我也希望以後能有更多讀者給我反饋,“紅學”本來是很純粹的,允許所有人講話,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文:範炳菲。感謝微信公衆號甚解悅讀ID: gh_ef6324c92035授權新加坡眼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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