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宇琦
「我們有功夫，有熊貓，但沒《功夫熊貓》。」成龍前幾日的這番話或許說到了許多中國動畫人的痛心處。
近年來，好萊塢的動畫作品席捲全球，在世界各地都取得了極佳的票房成績，其中不乏像《功夫熊貓》這樣極具中國文化特色的動畫作品。然而在功夫與熊貓的家鄉中國，近些年不僅沒有誕生出風靡世界的動畫電影，甚至連國漫的處境都有些不太理想。
2017年，國產動畫電影的總票房僅為13億，比進口動畫少了20億的同時，較2016年還下降了43%，是2010年後票房增長率首次下滑。目前，在中國動畫電影票房榜上，前二十名的作品中僅有四部是國產動畫電影，其餘位置均被好萊塢和日本的動畫電影所霸占。
「從這些年間在日本賣座的動畫電影可以看出，很多作品的主要受眾都是家庭，能讓所有觀看電影的人都找到自己的情感共鳴點。家庭受眾的作品不僅可以依靠票房盈利，還能夠更順利地推進線下活動和商品銷售。」被外界譽為「皮卡丘之父」的日本著名動畫人、小學館董事久保雅一在昨日告訴壹娛觀察（微信ID：yiyuguancha），一個成功的動畫IP，既需要在設定、情感上照顧到更多的觀眾，同時還需要配以準確的衍生品運作，來保障作品的生命力與成長力。
「皮卡丘之父」久保雅一
然而在中國，一方面還欠缺真正有廣泛影響力的全年齡向國漫作品，在許多觀眾看來，動畫還是給小孩子看的，從而限制了動畫很難像真人電影一樣得到較多的發展機會；另一方面，缺乏好的配套衍生品開發體系，從而沒法保證IP的良性成長。這也是為什麼中國電影在不斷發展的同時，國產動畫電影卻似乎有些掉隊的重要原因。
「中國動畫想要真正成長起來，甚至走向世界，就必須先有一部作品在世界範圍內被人們所認可。」久保雅一認為，中國需要一部能夠引起人們重視的動畫電影，「我做的很多動畫電影，第一部出來後系列作品的知名度已經存在，等到第二部時就會通過商品化運作將宣傳做起來，配上衍生品營銷，IP的成長速度會更快。」
抱著這樣的觀念，十多年前，到訪中國的久保雅一在參觀完一系列中國動畫企業後，和同為北京電影學院客座教授的現迪美天祥董事長張莉莉達成了一個「十年之約」：二人要用十年時間，從各自的方向努力，為打造一個可以走向世界的國漫IP做準備。
迪美天祥董事長張莉莉
而這個十年之約的結果，就是由迪美天祥打造、久保雅一等日本知名動畫人協助製作的國產動畫作品《拇指熊卜達》。該故事由北京迪美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出品的動畫系列片《拇指熊康吉》(原名)改編而來，講述了以一群拇指大小的卜達熊們冒險與成長的故事。從前期人物形象的再度設計，到中期製作再到後期音效，都由包括久保雅一、一石小百合、山寺宏一在內的日本一流動畫從業者參與完成，其中劇本初稿更是由久保雅一親自撰寫的。
《拇指熊卜達》
張莉莉向壹娛觀察介紹，她希望《拇指熊卜達》不僅僅只是一部放在銀幕上的動畫片，而是一部真正的電影，不僅能夠滿足孩子們對於可愛人物形象的喜愛，同時也能滿足大人對於複雜故事情節的需求。在此基礎上，迪美天祥還將聯合一些合作商，展開一些新的衍生品落地方式來幫助這個IP成長。
不過張莉莉也坦言，早在十年前，當久保雅一率先向她提出要做這樣一部動畫時，她的內心是很忐忑的：「我們真的可以嗎？」而激勵她的，正是今天被她稱作「久保老師」的一句話：「我幫你。中國人是很聰明的，只要你有好的創意，你拿過來，我去找世界上最好製作人才去做。」
以下是壹娛觀察對迪美天祥董事長、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客座教授張莉莉，小學館董事兼製片人、小學館集英社製作公司董事久保雅一的部分專訪內容實錄——
迪美天祥董事長、北京電影學院動畫學院客座教授張莉莉與小學館董事兼製片人、小學館集英社製作公司董事久保雅一
壹娛觀察：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的一個特徵就在於用戶的分化還是比較明顯，和國外不同，在中國很多人還是覺得動畫是給小孩子看的，大賣的國漫也多為少兒向，想請教一下您二位是如何看待這種現象以及國內的動畫電影受眾的？
久保雅一：其實日本過去的情況也是一樣的。最開始的時候都是小孩子才去看動畫電影，但是後來有高水平的海外作品進入到日本市場後，引起了大人們的關注，慢慢的他們也會覺得這些作品非常好並能夠享受其中了，動畫觀眾這個群體才逐漸跨越到更廣泛的年齡層中。我覺得中國也是這樣，如果有更多優質的作品出現並能拿到高票房，讓更多大人也能注意到動畫作品，它的受眾群自然是會逐漸擴大的。
《精靈寶可夢》劇場版
張莉莉：久保老師做的《精靈寶可夢》系列的劇場版屬於合家歡向電影，大人小孩都愛看。中國也有類似的在TV版火了之後去做電影的例子，可都是早期的作品上映時，孩子們在影院裡看得全神貫注，但大人卻坐在椅子上睡覺。為此我專門請教過久保老師，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差異？他告訴我說，一部合家歡動畫電影要有兩條線，一條給孩子看，一條給大人看，如果沒有稍微複雜一點的故事情節或者邏輯的話，家長們是不會感興趣的。最初中國動畫電影在製作時，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所以才會出現上述的情況。
合家歡這一類型在國際上並不少見，皮克斯的《尋夢環遊記》就是如此，在中國同樣有很多大人會去看。今年春節檔的《熊出沒》其實就是想嘗試這個，打一個親子牌，目前來看票房成績是很不錯的。當然除了故事情節、邏輯外，一些設置、情感等也可以達到這樣的效果，我們做《拇指熊卜達》時同樣也想往這上面走。
《尋夢環遊記》
壹娛觀察：之前您二位有提過，《拇指熊卜達》對標的更多是「小黃人」系列而非久保先生比較熟悉的日本動畫，想問一下這些是出於怎樣的考量？是否和好萊塢動畫近年來在中國受歡迎度越來越高有關？
久保雅一：在我看來，迪士尼作品在中國的影響力之所以比日本作品要大，首先是因為他們的宣傳投入非常大，可能是日本電影的三倍以上，這也是它們能取得好票房的重要原因；其次動畫形式上，日本動畫電影還是以2D為主，迪士尼的話3D、CG技術比較多，所以可能會更受觀眾喜愛，這也是我們這次選擇「小黃人」作為對標的重要原因，想向這方面靠近。
張莉莉：就像我一直說的，《拇指熊卜達》首先是一個電影，而不是簡單的把電視動畫搬到劇場去上而已，所以「小黃人」系列其實更符合我們現在受眾的喜好。而且有這樣成功的案例在市場上，當大家還不了解我們的作品的時候，能藉助這樣的方式來提升認知度。再有一個原因就是久保老師本人其實是一個很出色的電影製片人，大家知道的更多是他的動畫作品，但他在其實也製作了包括《三丁目的夕陽》這樣優秀的真人電影，因為有了這樣的合作夥伴，所以我們才敢這樣定位我們的作品。
「小黃人」
壹娛觀察：《拇指熊卜達》的定位是一部面向國際的電影動畫作品，但在現實中除了功夫片，似乎很少有中國電影能夠順利走向世界。想知道在整個作品的籌備、製作過程中是如何考慮這個問題的？
張莉莉：我覺得對一部動畫電影作品來說，（想要走向世界）首先得具有一個普世的價值觀，不能太區域化了。還是舉《尋夢環遊記》的例子，它講的是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把死亡和親情這樣世界各地觀眾都能理解的東西結合到了一起，因而即使它是一個墨西哥的故事，但全世界觀眾都喜歡它。在此基礎上我們得學會去做一些提煉，打比方說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二十四孝，但如果只是停留在給媽媽洗腳的層面，那就只是中國人理解的「孝」的行為，外國人恐怕很難理解。可要是能提煉出這個孝，其實是基於家庭成員之間的「愛」的基礎，是中國文化中兒女對父母的愛的表達，那其他國家的觀眾就也能理解、接受，所以我認為得有一個提煉精華的部分。
《拇指熊卜達》啟動儀式
壹娛觀察：久保先生過去在日本動畫的全球化推廣中又是從何處入手運作的呢？
久保雅一：我們在日本做動畫推廣時，特別是在將動畫推向中國這樣的大市場的時候，往往就會看一些在中國很具有人氣的作品，或者一些在中國大熱卻在日本達不到這麼好效果的作品，然後去分析其中的原因，這其實就是我們用來學習不同國家市場差異的方式。其實在我們把皮卡丘帶入中國的時候，也是做了很多調查的，包括今天仍在這樣做，我覺得這是做異國推廣的重要方式。
壹娛觀察：迪美天祥將衍生品的開發作為《拇指熊卜達》推廣、開發中的重要一環，但就目前國內的衍生品市場情況來看，整個體系還不是很完善，成功的案例也較少，所以想了解一下迪美此後在衍生品開發商的布局是怎樣的？
上海電影節期間，《拇指熊卜達》與萬達電影戰略簽約
久保雅一：首先我們必須看到，中國現在對盜版的打擊力度是越來越大了，整個商品化的環境也越來越好，當然中國的衍生品市場還沒有完全被開發出來，還有一些問題，這個需要我們花時間去完善。我們這次項目的著眼點是在中日合作上，這也是我們作品的一大賣點，所以之後我們也希望這點能反映到衍生品上，把這個布局漸漸做大。
張莉莉：其實不同的時代會有不同的需求，如果我們的想法還是在複製別人已有做法，而不去與時俱進的話，那從產品自身來看不夠好的話，再有什麼好的平台去經營、推動，也不太可能有好的業績。經過近十年的摸索，中國已經有很多從事衍生品授權的人逐漸意識到，不是一個產品貼上動畫的標就是衍生品、周邊，沒那麼簡單。第一是角色設計是否適合衍生品開發？第二我們是否具備衍生品的開發能力？還有使用者的版權意識和授權從業者的專業性等等，我們中國還都在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所以這次我很開心能和日本SHOPRO合作，他們有相當豐富的衍生品開發經驗可供我們學習和借鑑，同時我們也能將此前國內在實踐中得到的一些教訓結合進來，找到我們的衍生品開發方式。
壹娛觀察：那在未來IP的整體布局上，《拇指熊卜達》系列有什麼規劃嗎？您二位認為，對於一部IP作品來說，應該如何保證其生命力和給觀眾的新鮮感？
久保雅一：一個IP想要保持一定的生命力，比較重要的元素就是角色、故事和世界觀的設定。角色方面，我們請到了皮卡丘和《妖怪手錶》的角色設計師一石小百合操刀；故事方面則參考了中日文化中的很多元素，最初的劇本原稿是我自己來寫的，寫了二十多頁；世界觀上，《拇指熊卜達》講的是一個發生在未來的故事，有一些時間上的跨度。我們是希望通過這五隻拇指熊，引起以家庭為單位的觀眾的共鳴。至於這個IP如何在中國乃至世界鋪開，我覺得現在談還有點早，之後可能會有更詳細的規劃。
《妖怪手錶》
張莉莉：我覺得維持一個IP的生命力，正是久保老師的強項。可以看到由他負責的《精靈寶可夢》系列，歷年來的票房變化，是有些波動的，如何從持續下滑的走勢再扳回來，是一門學問。久保老師之前在《精靈寶可夢》的票房業績做到了，近兩年《名偵探柯南》又做到了。他懂得怎麼根據觀眾的喜好和時代的變化來做調整，他有他的秘訣在，這一點我毫不擔心。