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自腐朽的舊時代,
一生學無專師,兩次科考失敗,
連碩士、博士的頭銜都沒有,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
卻能讓所有大師心甘情願跪拜。
他曾為世界留下一個謎,
而這個謎無人能夠破解,
但今天,這個謎一樣的男人,
他的秘密,是時候說了……
他,就是王國維
1877年,王國維生於浙江海寧,
父親在縣衙當幕僚,好讀書,
能寫詩詞,篆刻和繪畫,小有名氣。
而他自幼羸弱多病,
年僅4歲,就遭遇母親去世的打擊,
母愛缺失,讓他過早嘗到人間悲苦。
父親望子成龍,
早早對他的人生做好了規劃:
讀經書、考秀才、中進士,
入朝為官,光宗耀祖。
他不喜歡俗套的八股文,
卻也沒有辜負父親的期待。
6歲時,他入私塾學習,
對詩詞見解獨到,深受先生喜愛,
15歲時他考取了秀才,
和另外三個少年並稱為「海寧四才子」,
他年紀最小,才華卻是其中最高的。
1892年他去杭州參加府試,
卻沒能通過,也是在這裡,
他第一次購買了自己喜歡的課外書籍。
他感慨道:
「購前四史於杭州,是為平生讀書之始。」
他被逼著讀了十多年的書,
才第一次感到讀書的真正樂趣。
從此,他在八股文上再沒用功,
以至於連續兩次科考失敗。
在其他文人,
前仆後繼參加科考追名逐利之時,
他卻慕然轉身,背道而馳,
開始尋找一片精神自由的新天地。
19世紀末,
西方列強掀起一股瓜分中國的狂潮,
這徹底激起了他的愛國情。
同時大量西方文化科學向中國輸入,
他也接觸到了新的文化和思想,
這時他猛然意識到,應該用先進新學,
來拯救這個古老,搖搖欲墜的國家。
從此,他毅然踏上新學報國的征程。
1898年,他坐船到上海,
進有名的改革派刊物《時務報》當職員,
同時他還在報館旁找到一個,
可以學日文的東文學社。
每日焚膏繼晷,苦學勵志,
認真地鑽研著西學。
1901年,他先後執教於武昌湖北農務學堂、
上海南洋公學東文學堂。
在授課之餘,他還主刊上海有名的,
《教育世界》,為其編譯了大量文章,
他於《教育世界》翻譯連載的,
日本立花銑三郎的《教育學》,
是我國第一部國外教育理論譯著。
在翻譯西方教育刊物的同時,
他有了一套自己的教育理論。
1906年,他發表著名的《論教育之宗旨》,
轟動全國,他提出教育宗旨,
在於培養能力全面、
和諧發展的「完全之人物」。
何謂完全之人物?
謂人之能力無不發達且調和是也。
人之能力分為內外二者:
一曰身體之能力,一曰精神之能力。
而精神能力又分為三種:
智育,對智力的培養、
德育,對意志的培養,
美育,對情感的培養。
他親眼目睹了舉國上下,
嗜好鴉片,污濁不堪的社會現實,
痛心於人性追求的齷齪卑劣,
所以他希望通過提倡教育,
增強民族「智力」和「精神」,
救國家於困頓之中,
善良的他認為只要引導民眾,
追求真善美,追求更高的精神世界,
就可以讓國人擺脫低俗趣味的糾纏,
從而改造整個中國社會。
他也因此成為我國教育歷史上,
明確提出培養德智體美四育主張第一人,
比梁啟超與蔡元培所提出的,
類似教育理論還要早了十多年。
他的教育主張極富遠見,
不僅結合了西方先進的教育理論,
也結合了中國的實際國情,
同時,他還提出應該重視,
教師質量的提高,學校管理。
他為中國近現代教育興起做了理論奠基,
當代教育改革中的素質教育,
與和諧教育思想亦吸取了,
他教育理念的精華,
比如小學增設了美術、體育等課程,
一直延續到現代,仍然具有重要的影響。
也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步入青年的他,不斷遭遇人生的打擊,
29歲時,他的父親去世了,
沒想到隨後兩年,
他深愛的妻子也告別了這個世界,
他悲痛欲絕,痛苦難以宣洩,
從此,他將更多精力投入到學術中,
如痴如醉,如瘋如狂,
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真正全才。
他自身的學問涉及文、史、哲、
甲骨學、經學、文字學、美學等。
他通曉日文,德文英文也很精通,
並成為國內第一個,
通讀康德、叔本華原著的人。
在哲學方面,
他開天闢地地將西方哲學引入中國,
以叔本華哲學為根底寫《紅樓夢評論》,
以全新的視角俯瞰,
這部古典集大成者的研究成果,
開創了「西為中用」的治學先河。
他認為中國之所以,
在技術層面上落後於西方,
正是中國缺乏哲學傳統,
凡事皆太重實用所致,
所以應該提倡哲學的無用之用。
然而他的理論並未引起重視,
因此直到現在,中國社會也依然是,
更注重功利性的實用主義。
年僅31歲的他,
又融匯中國傳統哲學撰寫《人間詞話》,
在這本書中,他總結了人生的三種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
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此第三境也。
作品一出,就轟動了整個中國學界,
徹底終結了中國的傳統古典美學。
傅雷說:中國有史以來,
《人間詞話》是最好的文學批評。
即使是一百多年後的今天,
這本書仍然是難以超越的學術高峰。
1911年,在友人資助下,
他開始了長達五年的日本遊學之旅,
也步入了學術成果的黃金期。
他的著作《宋元戲曲史》,
是中國第一個關於戲曲的歷史書籍。
讓一向難登大雅之堂的戲曲,
真正步入了文學藝術的殿堂。
他還為中國詩學、中國美學研究,
作出了里程碑式的偉大貢獻。
在史學研究上,他更是屢建奇勳,
《說商》、《殷周制度論》……
從商周到元明,兩千年史中,
許多疑難處都作了周密翔實的考證。
尤其是對於甲骨、竹簡、鐘鼎的辨析詮釋,
填補了古代史研究的一片空白。
梁啟超說:這是王國維治史中之「一絕」,
堪稱史學泰斗。
而他《殷墟書契考釋》,
更是把中國歷史向前推進了一千年。
他還著有《流沙墜簡考釋》,
該書被魯迅譽為真正研究國學的書。
然而氣骨越高,謀生越拙,
他跨越古今,是將中西文化,
融會貫通的真正國學大師,
不僅名揚日本,甚至譽滿歐洲。
以他的聲望,本可以進入,
日本的政治派別,從此走上榮華富貴,
可他卻始終不肯,
因此常常為「五斗米」所困,
甚至一度為他人整理藏書補貼家用。
不慕權術,不通錢術,
只埋首於學術,如此獨立之精神,
這就是王國維。
1916年學成後,滿懷愛國心的他,
毅然離開日本選擇回國任教,
回國後,他迅速成為,
各大學爭相邀請的國學大師。
北大也多次上門邀請他,
一次,北大邀請他到校參觀,
預先布置好夾道歡迎以示隆重,
沒想到他卻一口回絕。
理由讓北大校長蔡元培哭笑不得:
歡迎者有各式人等,
中間免不了有道不相同話不投機者,
不能接受他們的歡迎。
1922年,他任教北大,
當時北大提倡新文化運動,
全盤摒棄中國傳統文化,
人人都爭先恐後剪掉辮子,
在形式上標榜自己的先進。
而他打扮還是很舊時,
不僅一襲舊時長袍,頭頂瓜皮小帽,
還留著前清的象徵,辮子。
魯迅辛辣地點評他:
老實得像一個火腿。
胡適直言不諱:他的人很醜,
小辮子,樣子真難看。
但魯迅又說:
「他才可以算一個研究國學的人物」。
胡適也緊接著說:
「但光讀他的詩和詞,
以為他是個風流才子呢!」
當時的北大學生愛嘲笑有辮子的人,
還喜歡強行剪人辮子,
卻沒有一個人敢對他的辮子下手,
因為都佩服他的才高八斗,
這也讓他成為校園裡的一道獨特風景。
有人問他:「人家的辮子全都剪了,
你留著做什麼?」
他只是回答:既然留了,又何必剪呢。
他知道,形式上的剪辮子只是表面,
真正該剪去的,是精神上的辮子,
假如隨風而倒,趨炎附勢,
那不又是功利實用主義嗎?
所以他勇敢地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不卑事權貴,不溷從異道,
如此獨立之精神,
這就是王國維。
1925年,
他又被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聘為導師,
和梁啟超、陳寅恪、趙元任一起,
成為了名震天下的清華四大導師。
(讀梅貽琦故事點擊此處,
讀陳寅恪的故事點擊此處,
讀趙元任的故事點擊此處)
他一開始在清華任教,
就對學生提出了六個要求:
不放言高論、不攻擊古人、
不議論他人短長、不吹噓、
不夸淵博、不抄襲他人言論。
他不僅嚴格要求學生,
也嚴格要求自己。
每次跟學生講解,總是要事先聲明,
有四五處地方自己還沒有搞懂。
其實他不是不懂,只是覺得,
自己的講解還沒有到達完美的地步,
他從不扮演所謂的全知全能的專家,
對待學術嚴肅、認真、謙遜。
不大言不慚,不以權威自居,
如此自由之思想,這就是王國維。
他生性淡泊,不喜與人交遊,
在清華除了教書授課以外,
一般不主動去跟學生談話。
從來都是上完課,就回到自己住所,
鑽進書房潛心研究學術,
但只要有人上門求教,
他都會熱情接待,
不分名節尊卑,不分老幼貴賤,
因此他桃李滿天下,
高徒門生遍及中國學界。
可在時代洶湧的潮流下,
他在清華園的安穩日子僅僅只過了兩年。
先是心愛的大兒子去世,
之後北伐開啟軍閥混戰,
中國時局動盪,更震撼的是,
張作霖絞死了北大教授李大釗,
在「社會運動」的浪潮中,
湖南學人葉德輝被「特別法庭」槍斃,
馮玉祥的兵鋒也指向了北京。
北京的知識分子紛紛逃離北京避難,
有人勸他也趕緊去日本避難,
可他卻怎麼也不肯走,
有人勸他把那惹事的辮子剪了,
他卻不慌不忙地回答:
實則此辮只有待他人來剪,
余則何能自剪之者。
1927年6月2日,那天風和日麗,
他走進了不曾遊玩過的頤和園昆明湖,
在石舫前默默坐了很久,
平靜地抽了一支煙,
千古艱難惟一死,
可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一頭就扎進了昆明湖!
而他留在世上的,
只是一封簡單的遺書: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
經此世變,義無再辱。
伯希和曾這樣說過:
「中國近代之世界學者,
惟王國維及陳(陳垣)先生兩人。」
胡適也佩服地說:
「南方史學勤苦而太信古,
北方史學能疑古而學問太簡陋……
能夠融南北之長而去其短者,
首推王國維與陳垣。」
王國維一去,國學便少了半壁江山。
送別他的那天,
學界巨擘陳寅恪先生一下伏倒在地,
向靈柩三跪九叩,
吳宓教授也行三跪九叩之大禮。
這兩人是中國學界出了名的硬骨頭,
從來不向任何權貴低頭,
可他們卻唯對他恭恭敬敬。
日本和歐洲的報刊也報道了此事,
並發表對他的回憶文章,
51位著名日本學者更是開悼念會,
悼念說:「公之學問文章為當代第一流。」
梁啟超先生髮表了著名的,
《王靜安先生墓前悼詞》,
他擲地有聲地告訴人們:
王先生的學術影響已經遠遠超越了國界。
他在學問上的貢獻,
那不為中國所有,而是全世界的。
他在學術上的成就有目共睹,
可鮮為人知的是,他對時事和政局,
也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透徹和預見。
早在五四運動爆發時,他就曾預言,
中國將爆發一場最可怕的社會運動。
誰能料到,他竟一語成讖,
還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應了驗?
1969年,他的墓被砸了個稀爛,
這一年,一個寒風凜冽的冬日,
一位老人獨自來到了頤和園,
當天遊客很多,老人一直徘徊,
直到到晚上才回到家。
第二天,老人喝下一瓶「敵敵畏」,
默默離開了人世……
而這個老人正是王國維的次子,王高明,
他是王家所有孩子裡最聰明的,
也是將王國維的事業傳承得最好的,
卻因為研究文史,被打成了右派,
王高明死後,被認定是「畏罪自殺」,
家中2000多冊線裝書全部被沒收,
其餘藏書和歷年積累的,
文稿資料全部被焚毀。
而關於王國維的死,至今仍是一個謎。
許多人都說他自殺是因太過腐朽,
但在懂他的人看來,
他是以死保全了自己的人格,
也保存了中國士人最後的體面。
正如他生前最好的朋友,
最了解他的陳寅恪所說:
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志,
非所論於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
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
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
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歷千萬紀,與天壤而同久,
共三光而永光。
他是用形體之寂滅,換精神之永生,
他盛載著獨立思想,自由意志的身軀消亡,
是他對精神聖殿的最後祭獻。
他用僅僅50年的人生,
在那個晦暗不明,是非不分的年代,
為黑暗中的人們點燃了一束光。
而在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下中國,
在學術造假與腐敗頻發的今天,
這束光卻再也難以尋覓,
時下中國提倡教育改革的人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人們產生今不如昔的情緒,
更加懷念那個在中國有著無數大師的年代,
談論那些學術薪火代代傳承的精神。
6月2號,90年前的今天,
他帶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永遠離開了我們,
灼灼其華,難掩赤心,
震古爍今,輝耀華夏!
今天我們緬懷王國維,
這位真正的國學大師,
更是祈願中國教育:
獨立之人格,
自由之思想的精神和信仰,
早日回歸!
文/德國優才計劃(ID:ToGermany)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